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扯过一页心事,不难发现其中的蛛丝马迹——
“今天对答案的时候,大家都说得挺开心的,虽然可能没有考好,不过自嘲一下就过去了啊。
但是。
姓江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啊啊啊???
我们俩成绩差不多,虽然确实有暗暗较劲,但素!他质疑我的答案的时候,没有必要这么咄咄逼人吧?
他瞪着我,步步紧逼的时候,我好像,真的,退缩闪躲了。
没出息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他也没必要这样吧?他为什么要这样呢?什么叫做‘你就这么自信么‘!
那种眼神,那种语气,你是在看不起谁?你以为你是谁?
有没有人替我发声啊?
没有人发现吧,没有人会理解,也没有人会支持我,没有人站在我这边。
他们为什么这么喜欢他?到底他喵的是为什么?我比他差在哪儿了?我真的搞不懂……
你们这些没品的东西,我呸!
说出来,也只是我太敏感,甚至,是我太阴暗……
搞不懂。
搞不懂搞不懂搞不懂啊啊啊啊啊都去鼠啊啊啊啊呕!!!
唉。
其实,我是有点讨厌他的,同时,是完全嫉妒他的。
我想,他也一样,我们心有灵犀啊。
否则,为什么,他只会针对我呢?
为什么,我会只见不得他好呢?
江,你这个伪君子,我迟早要和你宣战!!!“
(爱来自徐栖同学的日记,注意**略略略)
他们隐秘的见不得光的攀比、较劲、刺痛、困窘、委屈、记仇、争风吃醋、一时冲动、忍气吞声……除了他们心有灵犀以外,没有人看见。
层层叠加的筹码被一次性推倒时,“哗啦——”。
极清脆的一串,然后一片狼藉,然后无可挽回。
青春终成废墟。
翻开碎石,拼凑镜片,你会发现一块杂质过高的爱恨。
你会觉得廉价,觉得不屑一顾。
然而,洗涤之后,你会惊叹——
在他们的生命里,这就是仅有的爱恨了。
它值得浪费时间。
除此之外,都是浮光、都是虚影、都是背景板、二手书和周扒皮。
所以每次你要对它彻底失望的时候,又会突然挖出来一块宝石,支撑你继续挖宝。
想起那些吉光片羽,一片幸福的树影就拥着人不放,静谧如一个十年无人过问的秘密。远处的人看着看着就忘记了烦恼,想起小学时老师带读课文时,自己在下面一边滥竽充数地对口型,一边走神的日子……
(OK,我们的抒情结束,整点小薯条吧不客气)
又一个平凡周末莅临高中生的时代,徐栖和之前一样坐公交大老远地从郊区进城,主要是去图书馆借书,顺便再买点东西回去。
晃晃悠悠的老公交,晃晃悠悠的旧风景,晃晃悠悠的发丝和心情。
“司机,前面下车!“有人抬高声音说。
图书馆站么?徐栖跟着他下车了。
这个图书馆老老的,建筑老老的,藏书老老的,里面的读者也是老老的。徐栖和往常一样,抱着两本快要到期的藏书,绕过错落着青苔和积水的石板,避开看报的老人,准备上二楼阅览室。
他刚刚踏上第一阶楼梯,就听到有下楼的人走过了转角,他下意识抬头——
“诶?”他歪头。
未语人先笑。
“你怎么在这儿?”
“你说呢?”来人慢条斯理反问他。
徐栖快步上前,不由分说地拉住他:“先别走,等我借两本书,很快的!”
江满风抬手看了一眼手表,看上去有些为难道:“可是……“
“求求啦,我一个人好无聊的~“
江满风考虑了一下,勉为其难道:“好吧。“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最善良了~“
“快去。“
“遵命!“
该死,来不及像往常一样逡巡每一排书架了,徐栖径直小跑到最熟悉的那个书架前面,火急火燎地上下扫视几遍,抽出两本印象中好像在书单上的书,就到工作台前面一边看手表,一边排队登记了。
总共耗时不到两分钟。
徐栖急匆匆从阅览室出来时,一下子没有在原来的地方看见人影,于是有些迷茫地站在楼梯前张望。实际上江满风就靠在门的另一边,徐栖一转头就能看见。
“找什么呢?”
徐栖转身,露出了一秒钟目瞪口呆的表情,还好及时收敛了,不过依然让江某心想:“傻里傻气。”
徐栖对此一无所知,还傻笑着说:“我们走吧。”
“去哪儿?”
“呃,吃饭?”
“四点,你确定?”
