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江,陈一白脚下那条,永远不知疲倦的走着、跑着,偶尔还会露出白肚皮来个后空翻。
因为刚刚下过雨,所以它现在是奔着的了,哄热的江风以及因为下雨涨水后的下水道的腐臭味灌满了他单薄的衣服、塞满了鼻腔、胸腔乃至整个身体。
死了或许就好了吧?
对,死了就可以解脱了。
或许早就该这么做了……
陈一白张开双臂,深深吸了一口令人作呕的空气,又长长的尽数把那想脱离却又无法剥离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闭眼,迈腿,倒数三二一之后立马跳,嘭!激起一阵水花,形色匆匆的路人终于发现了异常,她们应该会先震惊、然后有几个胆小会疯狂尖叫,诸如“救命啊,有人跳江了!”“来人啊!”“快报警啊!”……
但这都和陈一白没有太大关系了,反正他都要死了。
好,第一步已经完成了。
第二步,迈腿,右腿出去了。咦?左腿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他踢了踢,是软的。他非常不耐的睁开眼,眼神不善地盯着那个抱着自己腿不撒手的小孩。小孩看起来约莫十四五岁,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雌雄模辩,但眼前这个却能很明显的看出脸上的凌厉清晰的线条,瘦削的下巴、高挺的鼻梁再搭上一双雪亮的眼睛,虽未长成以初见绝世帅哥的端倪。
“干什么?放开!”
小孩不放,反而抱得更紧了。
陈一白真的是气笑了,一手叉腰一手扶着额头,许久无奈仰头大喊:“我去你爹的,死都还有人拦着了?”
陈一白喊够了骂够了蹲下身来,压着想就地杀人抛尸的冲动尽可能耐心地说:“你,叫什么名字?”掏出一部屏幕稀碎的手机,“喏,给你爹妈打电话来赎人,要不然我就撕票了。”龇牙咧嘴地做了一个自认为很吓人都鬼脸。
小孩撒开了抱着腿的手转而扯着陈一白洗的发白的衬衫,“齐……。”
“你说什么?”
陈一白就差把耳朵贴到了齐椿嘴巴上才听清楚了他叫什么。
“齐椿是吧?”
小孩点了点头。
“打电话。”陈一白又扬了扬手机,笑着调侃:“怎么?不记得你爹妈电话号码?”
齐椿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记得就是记得不记得就不记得,摇头晃脑是什么意思?Cosplay小狗吗?”
陈一白修长的手指把手机一转就收回了兜里。他站起身来,齐椿也跟着站了起来,两个人差了一个头。
也不矮啊怎么蹲在那怎么小小一个……
陈一白打量了他一眼,明白了。这小孩瘦的属实是有些过分,隔着薄薄的一层面料甚至能看到明显突出的肩胛骨,蹲在地上缩成一团可不就小小的?
“喂,大晚上跑这来干什么?也来找死?”
齐椿盯着那滚滚的江,点了点头。
陈一白无语了,骂道:“小兔崽子脑子没包吧?自己想死还不让别人死,要不是你我现在都已经取号排队在投胎的路上了!”
齐椿指了指江,说:“死鱼,死虾,死螃蟹,还有死□□。”
“嗯?”
“死相太难看了。”齐椿说:“你想成这样?”
陈一白低头乜了一眼,多多少少是有点恶心,抖了抖身子,“眼一闭跳了就完事了还管那么多?”
“那你现在跳吧。”齐椿冷冷地说。
陈一白骂了一句“傻逼!”走了。
齐椿转过身来欲言又止,前面就传来了一声无比清晰震撼的“我靠!”直冲天际。
只见陈一白单脚支撑着整个身体,双手抱着脚底板低头一看,俨然是新鲜出炉的一坨狗屎,大骂:“谁家狗乱拉屎!有没有点公德心!”
陈一白使劲在地上搓了了搓,朝站在桥上往这边看地齐椿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狗屎吗?”
齐椿正经地摇了摇头。陈一白挑了挑眉,狠狠跺了几下脚,“行,算你厉害。”
回去的路上陈一白越想越气,越想那小孩的脸就越清晰。爬楼梯、掏钥匙、开门,陈一白回到了他的窝。抱起桌子上的一个青花瓷罐子,他整个人都缩在一张略小的单人沙发上,喃喃唱:我的小时候,吵闹任性的时候~
老式电视机里某电视节目主持人的被拉成了一条条红的白的紫的绿的线,兹兹的电流声、窗外的雨滴哒落地声,汽车引擎发出的低吼声。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几岁来着,五岁?也可能是六岁,也是这样一个下午,爸爸妈妈一大早就出去打工了,把他一个人锁在出租屋里,出租屋背光,白天和晚上并没有太大区别。为了省电,白天是不会开灯的,所以小小的陈一白就缩在窗户边,那里比其他地方稍微亮一点。
窗外打着雷下着雨刮着风,他好像是爬到了防盗窗上。
为什么要爬呢?陈一白想。哦,因为他怕打雷,他想找妈妈,他记得妈妈每天都会从楼下那条路回来,给他带一个大大的吃起来甜甜咸咸的叉烧包。
轰隆——一声,一道闪电从他眼前划过,撕碎了小孩眼里那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世界。楼下聚了很多人,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叽叽喳喳像是麻雀一样陈一白完全没听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记得眼泪流在嘴里苦苦的咸咸的。
后来呢?后来他妈回来了。那是一个身材火辣的女人,一张脸长得也水灵,他伸着手去要抱,得到了一个火辣辣的巴掌。
真的是个火辣辣的女人啊。他脑子想得清楚,眼睛却是模糊的,耳朵也是朦胧的。
嗯,还有后续呢。
他那个火辣辣的妈收拾东西也是风风火火的。不一会儿就把积累了大半辈子的短袖、长袖、短裤、长裤、鞋子全部收进了一个红色行李箱里。
还有什么来着?没有了,他们只有那些东西。
女人看了他一眼,应该是有些犹豫的。陈一白后来经常梦到那个眼神,带着考量、怀疑、忖度就是没有一点点爱,但他还是觉得这个女人心里应该还是有那么一点柔软之地的,因为那个叫做妈妈的女人塞给了他几张红的紫的绿的纸,但她还是走了,没回头也没要他。
原来那天他爸喝酒喝大了,开车路打滑撞了人,死了两个,是对夫妻,还有有个孩子,没死。听说是那女的把孩子死死抱着,头被车挤扁了也没撒手。
陈一白很想知道,那个火辣辣的女人也会这么抱着他么?该是不会的。
那个女人恨他他都知道。
雨好像下的更大了。
孩子?陈一白突然又想到了那个小孩。这么大雨也不知道回去没有?想着想着他皱紧了眉头,那小孩除了一张脸还算干净哪哪都脏兮兮的,该不会是被人贩子拐到这的吧?
