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烧三天,楚言楠人都烧迷糊了,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有一次半夜爬起来翻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一个陈旧的MP4,打开里面唯一的音乐,在吉他声中终于陷入好眠。
而奇妙的是,在没有除了布洛芬以外任何药物的作用下,第二天他一觉醒来烧就已经退了下去。
看着就没电了的MP4,楚言楠一边叹息,一边安慰自己:把MP4带出来不就是因为睡不着吗?禁果跟他有什么关系,不就听过两遍吗……
楚言楠垂眸,起床收拾东西,最后一次去了圣诞老人村,点了一份三文鱼汤,就着饼吃完。
吃完午餐,楚言楠提着行李打了辆的士前往火车站,路上还不忘买一套新睡衣。
站在火车站大屏前,楚言楠根本不知道该去哪,但是他不想继续呆在这里了,这个让他无数次梦魇的地方。
也许是他呆站在火车站大屏前太久,有好心人上前询问:“Can we help you?”
楚言楠笑:“Yeah,我没有旅行计划,现在不知道应该去哪里。”
“O~我建议你去赫尔辛基看看,那里是芬兰的首都,三面环海,很漂亮。”
“谢谢你的建议,我准备去看看。”
罗瓦涅米到赫尔辛基要10个小时,楚言楠买了一张标准的软卧,四人一个包间。
楚言楠找到包间后发现,包间里竟然有一个亚洲面孔,两人对视一眼,楚言楠:“你好?”
“兄弟!”男人激动地上前抱了一下楚言楠。
男人莫约20来岁,半长不短的头发扎了个低丸子,穿着黑色的棉袄,背着一个巨大的背包,口音听不出是哪里人,热情地招呼楚言楠一起吃华夫饼。
“我从挪威带过来的,你尝尝。”低丸子往华夫饼上抹棕奶酪,递给楚言楠。
“好吃。”楚言楠一边吃华夫饼,一边顺势聊起了挪威:“挪威那边怎么样?”
“好玩啊,也就现在不是时候,我是极夜之前坐轮船过去的,拍了一张海上日出。”说着,低丸子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相机,楚言楠看到相机的瞬间呆滞一秒,随即低下头去。
“找到了。”低丸子从相机里翻出一张照片,示意楚言楠看,说:“你看,海上日出,还有鲸鱼。”
照片里,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海,一只小须鲸在波光粼粼的尽头,旭日东升的中心处探出脑袋。
楚言楠看着照片,感叹:“真漂亮。”
低丸子:“是吧。”
哪怕现在是极夜看不到日出,楚言楠还是当即立断,买了一张从芬兰赫尔辛基,到挪威奥斯陆的船票。
火车行驶了10个小时,下车时楚言楠和低丸子依依惜别,明明连名字都没有交换,只是萍水相逢,却生出了一种天然依赖。
赫尔辛基西港区,楚言楠吹着海风,眺望海洋——其实什么也望不到,只有一团黑。
快要上船时,楚言楠不忘回头看一眼芬兰的冬。
在芬兰的大部分时间,楚言楠都处于病痛中,并没有好好玩过什么,但所幸他对这次旅行本就不抱太大期待,所以也没有产生太多失望,更别说他还看见了粉红色的极光。
呜呜的汽笛声在海风中时近时远,海面荡漾着粼粼月色,楚言楠跟着人流上了前往挪威的船。
赫尔辛基离奥斯陆不远,坐船也只要几个小时,所以楚言楠并不打算睡觉,在船舱里呆闷了就出来吹吹风,海风吹乱挡在他眼前渐长的发,他直接抬手将前额的发捋到脑后。
甲板上有不少人,有人抽烟,有人打电话,还有人抱着孩子讲巨魔的故事。
楚言楠远离人群走到栏杆边上,忽然在风中闻到一股血腥味,扭头一看,他的瞳孔瞬间缩小成一个点:“你们在干什么!”
一艘和游轮并肩行驶的渔船上,一头五米长的幼年小须鲸躺在血里发出无助的哀鸣,旁边是几头生死不明的白鲸,和一块块深色的肉,一群拿着鱼叉、捕鲸矛和宰鱼刀的人围着它们。
游轮甲板上的人和渔船甲板上的人同时看向他,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一着急忘了自己在国外。
楚言楠立马调整系统,用英文询问:“你们在干什么?”
