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既白,桑璟叼着红色发带,素白的手指在乌发间穿梭,却始终不得要领,片刻后,他对着铜镜照了照,打了个响指:“凉皮,在否?快出来帮我束发。”
房间里没动静,他淡定道:“两息内滚出来,不然我就把你丢茅坑里去。”
话音刚落,一只白色的小纸人猛然从床上蹿起来,啪的一声拍在他脸上,“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
桑璟嫌恶地把小纸人拈起来:“你能不能别总是贴脸,我都闻到你的口臭了。”
小纸人不服气道:“呸!我他妈连人都不是,哪儿来的口臭……”
手里的小东西拼命想逃走,他颇为不爽,威胁道:“别废话了,快给我把头发束好。”
小纸人愤然:“桑璟你不要脸,我又不是你的奴隶,我不束!”
“嗯?”
迫于淫威,小纸人认命般飞到他头上,幻化出双手给他整理歪斜的发髻,絮絮叨叨:“桑璟你就是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废物,我堂堂世间唯一的圣兽,竟然会沦落到给人束头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遇见你……”
桑璟看着镜中利落整齐的发髻,懒懒道:“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就你这个鸡肋玩意,拿到大街上免费送都没有人要。”
“你放屁!”
“还有,你这身体我花了三天才做出来的,满满当当都是阵法符箓,能做本少爷的奴隶,这是你的荣幸,凉皮,你要知足。”
小纸人当场跳脚:“我是圣兽,圣兽!你才凉皮!你全家都是凉皮!!”
桑璟无视桌上的小纸人,径直上前打开窗,呼吸新鲜空气,一股香气突然蹿入鼻腔,他喃喃道:“好像是海鲜包。”
闻言小纸人不跳了,幸灾乐祸道:“你连住客栈的灵石都是赊的,还买海鲜包呢,老板不把你打成包子馅儿就不错了。”
桑璟把小纸人摁回去,随意伸了个懒腰,道:“没事,等会儿财神爷就上门了,到时候别说一个海鲜包了,就是这整条街我都买得起。”
“少爷我带你去享福。”
小纸人:“……”
浅淡的阳光落在他脸上,回眸时碧玉耳坠轻晃,衬得眉心那一点红痣愈发灼目,顾盼之间,神采飞扬。
可惜,艳丽的皮相下藏了一副黑得不能再黑的心肝。
看着桑璟的笑颜,小纸人在心中狠狠唾骂:“这病鬼越来越疯了,迟早被人挫骨扬灰。”
见他要出门,小纸人悄悄躲进了他红衣的褶皱里。
“你不易容吗?现在整个四洲都在追捕你,还有拾尘宗那个地级灵纹,你杀了他,徐家绝无可能会放过你。”
桑璟懒洋洋道:“我要是怕他们,现在坟头草都几丈高了,今天有朋友要来,我以真容相见才显得有诚意。”
小纸人奇道:“确定不是来杀你的?”
桑璟底气十足:“不是,只要不是伏恶司的那位长清大人亲自过来,我就绝对不会死。”
小纸人从这话里咂摸出几分不对:“长清大人?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昭弋,你和他有仇吗?”
桑璟并未去包子铺,而是在小巷穿行,几句话的时间,他已经进了深巷的一间破烂屋子里。
“也不能这么说……”
他打量着房间的布置,突然歪头笑道:“大概就是,三年前我睡了昭弋,然跑了……”
“啊?”
小纸人被这惊天秘闻炸得晕头转向,不受控制飘落在地,桑璟纵声大笑:“凉皮,还圣兽呢,我看是傻兽吧,怎么说什么都信?”
“……”
“怎么啦,不好笑吗?”
这病鬼谎话连篇,他居然真的信了。
小纸人恨道:“……祸从口出,桑璟你迟早死在这张嘴上。”
桑璟摆摆手,不在意道:“人活一世,当然要潇洒一点,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是吗?可是你现在就要死了啊,桑、璟。”
声音阴寒,好似恶鬼一般,他僵了一下,瞬间闪身退开,小纸人慌不择路往他身上窜。暗处缓缓走出一个黑衣男子,右手提一把泼墨似的长刀。
桑璟眨眨眼,惊讶道:“惟清,好巧,你也刚来吗......这就是古玄刀?你竟然收服它了。”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云惟清冷哼一声,“折腾三年最后把自己折腾成一个废人,桑大少爷,流亡的滋味如何啊?”
