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蚊子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扒着窗缝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却见一个面色有些苍白的貌美女子正抱着怀中的孩子给他吹手指。
“是娘亲错了，没有看到我们小止儿的手手，居然让小鼓砸到止儿了，娘亲给止儿道歉啊，不哭不哭。”
叫止儿的小崽子瘪了瘪嘴，到底是没哭出来。
窗外的小蚊子：嘤~
“哎呦，止儿喜欢娘亲哄啊，娘亲一哄就不哭了，真乖。”
“夫人。”一个丫鬟匆匆推门进来，又回身关紧了房门。
宋氏指尖猛地攥紧怀中襁褓，抬头急切道：“香荷，可是叔父那边有消息了？”
“是，夫人，御史大人那边让夫人放宽心，家主不日便能回府了。”
宋氏尚来不及展颜，又从中窥见了几分不对，继续追问道：“怎得忽然能回来了？是叔父那边周旋起得作用还是查出了什么？”
香荷摇摇头，凑近了压低声音回话，“方才奴婢在外头听人议论，说州府那边出事了，各地州府中接连死了十几个官员，据说皆是一夜暴毙，死状其惨，非人力所能为，最后甚至连尸首都化为飞灰，京中现已戒严，入夜亥时到寅时不得出门。”
“御史大人身边的千山方才来时，含糊说家主能回府的事似乎同州府上出的事有些关联。”
“州府？哪一处的州府？父亲那处可有出事？”宋氏慌乱抓住香荷的衣袖。
香荷脸色一白，匆匆在袖中取出一封书信，“信！夫人，这是太老爷在戒严前送来的信，还有一封是给御史大人的，已经让千山带回去了。”
宋氏手忙脚乱地展开书信，但信中并未多提其他，只说所在州府的府官毙亡，州府暂时戒严不得外出，何时解禁还说不准，可能赶不及止儿的满月礼了，还有准备给止儿的贺礼也带不出去，只能等下回见了补给止儿，让止儿莫要伤心。
书信中通篇没有多提州府情形以及他本人的处境，就像是一封受了点阻碍而无法如约到达故而写信解释一二的普通家书，唯有信的末尾稍提了句最近风声紧，万事小心。
宋氏瘫坐在榻上，抬头望着因她未出月子而紧闭的门窗，没来由地觉出一阵胸闷来。
香荷在旁边轻抚着宋氏的后背劝慰：“夫人，您一定要放宽心啊，家主不日便能回府了，太老爷也说下回来给小少爷补贺礼,从小到大太老爷答应夫人的事哪次没有做到？想来不会有什么大事的，太老爷信中没有多说外界情形许是怕您在月中多思伤神，坏了身子，您可莫要辜负太老爷的苦心……”
小蚊子歪了歪脑袋，听得昏昏欲睡，索性就近找了朵花，费了翻工夫才精准地落入其中。
算了算了，小蚊子哪里听得懂得这些，它还是乖乖养伤去吧。
*
“师尊，离国京都是出了什么事情吗？怎么忽然下山来此？”
两个身着天青色弟子服的少年站在山间一处断崖边上，低头便能将整个离国京都尽收眼底。
祝文衡侧头看向一旁靠在树上，闭目养神毫无动作的师尊，轻轻敛眉。
长着一张娃娃脸的柏季同左右看看，最后凑到祝文衡面前小声道：“师兄，你说师尊忽然把我们带到这里，又什么都不跟我们说，是不是在考验我们啊？”
祝文衡摇头：“宗门近些时日没接到过关于离国京都的任务，师尊忽然来此应当是受相识之人所托，如今应当是在等人吧。”
柏季同入宗后拜师多年，这还是头回被师尊带下山来，来得路上满心以为来了任务，正准备大显身手呢，这会儿却是有些失望。
又在山上等了许久，眼看着天色渐暗，柏季同有些坐不住得看看师尊和师兄，见两人都没有动静，不死心地在储物袋中掏出个罗盘样式的法器。
看着法器上的指针开始缓缓转动，柏季同有些激动地握紧拳头。
他就说！师尊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把他们带到这里来，这里果然有问题！
“你拿着逝水盘干嘛呢？”
