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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血色解签处

宁轲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出那循环往复的18楼噩梦。

当她终于用颤抖的手拧开29楼家门锁,跌进那狭小筒子楼房间时,整个人已然虚脱。

她背靠着冰冷的铁门滑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浸湿鬓发,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还没等她平复急促的呼吸,一阵细微清晰钢琴声,便从头顶的天花板缓缓渗透下来,是楼上传来的。

起初,琴声还算柔和,像首生涩的练习曲,断断续续、磕磕绊绊。

宁轲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瞬:

或许是哪家孩子在练琴。

这栋建于上世纪末、隔音效果差到极致的筒子楼里,听见邻居的动静本就不稀奇。

很快,琴声变了。

节奏骤然加快,音符变得密集又狂乱,毫无章法可言,像是演奏者的手指彻底失了控,在琴键上疯狂砸落。

这哪里还是练习,更像是一场歇斯底里的发泄,是绝望的挣扎。

紧接着,那密集到几乎连成一片的琴音猛地一滞。

转而变成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啪嗒,啪嗒连续的声音。

这声音,绝不是琴键该有的回响,反而带着异常的粘稠。

一下,又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断裂后,裹着湿漉漉的触感,拍打在琴键。

宁轲的呼吸瞬间屏住,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一个荒诞又恐怖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闯进来。

这声音,像极了弹钢琴时手指断裂,断指混着血水砸在琴键上的动静!

仿佛是要印证她这最坏的猜想,她惊恐地抬头望去。

天花板上,老旧灯泡正下方的一小片灰白色腻子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洇出一片暗红色污渍。

那污渍像有生命的活物,一点点扩大,颜色愈发深沉,凝聚成一滴粘稠的暗红血珠。

颤巍巍地“滴答”一声,落在地板的报纸上,晕开一小团刺目的红。

宁轲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喉咙里挤出一声被扼住的呜咽。

血!

楼上在滴血!

极致的恐惧让她全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就在她几乎要崩溃尖叫的前一秒。

她猛地第二次抬头。

天花板上干干净净,哪里有半分血渍?

就连刚才血珠落下的位置,报纸也蒙着灰,没有任何痕迹。

那令人头皮发麻的钢琴声与“啪嗒”声,也骤然停止。

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死寂,只剩她自己粗重又混乱的喘息声。

死寂中,一个更冰冷的认知浮上心头,让她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楼上的30楼,根本就是空置的!

早就没人住了!

哪来的邻居弹钢琴?!

……

第二天清晨。

宁轲是在极度的虚弱中醒来的。

阳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发现自己和衣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四肢百骸都透着剧烈运动后的酸痛与僵硬,额头和后背满是冰冷的冷汗,睡衣紧紧贴在皮肤上,黏腻得难受。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察觉右手死死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血痕,一碰就疼。

宁轲环顾四周,房间里一片狼藉。

桌上原本放着的塑料梳子掉在脚边,断了好几根齿,

被子有一半拖到地上,皱巴巴地团着,上面还沾着几点从她掌心蹭上的、早已干涸的暗红色血点。

空气中,似乎还隐隐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腥气。

昨晚的一切。

鬼打墙的楼梯、诡异的钢琴声、滴落的血珠……

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无比真实,却又无比荒诞的梦中梦?

那场“梦”的边界,早已模糊得分不清了。

她撑着发软的双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望向窗外。

今天,她必须去上清寺。

立刻,马上。

宁轲攥着钱包出门,身体还微微发颤。

她特意提前查了时辰,说卯时上香最灵,便揣着满心的虔诚,踏进了上清寺的朱红大门。

寺内早已香烟缭绕,檀香混着烛火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佛殿里传来的诵经声低沉悠远。

本该是抚慰人心的梵音,落在宁轲耳中,却像化不开的迷雾,缠得她心口发紧。

她循着寺里的路径,在香烛铺请了炷高香和一叠黄纸,才勉强找回一丝踏实感。

佛殿前的蒲团被香火熏得发黑,宁轲双膝跪下,将香烛插在香炉里,火苗在风里微微晃动,映得她苍白的脸忽明忽暗。

她双手合十,掌心沁出细汗,在心里一遍遍地祈愿:

愿母亲在地下安息,愿星耀二期的真相早点浮出水面,更愿那些缠人的噩梦、楼道里的幻影,能彻底离她远去。

焚化黄纸,纸灰被热气卷着飘到她的袖口。

她盯着那点点黑灰,只觉得像极了昨夜火盆里飘出的不祥征兆。

做完这一切,她心事重重地走出大殿。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忽然撞进视线。

殿外的银杏树下,站着位身披赤褐色袈裟的老僧,袈裟边角绣着暗金色的经文。

他手里捻着一串油润的檀木佛珠。

老僧面容清癯,眼窝深陷。

他并未看她,甚至没关注任何香客,嘴唇轻轻动着。

两句低语,清晰地钻进宁轲耳中:

“小宁小宁快快游,莫要困在牢笼中。”

宁轲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姓宁?