陈一白一下坐了起来,猛地睁开眼,骂了句“我靠!”抓起一把伞就冲了出去。
漓江,漓江奔得更凶了!
陈一白喘着粗气,环顾四周,没看到人心想应该是回家了吧?心里一块石头落地,砸得人怪疼的。
也是除了疯子谁还会在这种天气在外面溜达?
回过身,那忽闪忽闪的眼睛正看着自己哩,齐椿缩在一家便利店窄窄的屋檐下,看着那个暴雨里的“疯子。”
陈一白松了一口气,气轻飘飘的,落下来不痛。
他就说嘛世界上怎么可能就他一个疯子?
手里传来一阵一阵的热,齐椿盯着手里那个白白胖胖的叉烧包,又看了一眼身旁那个,“怎么又回来了?”
“看你这瘦不拉几样,怕你被风刮到河里成死鱼臭虾。”
陈一白其实根本不知道为什么,“看什么看?再看挖你眼珠子。”
齐椿轻轻笑了一声,“谢谢。”
“还不吃留着当古董?”陈一白把包子抢过来,掰下一块塞到齐椿嘴里,“多大的人了还要喂。”
包子皮很软,齐椿想应该也是这个口感,里面的馅甜甜咸咸的,但此刻应该是甜要多一点。
陈一白又把包子塞了回去,“自己拿着吃。”
齐椿吃得很慢、很认真致力于让每一口包子都死得其所。陈一白就坐在他旁边看着他吃。雨顺着便利店的窗玻璃唰唰地流,里面的两个人慢慢地坐。
“怎么不回家。”
陈一白话才问出口就开始后悔,这不明摆着吗?一脏兮兮的小孩下雨天还在街上乱逛不是流浪儿就是和家里赌气跑出来的祖宗。但他更愿意相信是第二种,齐椿长着一张小白脸长期流浪怎么可能长这么水灵儿?
“和家里吵架了?”
齐椿慢条斯理地吃完最后一口,“没......”
陈一白也不等人说完就开始骂,“没吵架那你在街上晃荡个啥,游魂吗?等会儿雨停了我送你回去,记得让你爸把包子钱给我。”
“没家。”齐椿把手里的塑料袋团成一个小球,丢进了垃圾桶,“没家,没爸也没妈,包子钱我可以给你打工还你。”
陈一白看着齐椿那认真的表情,眼睛瞬间瞪得浑圆,双手甩得快要升天,“不行不行,用童工犯法!”
齐椿无语的看了他一眼,“我已经十七了,不犯法。”
陈一白再一次瞪大了眼睛,伸手比了比,“不儿,你,十七?这么矮?”
若不是看在那个包子的份上,齐椿是真的不想理这个神经兮兮突然出现的少年。
“还会长。”他冷冷地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整个便利店都被陈一白的笑声点燃了,收银员偷偷朝他们这边看了好几眼,齐椿偏过头去,假装不认识这个人。
“笑死我了,你这小孩还怪可爱。”陈一白一边说还作势想去揉齐椿的脸,被齐椿面无表情的躲开了。见脸摸不着,陈一白作恶的手半路转弯偷袭了那颗毫无防备的脑袋。齐椿的头发硬得扎手,陈一白碰了一下就收了回来,“还真是个小刺猬。”
“以前也没见过你在这片,新来的?”陈一白问。
“以前在福利院。”齐椿答。
原来是个孤儿。陈一白又问:“那怎么跑这来了?”
齐椿低着头绞着手指,许久才缓缓道:“前些年有一户人家收养了我,那家男人爱喝酒,喝醉了就打人,女主人受不了了带着我跑了,走到云城的时候可能觉得我带着没什么用吧,塞了几百块钱给我自己走了。”
他语速平缓,就好像在和邻居唠家常一样,陈一白却看见他的手在抖。在最应该骄傲的年纪里说出“自己很没用”得有多痛呢?陈一白知道,他比任何人都知道。
云城的雨会停,但少年青春里的那场阴雨却会在他们的一生中如影随形。
“雨停了。”
齐椿说,“你不回家吗?”
陈一白看着窗外,一缕阳光透过重重叠叠的楼房穿了过来,照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云城楼房耸立,遮云蔽日,阳光在这些钢筋混泥土中成了最昂贵的东西。
但今天这一抹,是齐椿送他的。他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也不是一个烂好人,他侧过身,看着齐椿,勾起一抹吊儿郎当的笑,“喂,我这招工,包吃包住,工资倒贴,来不来?”
恭喜二宝在这个伟大的日子里出生啦![加油][加油][加油]
封面是秋下自己弄的,丑丑的,但手残党真的尽力了[可怜][可怜][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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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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