“捕鲸啊。”渔船上的男人言语冰冷,好像只是在家里杀一条鱼一般。
周围的人疑惑看向他,好像不明白他在大惊小怪些什么。
“捕杀鲸鱼是违法且不道德的。”楚言楠说。
渔船上的人远远看了一眼他的脸,皱起了眉,高声道:“挪威是不禁止捕鲸活动的。”
看着渔船甲板上深色的鲸鱼肉,和渔船周围泛红的海水,楚言楠感觉背后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可是……”
那人好像见多了他这样的人,摆了摆手道:“你要是想救它,就自己花钱来买呀。”
“出个价吧!”楚言楠松了一口气,他卡里还有三百多万,既然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天知道他竟然有一天会这样想。
到底是没有想到他真的会买,渔船上的人面面相觑,对着小须鲸嘀咕了一阵,才转头对他说:“30万克朗!”
30万挪威克朗,莫约20万人民币。
“好!”楚言楠就要从口袋里翻出银行卡,却在翻出银行卡的前一秒被抓住了手:“买卖同罪,你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是中文!
一个带着面罩只露出一双褐色眼睛的女人,穿着MONCLER的防风服,挂掉手里的电话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本支票簿,在上面写写画画一阵之后撕了一张扔下去,用挪威语和渔船上的人交流了什么。
片刻之后,楚言楠就看见渔船上的小须鲸被用渔网吊起,带着一身血色被归还给了海洋。
游远一些吧,不要再靠近了,人类真的是很可怕的生物。
看着小须鲸游向月亮,楚言楠缓缓收回目光,转头又与那个买下小须鲸的女人对上视线。
女人一把扯下面罩,勾了勾唇角,笑:“好久不见,楚。”
“……啊?”楚言楠冥思苦想片刻,试探地叫出一个名字:“菲蕊达?”
“嗯哼~”菲蕊达笑看着他:“没想到还能和你再见。”
挪威人在寒风、极昼和极夜中长大,通常面冷心热,用冷漠的外表将自己包裹,但是菲蕊达不同,她是在阳光下长大的花朵,哪怕回到寒风中也明媚如故。
“真的是你!”楚言楠眼里全然是他乡遇故知的喜悦:“刚刚那30万我转给你吧。”
“不用,就这点钱,洒洒水而已啦。”菲蕊达摆了摆手。
楚言楠知道,那30万对她来说的确只是洒洒水而已,所以也就没有拿自己的财力度量她、跟她客气,只说:“那就谢谢了。”
没有你来我往“用的用的,不用不用”地推拒,菲蕊达松了一口气,笑问:“你到挪威有落脚的地方吗?没有的话可以先去我家。”
“不太好吧。”楚言楠表情又茶又欠,刚想开口胡咧咧:这样你男朋友不会生气吧?就算你男朋友不生气,我男朋友也会……
楚言楠那点他乡遇故知的喜悦瞬间被冲散。
“这有什么不太好的,我又没有男朋友。”菲蕊达表情更欠:“倒是你,你有男朋友了吗?”
“我?”楚言楠笑:“我刚分。”
菲蕊达:“……”
菲蕊达:“对不起。”
“没事儿,分都分了。”楚言楠偏头看向海面,波光粼粼的海面下还残留着淡淡的血气,像是经久不灭的伤痕。
海鸟停在游轮的桅杆上,甲板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游轮拨开海面上细碎的浮冰缓缓靠岸。
“走吧,我家的车已经等着了。”菲蕊达裹紧身上的防风外套往下走,楚言楠就拎着行李箱跟在她身后。
司机看到楚言楠跟在她身后坐上车,虽然疑惑但也没说什么。
菲蕊达本名菲蕊达·沃克,家里是做石油生意的,足够她纸醉金迷一辈子,但是菲蕊达本人却对此十分不屑,一心只想当官——她如今在能源及环境委员会工作,这次便是辗转从群岛观测站回来。
楚言楠跟菲蕊达说了自己学会计考教资,毕业后成为光荣的人民教师,并且在几个月前辞掉工作的事后,菲蕊达表示:“真是难以想象,你竟然会去当老师,我很担心你会误人子弟。”
“哇,成语用的不错。”楚言楠看向车窗外的雪:“我真的是个很不称职的老师,直到出国前都没有关心过他们的成绩。”
菲蕊达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发消息问一下呗。”
楚言楠摇了摇头:“微信注销了,旧手机扔了。”
“……楚,你这情伤有点重啊。”菲蕊达顿了顿,问:“所以你现在连通讯工具都没有?”