牢笼又是什么意思?

是指那栋藏着秘密的筒子楼?

是警方的监视与限制?

还是她自己被恐惧和谜团困住的心神?

无数个疑问像乱箭般射进脑海,她攥着衣角的手猛地收紧,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宁轲声音颤抖:“大师,您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您认识我吗?”

老僧停下捻动佛珠的动作,缓缓抬眼看向她。

宁轲只觉得像被什么东西穿透了皮囊,连心底最深的惊惶、挣扎,都被看得一干二净。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枯瘦的手指轻轻抬起,指向不远处一个僻静的角落。

那里摆着一张木桌,挂着求签解厄的布幡,正是寺里的求签处。

他缓缓开口道:“天机不可泄露,施主。你若想知道更多,便去求一签,签文自会给你答案。”

这番话像有魔力,宁轲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顺着脊椎爬到后颈,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明明知道天机之说虚无缥缈。

可是昨夜的恐惧还在心头未散,此刻着了魔般,一步步走向那个求签处。

求签台后坐着个眉清目秀的小沙弥,约莫十五六岁,穿着灰色僧袍,头发剃得干干净净。

台上放着个深褐色的抽签筒,筒身刻着模糊的经文,里面的竹签密密麻麻,立得笔直。

小沙弥见她过来,只是淡淡抬了抬眼,示意她坐下。

宁轲拉过木凳,坐下时膝盖还在轻颤,她深吸一口气,怀着一种近乎等待命运审判的心情,双手握住抽签筒,用力摇晃起来。

竹签在筒里碰撞。

片刻后,一支竹签掉在地上。

小沙弥弯腰拾起竹签,看了一眼,并未立刻解读,只是慢悠悠地开口:“解签,五十。”

五十?

宁轲心里猛地一沉,暗吸了一口凉气。

2009年的五十块,抵得上她几天的房租,绝不是个小数目。

一股被算计的荒谬感突然冒出来,冲淡了些许恐惧。

这到底是清净的佛门之地,还是打着解厄名号拦路要钱的地方?

她甚至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指尖攥着钱包,迟迟没有动作。

小沙弥似乎看穿了她的犹豫,他抬起眼,轻声报出了一串信息:“宁轲,25岁,腊月七生人。”

宁轲的大脑“嗡”的一声,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她今年二十五岁,腊月初七更是她身份证上印着的生日。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仅仅是刚才看了她一眼?

还是有什么人早就把她的底细告诉了这里的僧人?

她不敢深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恐惧瞬间压倒了疑虑,她不再犹豫,几乎是颤抖着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元纸币,递了过去。

小沙弥收了钱,将纸币叠好放进抽屉,才低头看了看签文。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抬头看向宁轲:“施主,此乃下下签。签文所示,你印堂发黑,煞气缠身,近期恐有杀身之祸。”

她猛地攥紧了拳头,瞬间清醒了几分。

呼吸停滞了,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刚才的恐惧又翻涌上来,几乎要将她吞没。

还没等她消化这可怕的预言,小沙弥的声音又响起来:“若要避此血光之劫,需请我寺高僧开光点化的护身玉石,日夜佩戴,或可……”

后面的话,宁轲已经听不清了。

求护身玉石瞬间浇灭了她的慌乱。

这套路太熟悉了,和街头那些装神弄鬼、骗钱卖护身符的算命先生,简直一模一样!

她猛地站起身,脸色苍白得像纸。

宁轲用力摆手,打断了小沙弥的话:“不必了!我不信了,这都是什么啊!”

说完,她不敢再看小沙弥的脸,更不敢回头去找那位老僧,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快步离开了求签处。

宁轲脚步踉跄,连后背都绷得发紧。

她不会知道,这个出于本能反抗欺骗的举动,将会把她推向怎样的深渊,为她招致一场无法躲避的血光之灾。

她身后,求签处旁的银杏树下,小沙弥早已站到了老僧身边。

两人并肩而立,望着宁轲仓皇远去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寺门之外。

小沙弥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惋惜:“不听高僧言,吃亏在眼前。”

老僧沉默,只是捻动佛珠的手指顿了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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