“那……噢,我想起来了,对面有一家电玩城。”
“嗯。”
“耶,太好啦!“
那是他们的青铜时代,青涩笨拙,傻得可爱,是余生都在远离的地方,也是余生都想要回去的地方。
这只是十五岁的他们寻常的几天,接下来的很多很多个日子里,他们都会如此亲密,如此猜忌,如此形影不离。
青春回忆录·完
看到这里,你也许会有点疑惑,徐栖好像并不像前文所铺垫的那样阴暗下作啊,而且看上去还挺阳光开朗的。
恕我多嘴解释一下,仔细回想起来,不管是阳光开朗的他,还是阴暗下作的他,其实都是真实的他。
不过他有所隐瞒,他不够诚实,不够坦荡,不够勇敢,他把一个自认为拿得出手的自己给出去了,留下了一个自认为面目可憎的自己。
徐栖宁愿自我消化,也不愿被人笑话,尽管别人不一定会去笑话他,他都不愿意去承担这个风险。
徐栖总是要活在别人的眼光中,他无法承受哪怕一个轻蔑的眼神,只要一个,就足以焚毁他的自信,把他打回原形。
这种心情,就好像在一个阳光激荡的午后,他独自匿在屋檐的阴影下乘凉,远远地窥视着嬉闹的人们。直到凉丝丝的风爬上他的手臂,他打了个冷战,闭上眼睛结束了窥探,却无法结束揣摩。
那么江满风呢?
徐栖知道江满风也不够诚实,不够坦荡,不够勇敢。他知道,他们非常相像,不像的人是无法成为宿敌的。他知道江满风也是活在别人的眼光里的那类人。
不过,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分明江满风没有比他好到哪儿去,分明他们相差无几,那些不长眼的肤浅之辈却给了他们不同的眼神。
徐栖清晰地感知到了这些眼神,他被困在这些眼神里。
徐栖努力讨人喜欢,装作大大咧咧,有时候却沦为小丑,好心人只是说他有点幼稚。而江满风,则轻轻松松地扮演着一个无形中公认的“万人迷”形象。
万人迷这种东西,就是玄学啊。徐栖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久,也分析不出那种莫名的吸引力到底是什么原理,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像被下了降头一样对他趋之若鹜,自己也不自觉地心痒和沦陷,成为其中一员,甚至为他在日记里写下拙劣的长诗。
而他好像只是冷冷淡淡地站在那里,态度忽冷忽热,难以捉摸,时不时轻飘飘地来一句让你心痒的话。
这人实在太古怪,除了惊艳的容貌以外,还能用寥寥几句话,就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而且还伴随着不确定的偏爱感,真的有人这么撩人而不自知吗?但愿不是我冤枉了他。
他想要让任何人爱上都太简单,徐栖不想要成为easy者之一。
徐栖在他的身边笑得没心没肺,暗地里却疯狂地嫉妒着他。
是的,嫉妒。
徐栖是一个善于嫉妒的人,没有人知道。
他甚至偷偷模仿,不,骄傲如他不会模仿别人。应该说,他也想要这样的戏份,于是他也在悄悄扮演这个角色——怎样像一个受爱戴的人一样温和地微笑,轻描淡写地宽容,以及居高临下地藐视众生。
这种隐秘的角色扮演给他的虚荣心带来巨大的快感,他是一个自尊低下的人,只有在扮演别人的时候,他才能感到发自内心的快乐,否则,就永远战战兢兢,恐有灾殃。
他的灵魂,始终得不到安宁。
在别人看不起他之前,他已经先看不起自己,所以,他必须扮演别人,终生如此。
他实在装得太像了,如果不那么像的话,也许能及时有人揭穿他,也许他的面具不会成为附在皮肤上并成为他的一部分。奈何却太像太像了,像到骗过了所有人,却无法骗过他自己。
没有人发现这一切,这么多这么多的心情,无人知晓,也没有人问他一句:“你这样不累吗?”
这个误入歧途的孩子,从头到尾,无人目睹。
与此同时,江满风也不是什么好鸟。如果江满风真的无可指摘,那么徐栖不会纠结多年。但事实是,他们是同类。
江满风也一样虚伪,也一样阴暗,也一样自私。若非如此,为什么江满风嘴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认可徐栖的话?为什么江满风要在话里话外隐隐打压徐栖?为什么别人夸赞徐栖的时候,江满风的脸色僵硬不自然,他在想什么?
徐栖知道,徐栖也在想,不过,徐栖比他幼稚,徐栖比他蠢。
他们分明一路货色,徐栖知道,所以他认为江满风德不配位,那么凭什么江满风能够得到这样的待遇?凭什么?
辗转反侧,郁郁不平,他无法说服自己,他无法释怀。
于是他选择采取一些幼稚低劣的手段,想要把那个人拉下神坛,想要抹平这种不公。
徐栖在同伴面前玩心机、说是非、发牢骚,毕竟他知道该怎么用“假话全不说,真话不全说”的春秋笔法,去说江满风是怎样冷落他怎样欺负他怎样CPU他的,然后心满意足又战战兢兢地听到别人说:”啊?没想到他竟然这样,他在我心里的滤镜都碎了……“
但是,最终徐栖自食恶果。
江满风是个体面人,他揭穿了徐栖,但他没有昭告天下,而是选择给他留了点面子。所以,江满风只是说:“我们还是……不要做朋友了。”
如果换做是徐栖,他一定会不留情面地毁灭江满风的名声与形象,这样他就能把这个人踩下去了,彻彻底底地踩下去。
面对这样的宽仁,徐栖非但没有感激他,反而更加屈辱,他输得彻彻底底,江满风连胸怀都比他宽阔,呵呵……
他也不会去想,江满风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从来不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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