“有手机但没有联系人算不算?”楚言楠抽出自己一个联系人都没有的新手机,虽然订了国际漫游,但几乎没怎么用过。
“我能加你吗?”菲蕊达问。
“不能。”楚言楠斩钉截铁。
“你好无情啊。”
“那对不起喽。”
楚言楠觉得,自己不会加任何人,和旅途上的任何人产生联系,哪怕是曾经的朋友。
突然的联系只会打破各自的生活节奏,尤其楚言楠现在根本没有生活节奏,在旅途上与人产生联系只会让他停留。
菲蕊达的家很大,保姆早就准备好了晚餐,从司机口中知道楚言楠的存在,还特地多做了一份。
“尝尝我们家阿姨做的鱼饼和卷心菜炖羊肉。”菲蕊达注意到楚言楠略微扭曲的神色,还特地解释了一句:“鱼是鳕鱼,不是鲸鱼。”
楚言楠笑了笑,说:“我今天是素食主义者。”
“不同民族不同风俗,你只是来旅游的,不是来融入的,所以不必在意。”菲蕊达将几个黑麦面包推给他:“尝尝我们的干巴面包。”
“谢谢。”楚言楠食不知味地啃了两个黑麦面包,在晚餐结束后问菲蕊达:“你可以不要把我的行踪告诉任何人吗?”
“可以。”菲蕊达面上答应的好好的,实际转头就问吴诗涵:“涵,楚言楠怎么分手了?”
Hellen:……
Hellen:你见到他了?
Frida:是的,他现在在我家。
Hellen:请麻烦照顾好他。
Frida:你不来找他吗?
吴诗涵看着眼前神情落寞的楚宁汐,问:“真的不能去找他吗?”
“不能。”楚宁汐垂眸看着聊天记录:“他出国就是为了躲我们呀,我们去找他会让他为难的。”
吴诗涵嘴皮子动了动,像是在骂顾清。
挪威深处极夜,依旧分不清黑夜白昼,看不清远处的山峦与天光,天空像是一块深蓝色的天鹅绒幕布,只有偶尔有几颗碎钻闪烁着火彩,像是旅途中的灯塔指引行人前进的方向。
菲蕊达说,挪威的群山和峡湾是北欧神话的摇篮,她曾经一度相信桥底下真的有巨魔,只是在阳光照耀时变成了石头。
两人走过一座通往森林的桥,楚言楠问:“现在为什么不相信了?”
“因为我长大了。”菲蕊达耸了耸肩:“楚,长大总会改变些什么,就像小时候我也没有那么官迷,但是时间助长了我的野心。”
挪威人的标准工时是每周37.5个小时,菲蕊达以往总会加班,给同胞带来一点内卷的震撼,但是这个星期却选择了双休。
两个人走过桥,徘徊在森林边缘,在云杉、冷杉和各种松树下散步。
“你这几年变了很多。”楚言楠说:“似乎在官僚主义里,夹杂了几分真心。”
“你不也变了很多。”菲蕊达说:“不再装得没心没肺,却将真心隐藏在虚情假意中。”
楚言楠笑了笑:“哪有。”
“接下来你准备去哪里玩?”菲蕊达问。
“不知道,还没有想好。”楚言楠双手交叠撑在哪后,抬头望着天上月:“想到哪里去到哪里吧。”
“真不知道你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来?”菲蕊达从旁边的冷杉树上摘下一根树杈:“十一月已经进入极夜,也没什么节日。”
楚言楠也从冷杉树上摘下一根树杈:“我就不能是来看极光的?”
“你从芬兰过来,没看到前几天的粉红极光?”菲蕊达笑着,像是看透了他:“如果你只是来看极光的,那么在芬兰看完极光,就应该去一个温暖如春的国家,而不是茫然走上一艘通往邻国的船。”
“楚,你不像是来遗忘的,更像是来逃避的。”菲蕊达转身后退几步:“通过极夜来逃避现实,好像天黑就可以不管不顾。”
“可是楚,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真正的遗忘不是刻意去遗忘,而是让时间磨灭他给你带来的伤痛,直到你能毫无顾忌的提起他。”
视觉屏蔽带来心里隔离,黑暗让人放松警惕。
楚言楠垂眸看着旁边浅浅的河流,突然像是想通了什么,问:“现在还有哪里,是春暖花开的呢?”
“南半球国家。”菲蕊达顿了顿,补充道:“只要不是南极。”
捕杀鲸鱼是违法且不道德的,国际公约规定自1986年起,商业捕鲸被IWC禁止,但挪威、冰岛等国保留配额。
挪威的群山和峡湾是北欧神话的摇篮,这里的一切都充满魔力。——安徒生
接下来直到下一Part,顾清出场可能就很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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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挪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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