桑璟果断开始倒苦水:“惟清啊,这三年我吃不好也睡不好,你看,我人都憔悴了不少。”
云惟清将视线落到他身上:“南麓上好的绛红绫和黄金冠,天水碧玉耳坠,昨晚还在海潮酒楼和客栈花了六百灵石,我看你这日子过得挺潇洒啊。”
桑璟干咳一声:“这不是想着快要见到你了,特地打扮了一番,你看,是不是顺眼多了?”
云惟清没好气地将账单甩到一边,掏出一块白璧令把玩,饶有趣味道:“你说,我要是现在将你现身蝣海潮城的消息透露出去,会有多少人迫不及待追过来杀你?”
“……”
那必然是要被砍得连渣都不剩的。
桑璟咽了咽口水,“惟清,你我好歹曾经是六年的同窗,能不能给我一个交代遗言的机会。”
云惟清调整了一下姿势,眼神示意他开口,桑璟幽幽叹息:“惟清,我知道,从在天授学宫你就看我不顺眼,尤其是我那年害你差点跌进落照渊,魂魄不稳了好一段时间,其实我的心里一直很煎熬。”
“三年前桑氏覆灭,我不得已在四洲流亡,每次世家一死人就说是我干的,不渡坐镇扶风,你和昭弋联手抓我,吃了不少苦头吧,我……”
“等等!”云惟清拉下脸,“我才没和那个死面瘫搅在一起,我抓你只是为了报当初落照渊的仇,要不是你,我在天授学宫的时候就能收服古玄刀,根本不用受什么炼魂之苦。”
桑璟:“昭弋为了抓我悬赏五十万灵石,云氏的财政状况我也有所了解,惟清,你把我抓去伏恶司吧,这五十万灵石虽然不多,但也算我的一点心意。”
云惟清炸毛道:“什么狗屁灵石!五十万罢了,我在家都拿灵石打水漂的!”
桑璟点头:“嗯嗯,云少爷威武,四洲首富独子,我不过孤家寡人一个,到底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的”
“等闲变却故人心,惟清你也同那些人一样,对我喊打喊杀了。”
“我还没吃早饭呢......”
桑璟语气落寞,云惟清心中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昔日金枝玉叶的桑小少爷,如今竟落魄到连一口普通的饭食都吃不上。
看着他素白的脸,云惟清鬼使神差道:“你想吃什么?”
似是不信,桑璟觑了他一眼,云惟清不耐烦又重复了一遍,桑璟才小声道:“海鲜包。”
云惟清下意识道:“什么破东西?走,我带你去吃好的。”
桑璟讷讷道:“不、不了吧。”
“我现在一块灵石都翻不出来,吃你这顿饭,我得去乱红楼卖身十年才能赚回来。”
桑璟越小心翼翼,云惟清越是按耐不住火气,伸手扯着他的衣袖就要走,“一顿饭罢了,我云惟清还没小气到几块灵石都要你数如奉还的地步。”
桑璟试探道:“那你可不可以给我几块灵石?我不做什么,就数着玩玩,穷太久了突然富起来有点不适应。”
云惟清悚然。
同窗五年,他从未见过桑璟向人低头服软,他这辈子都没想过,高傲如桑璟,竟会为几块灵石催眉折腰。
见他不动了,桑璟心里发虚,准备再卖卖惨,一个黑色的储物戒忽然抛向自己。
“拿去,这些都是你的了,你爱数多久数多久。”云惟清不自然道。
桑璟漂亮的眼里荡漾起波澜,感动道:“惟清,你真是我唯一值得托付的好兄弟......”
“闭嘴。”云惟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脚下生风,没几步两人就到了海潮酒楼。
“小二,你们这儿所有能上的菜都上一遍,尤其是那个什么,海鲜包?”
桑璟熟练地朝雅间走去,云惟清紧随其后,古玄刀已经缩小成三寸左右,他惊叹道:“这刀还能变小啊,好厉害。”
云惟清得意道:“那当然了,这可是圣器。”
桑璟虽说有点讨人厌,但也比那些没见识的蠢货强多了,尤其是昭弋!
