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像是老天爷前列腺有问题，哩哩啦啦，没个爽快。
沈鸢蹲在“醉仙楼”油腻的屋顶上，手里捏着根竹签，签子上串着最后一颗红得诱人、裹着晶亮糖壳的山楂。
她不是在吃，而是在瞄准。下方巷子里，几个泼皮正围着个卖炊饼的老汉推搡。
“看小爷的‘流星逐月’…”她小声嘀咕，手腕一抖。
“咻——”
竹签带着破空声疾射而下！
然后，“噗”，精准地扎进了老汉刚掀开盖子的、热气腾腾的蒸笼里，插在了一个白胖的炊饼上。
泼皮们：“……”
老汉：“……”
沈鸢捂住了脸。
可恶，又失手了。
这破雨天，影响暗器精度。
主要是，饿得手抖。
她愤愤地舔了舔大拇指上残留的糖渣，甜味稍纵即逝，留下肚子里更深的空虚。
墙上残破的墙皮仿佛都在嘲笑她——落魄女侠。
就在这时，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泼皮们脸色一变，作鸟兽散。
巷口，一队人马停了下来。
为首的是个穿着靛蓝色劲装、外罩同色系官服的少年，身姿挺拔，眉眼在雨幕中有些模糊，但那股子懒洋洋又带着点锋利的气质隔老远都能感觉到。
他没看那吓傻的老汉，也没理会蒸笼里那根突兀的竹签，而是抬起了头，目光精准地落在了沈鸢藏身的屋顶。
“房上的朋友，”少年的声音清朗，带着点没睡醒似的慵懒，穿透雨丝，“暗器，不是这么玩的。”
沈鸢心里一咯噔，却蹲着没动。
那少年，陆昭，将油纸伞塞到旁人手里，示意手下原地待命，自己则轻轻一跃，像只狸猫般悄无声息地也上了屋顶，落在沈鸢对面几步远的地方。
缠绵细丝状的雨像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将他笼罩，几滴雨顺着他官帽的边缘滴落，他却浑不在意，目光在沈鸢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和背后缠着布条的武器扫过，最后定格在她脸上。
“身手不错，准头差了点。”他评价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好。
沈鸢警惕地看着他，以及他腰间那柄看似装饰华丽、实则暗藏杀机的佩刀。
“朝廷的人？找我何事？”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心虚。
她这种江湖浪荡子，最烦跟官府打交道。
陆昭没回答，反而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慢条斯理地打开，里面是几块精致的桂花糕。
他拈起一块，自己没吃，却递向沈鸢。
“饿了吧？先垫垫。”
沈鸢：“？？？”
这什么路数？糖衣炮弹？她盯着那块散发着甜香的糕点，肚子不争气地又叫了一声。理智告诉她不能接，但身体很诚实，她的手几乎要自己伸出去。
“少来这套！”她强行扭开视线，硬邦邦地说，“直说吧，想干嘛？”
陆昭也不勉强，收回手，自己咬了一小口桂花糕，细嚼慢咽。
“城南三十里，黑风寨。”他吐出几个字。
沈鸢眼神微动。
黑风寨？那窝山匪？
“他们前天劫了王员外家的车队，”陆昭继续道，观察着沈鸢的反应，“绑了王员外家那个据说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体重可能抵你两个的大小姐。”
沈鸢嗤笑一声：“所以呢？你们官府要出兵剿匪，救回那位…呃…分量十足的大小姐？关我屁事。”
“本来是不关你事。”陆昭慢条斯理的吃完糕点，搓了搓手上的碎屑，“但据可靠线报，黑风寨那帮蠢货，顺手牵羊的时候，还劫走了一批原本要送往邻县赈灾的官银。”
沈鸢的心猛地一跳。
官银？
不，不对。
她得到的消息根本不是官银！而是“黄老板”委托黑风寨保管的一批私人财物，里面混了整整三箱足色的金锭！
那是她盯了半年多的目标，可以说是她脱离目前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用糖葫芦当暗器的悲惨生活的希望！
狗日的山匪，竟敢私吞老子的金子！
面前这个还扯出什么官银、大小姐的幌子！
她脸上瞬间的杀气和愤怒没有逃过陆昭的眼睛。
“哦？”陆昭挑眉，那双看似慵懒的眸子闪过一丝了然，“看来沈姑娘，对黑风寨也有点小小的私人恩怨？”
沈鸢立刻收敛表情，冷哼一声：“少套近乎。你们救你们的大小姐，我干我的事，不行？”
“行，当然行。”陆昭笑了，那笑容在雨水中显得有点模糊，却又带着点算计得逞的狡黠，“只不过，黑风寨易守难攻，我们正面强攻，难免打草惊蛇。万一那些‘官银’被他们情急之下转移了，或者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浑水摸鱼了…”
他意有所指地看着沈鸢。
“而沈姑娘这样的身手，若是能‘不小心’先摸进去，搞清楚状况，比如，官银具体藏在哪里，大小姐被关在何处，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不是吗？”
沈鸢明白了。
这混蛋朝廷鹰犬之所以盯上她，是想拿她当免费探路石，还美其名曰“合作”。
救大小姐是他的任务，找金子是她的目标。
虽然都是去黑风寨，任务却截然不同。
她盯着陆昭，对方依旧那副人畜无害、甚至有点诚恳的表情。
信他才有鬼！
但那三箱金子的诱惑太大了。
而且，有官府的人正面吸引火力，她确实更容易得手。
雨水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冷冰冰的。
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仿佛还能尝到一丝刚才幻想中的桂花糕的甜味，以及更深处，黄金冰冷而诱人的金属气息。
“怎么分？”她哑着嗓子问。
陆昭笑容加深，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
“各取所需。”他慢悠悠地说，“你拿你想要的‘线索’，我救我的大小姐，追我的‘官银’。至于过程中会不会有什么‘意外收获’，那就看各自的本事了。”
好一个各取所需，各凭本事。
沈鸢看着眼前这个笑得像狐狸一样狡黠的少年鹰犬，又想想那窝胆大包天敢吞她金子的山匪，最后摸了摸饿得咕咕叫的肚子。
一文钱难倒女侠，哪怕前面是刀光剑影，这坑，也得先跳了！
“成交。”她咬着牙道，“不过事先声明，要是你敢背后捅刀子…”
她没说完，但眼神里的凶光足够表达意思。
陆昭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转身准备跃下屋顶。
“放心，沈姑娘。我一向以德服人。”
他的声音随着身影消失在屋檐下。
沈鸢看着空荡荡的对面，以德服人？我呸！
她嗅了嗅空气中还未散尽的桂花糕甜香，肚子叫得更响了。
……不过刚刚那糕点，闻着确实挺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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