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江满风的视线与偏爱是否存在，又是否在徐栖身上存在？有时他怀疑那些时刻与心绪是否真的存在过，毕竟它们看上去太像一个冷宫疯妃死前的幻想了。
下课铃声响了，班主任依依不舍地又说教了几分钟才离开。
徐栖百无聊赖，无所事事，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鬼点子，一脸恶趣味，拈出一只粉色长尾票夹，偷偷夹在江满风的发梢。
好险，差点被发现了。徐栖笑眯眯地支着下巴欣赏自己的杰作，还借了别人的电话手表来拍照留念。
而受害者江满风则始终一无所知，直到林珣过来问他问题时憋不住笑个不停。
“笑什么？”
“没，没事哈哈哈……”
“嗯？”江满风眯眼威胁他。
林珣捂着脸，依然笑得刹不住，颤颤巍巍地伸手指向他的头发。
徐栖见势不对，“噌”的一下起身想跑。
“徐栖？”
徐栖浑身一震，缓缓转过身，一脸殷勤地说：“啊，啊？怎么啦？有何吩咐？”
“你帮我看看。”
“额，哎呀这是哪来的夹子啊呵呵呵……”徐栖的语气里尽是遮不住的心虚。
“徐栖。”江满风面上微愠，压低声音警告他。
“啊我这就帮你拿下来不用谢！我这么善良，你一定不忍心看我难过吧？”徐栖眨着星星眼，含羞带怯地等待发落。
江满风用那种让人心里发毛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儿，冷哼一声不理他了，继续给林珣讲题。
吁，逃过一劫……
徐栖拍拍胸口，松了口气，趁林珣不备，偷偷掐了他一下，以报仇雪恨。
回到宿舍，徐栖决定装高冷，坚决不主动和江满风说话，除非对方……
然而。
“我证呢我证呢？哪儿去了？”徐栖满宿舍乱翻，就是找不着他的学生证。
“江满风你看见没有？”
之前是谁说要高冷来着……
“没有。”你风哥才是真滴高冷啊我说~
最后徐栖同学还是幸运地发现了不幸出现在洗衣机里的学生证。
徐栖瘫坐在江满风床上，哀嚎道：“不小心洗了555555，这种事情不要啊……”
江满风故作诧异：“为什么？你有洁癖？”
徐栖愣了一下，然后炸毛：“啧！你有病是不？”然后坐在江满风的床铺上生闷气。
江满风心满意足地到阳台上刷牙去了。
江满风很喜欢看徐栖吃瘪，江满风知道徐栖吃瘪时的样子，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会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仿佛被人冒犯唐突的淑女一般，然后呆呆地歪头思考一下，发现不合理之处。
但他脾气好，不会真的生气，别人怎么荒谬无礼，他也只是琢磨一下，然后把自己气笑，那种不可置信的眯着眼睛的笑，然后就一笑而过了。
看得人心痒。
过了一会儿，薄荷味道的江满风走过去，坐在徐栖旁边。
徐栖脸上是少见的冷淡：“干什么？”
江满风兀自浅笑，却并不回话。
徐栖懒得理会，低头翻书，其实根本看不进去。
“其实……我上次也不小心洗了五十块钱。”
“哦，关我什么事。”徐栖依旧冷淡，头也不抬。
江满风侧头，看着他的侧脸。
良久。
“噗嗤——”徐栖绷不住笑了，反应过来以后，马上把头转行另一边。
江满风悠悠转头，不再看他，也扯过一本书认真在看，只是不觉嘴角含笑。
过了一会儿，徐栖扭头，绷着脸道：“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江满风没答，他自己接过下文：“哦——我知道了，是因为——你想哄我是不是？”
他把脑袋凑过去，眯眼浅笑，本就明艳的脸更显得神采飞扬。
江满风不轻不重地瞥他一眼，偏头不语。
“哼，男人。”徐栖心情大好，决定大人不计小人过，不和他计较了。
其实，他故作不悦，心里却还是欢喜的。
那样纯粹的高浓度欢喜，还有几分浪漫，且只针对一个人，好像，可以被定义为“心动”？
可是徐栖还不懂。在他明白之前，这种饱含青春水汽的心情就已经远去，和他曾经彻夜研读的恋爱幻想番一起。
话说，这种番剧你看过吗？之前徐栖很喜欢这些，缠着江满风也陪他看。心如死水的人看了也觉得春心萌动，比如江满风，徐栖偷看他的笑时觉得无比欣慰满足。
当然，它是彻头彻尾的乌托邦世界，所以才会有那样纯粹的悲喜，连痛苦都不落地。可惜现实的引力太重了，人总是要落地的。
不过那是后话了，此时的徐栖，还是纯情高中生徐栖呢~
“对了，辩论赛你准备得怎么样了？”徐栖突然想起社团的事情。
“周末回去再看。”
“好吧，刚好我也打算周末去找点资料，顺便借几本书什么的。”
“借书？”江满风慢条斯理地复述一遍。
“嗯，去一趟图书馆。”
“还是你之前说过的那个图书馆吗？”