“众所周知,四洲各有一天级灵纹者,南麓桑璟,蝣海应不渡,扶风云惟清,苍山昭弋,然,世间天级灵纹并非只是这四位,今日,老朽就来和各位贵人谈谈这第五灵纹……”
楼下的说书人正讲得唾沫横飞,桑璟频频侧目,云惟清浅酌了一口辣酒,道:“桑璟,三年前桑氏覆灭,你独自一人逃生,为何会突然被伏恶司认定为凶手?”
桑璟的神色似有难言之隐,云惟清正色道:“伏恶司虽说过于严苛,但当时各大世家都插手其中,桑氏虽灭,却仍有财富未散,你不应该落魄至此。”
桑璟摸着酒杯,僵硬道:“嗐,当年各大世家争抢南麓灵脉,因为一些事,我没保住灵纹,金丹也出了点问题,伏恶司来人,我就只能任由他们宰割了。”
“[判浮生]昭弋,你也知道他的灵纹,可断世人罪孽,凡遇有罪之人,圣器长清铃响,铃响了,所以我有罪。”
云惟清若有所思:“据我所知,长清铃响并不代表一定有罪,需据铃响情况而判,你是怎么回事?”
桑璟笑道:“当时铃确实响了,昭弋说他听见了。”
云惟清:“?”
菜已经上了大半,桑璟随手拿了一个海鲜包,嗷呜咬了一大口,含糊道:“总之就是这样,我就有罪开始流亡了。”
云惟清勉强理出一个头绪,还是觉得匪夷所思:“这未免也太过荒谬了。”
“这样的世道,哪里有什么世外桃源,能活着就已经很好啦。”
听见他这话,云惟清不由得生出几分敬佩,天之骄子一朝跌下神坛,在红尘里摸爬滚打,他自认接受不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桑璟这般活得通透。
桑璟原也是天级灵纹,虽说从未显露过能力,但年仅十五岁就结丹的,放眼整个四洲,除了他,也只有一个昭弋。
金丹是修行的一道壁垒,多少人穷其一生也越不过,对有的人来说,连一道坎都算不上。桑璟本是天生的飞升命,却硬生生被扼杀,灵纹被毁,他的修行路就已断了。
桑氏乃上古大族,执掌南麓灵脉,当年在天授学宫桑璟可谓是横着走,如今,桑璟连一条性命都难保。
云惟清沉默良久,把一盘清蒸白鱼推到他面前:“喜欢就多吃点,管够。”
桑璟欢喜道:“惟清你最好啦。”
许是天光太亮,桑璟白得有些不正常,云惟清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道:“桑璟,我刚刚探了一下你的脉,脉象紊乱,连凡人都不如,你说实话,你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桑璟咬着筷子一顿,有些不自在:“惟清,你什么时候瞒着大家去药宗偷师了?”
“别想蒙混过关,说。”
看来是逃不过这一劫了啊。
桑璟比了一个手势,含糊道:“没怎么样,就是有一点小问题,也不至于马上就死。”
云惟清蹙眉:“什么意思?你要死了?”
桑璟心不在焉道:“没,至少还有个几年吧。”
云惟清忍不住道:“桑氏那么多宝贝,延寿的不在少数,你总不能一件都没捞着吧?”
桑璟摇头:“是我的身体出了问题,每月需食扶桑花,桑氏覆灭后,扶桑花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后来整个四洲的扶桑花也陆续断供了。”
桑璟本就生得惊心动魄,他此时满脸脆弱的神色,可怜得要命,让云惟清几乎忘了他是个鬼话连篇的惯犯,也忘记了自己原本是来杀人的。
见他已经完全被牵着鼻子走了,桑璟继续胡诌:“惟清,你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好兄弟了,我大限将至,临死前跟你说个秘密,你可别透露出去,不然你我二人性命堪忧。”
云惟清屏息凝视着他,桑璟浅啜了一口酒,道:“其实,当年我被抓去伏恶司时,昭弋竟......竟。”
桑璟说着,面上显出颓然之色,云惟清恨不得扒开他的脑子自己看。
“堂堂长清大人!昭弋他!他竟欲对我行不轨之事!我拼死反抗才得以脱身……他、他就因爱生恨,大肆宣扬我是桑氏灭亡的凶手,想把我抓去伏恶司折磨!”
云惟清:“!!!”
我好像不太适合写现耽
不会坑文的,虽然写得烂但我一定要给我的产品一个好结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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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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