“对呀。”徐栖傻里傻气地说。
（注意看，这个大男孩名叫小徐，此时他还不知道不久后会发生什么。）
“嗯。”得到满意的答案以后，江满风就高深莫测地继续看书了。
徐栖自觉无聊，就从坏室友江满风床上起身，凑到好室友林珣身边，探头问道：“喂！你又看什么呢？”
“又”字何解？说来又是一桩恩怨辽~
某一天，徐栖在啃一包小饼干。
江满风同学路过：“哪来的？”
“英语老师那儿抢的，你吃不？”不等他回答，徐栖就抽出一块饼干往他嘴里塞。
江满风毫无防备，只好嚼嚼嚼，咽下去，然后无奈道：“什么赃物都往我嘴里塞。”
徐栖不屑嘲讽：“你吃完才想起来挣扎啊，真难为你了哈。”
说着说着，徐栖突然发觉旁边的林珣正捧着一本书看，还时不时鬼鬼祟祟地偷窥他们。
然后……
徐栖就当众缴获了林珣看的这本小说，准确地说，是一本笔记本上的手写小说。
徐栖简单翻了一下，不由眉心紧皱，额角青筋跳动，半晌，沉声道：”哪、来、的？”
林珣讷讷应了：”班上的女生传的……”
“谁、写、的？”
“班上的女生一，一起写的……”
徐栖眼前一黑，回过神来，狠狠剜他一眼，把本子狠狠拍在他胸口。
“你，你不没收吗？”
“你希望我没收？”
“不是不是。”
“还不快滚啊！”
江满风靠着墙，全程目睹，一言不发。
徐栖咬牙，忍无可忍：“靠，写基情就算了，还写我们俩！写我们就算了，还写的圣子和魅魔！写魅魔就算了，我，还，还敢把我写成魅魔！靠！哥一看就是纯爷们！要当什么魅魔也是你当！我呸！”
江满风靠在一旁，笑得一脸腹黑。
“你，你还笑！”徐栖无能狂怒，“你看他呀！”
“民心所向嘛，走了。”
徐栖望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明显是我更爷们，更像上面的！不对，我才不喜欢男的！男的都是臭的……也不对，哥是香的……好吧，其实，江满风也是香香的……可是我是不会勾引他的啊啊啊老子的清白……”
好了好了，话说回来，好在这次林珣只是在老老实实地看英语教材。
对面，江满风瞥了他们俩一眼，然后自顾自地躺上床。
对于徐栖的所有情绪，江满风好像都只有没什么反应的反应，他究竟有什么样的悲喜，徐栖迫切地想知道然而无法得知。
江满风好像永远都只是淡淡的，徐栖只见过一次他生气的样子。
不太记得是件什么事了，反正徐栖又搞砸了什么，把江满风惹毛了。（也是个人才惹）
当时，徐栖察觉到江满风不高兴，而且和平时比起来，可以说是”很“不高兴了，徐栖想哄他，但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撒娇卖萌呢？如果这样不行呢？如果劝他呢？可他又明显不是一个需要劝的人。
于是……徐栖攥着他的衣角，低着头不说话。
徐栖不关心是非对错，徐栖只想哄好他，徐栖选择无脑应和他。
“嗯嗯嗯！你说得对！”他一个劲点头。
“嗯嗯嗯！我也觉得！”他一个劲附和。
江满风无奈地看他一眼，徐栖敏感地察觉到了其中的亲密与纵容。
其实在江满风心里，徐栖很坏，一直很坏。嬉皮笑脸、撒娇耍赖时很坏，冷脸、不耐烦、不理人时也很坏。
所以江满风必须看紧他，免得……免得他做坏事。
徐栖是那种不懂“勿以恶小而为之”的人，道德标准很高，但是道德感很低，觉得自己又不是什么圣人，没什么代价就随手作恶了。（略奇葩，略猎奇，三观不正，请勿模仿……）
所以，为了爱与正义，江满风会一直盯着他的，就像他视奸江满风一样。也许，克制的大家闺秀就是容易被放肆的坏家伙吸引吧。
“哼，这不就哄好了？易如反掌……”徐栖不知内情，沾沾自喜，暗暗得瑟，面上还是无比乖巧的小模样。
傻徐栖。
中学时代的徐栖就没少犯错，不管是在哪一方面。
比如，徐栖笨拙的关心，不知该如何表达，于是总是没话找话，反而给自己闹笑话。
比如，徐栖对待感情很笨拙，他在意一个人的方式，是不停地暗戳戳试探他的底线，看他能对自己偏爱到什么地步。
他很笨很笨，起跑线很低很低，走的弯路很多很多。
江满风有时会如他所愿，有时却只是沉默。
徐栖摸不准这是因为他的心情还是底线，所以他不会死了这条心的。
江满风也许有所察觉，但始终不置一词。这是纵容，还是懒得计较？
徐栖喜欢探究这些。他知道江满风会纵容他，但是有时候江满风就是个钢铁直男，根本就不懂他想要的，真的不懂吗……
徐栖心里纷纷扬扬的柳絮，都与他有关。
干瘪的文字难以描摹的诸多心情，注定只能由他自己消化。
可怜的娃子。
假如江满风愿意一直纵容，假如徐栖愿意一直热情，他们也许就可以真的天长地久。
然而没有假如。
人性幽微处，不忍直视，难以启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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