身后悠悠响起一道声响，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柏季同被吓得差点蹦起来，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捂师兄的嘴，被对方避开后又连忙示意他去看逝水盘。
逝水盘转了半圈后缓缓停住，指向两人背后的山林。
柏季同抬头看向祝文衡，祝文衡犹豫片刻，率先向山林中走去。
等两人走远，靠在树上的林涯缓缓睁开眼，从袖中掏出一封粉色信笺和一枚定魂铎，片刻后消失在原地。
*
主院里的花簇还算鲜艳，但小蚊子在见识过满园的花丛后，对这一星半点的花朵实在有些看不过眼。
但身体残缺，有心无力，便只能将就着在这院中过了几日。
一日花露配着花蜜吃饱喝足后，小蚊子伸展了一下已经由灰白过渡到灰黑色的身躯，又转头看看已经没什么感觉了的断腿，张开翅膀向着没了翘尾巴蜂的花园飞去。
至于它最先来此的原因，早已被它抛在脑后。
只是刚飞出院门，不远处便乌乌泱泱涌回来一大伙人。
有人边走边高声喊道：“回来了，家主回来了，快去请大夫来！”
小蚊子原地纠结了一会儿是去大花园还是先去看热闹，最后轻飘飘地落在一人发顶上，跟着人进了屋。
随后紧跟着进来一群端盆拿衣服的丫鬟，几乎要将偌大主屋给填满。
小蚊子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转移到隐蔽墙角，溜着缝在屋内转了一圈，最后选定了视野极好又不惹人注意的屏风顶端作为落脚点。
“是夫君回来了吧？”
一道有些虚弱的女声在屏风内侧响起，小蚊子掉过头去看，见是前几日在这屋中见过的那位夫人。
只是相较于几日前尚有精力哄孩子的模样来说，如今的夫人就连在床榻上坐起身都需要有人扶着。
香荷仔细将宋氏扶起，又在宋氏身后垫了个靠枕才道：“夫人慢些，是家主回来了，身上带了些伤，正请了大夫来看呢。”
“哎夫人，大夫让您一定要卧床静养，可千万不能起身啊！奴婢方才在外头看了，家主虽受了些伤，但精神还算不错的，刚才还说要去隔壁寻御史大人呢，应当不会有什么大事。”
小蚊子视线在重新躺回去的宋氏身上挪开，落到床头摇摇晃晃的木头摇篮上。
摇篮里躺着个小崽子，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往外看。
小蚊子原地起飞，从屏风这头飞到屏风另一头，小崽子的眼睛也随着它的动作从这边转到另一边，中途还往这边伸了伸手，似乎想要隔着这么老远的距离来抓它。
小蚊子：……刚出生的人类崽子眼神真好，外头那么多人都没发现它呢。
对了，外头那么多人呢，怎么一眼没看着就剩下两个了？
长得还挺像。
越常进门，抬手将要起身相迎的越敬北压坐下去，语气严厉道：“行了，身上有伤不好好休息，在这折腾什么？”
“叔父……”
越敬北从小被越常管教惯了，一听这语气便不由自主地发怵，语气有些发飘道：“叔父，外头是不是出事了？”
越常皱眉：“出什么事？进去两天，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不不。”越敬北连忙解释道，“侄儿只是觉得在大理寺这些时日过得实在莫名。”
“最开始因为谢老太傅之事将我等带走便也罢了，但之后大理寺因为死了个查案小吏，便再没管过我们，如今又在案件未明之时将我等放回，实在是有些奇怪，因此侄儿才问外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致使大理寺转变了查案方向。”
越常手中茶盏往桌上一搁，发出轻微声响，“你说大理寺死了个小吏？”
“是，好像还是在殷王山庄查案时意外身亡的。”
越常追问：“什么时间死的？”
越敬北不知道越常为何这般在意那个小吏，但还是回想道：“约莫六七日前。”
“六七日……”
越常将一封书信递给越敬北，起身踱步到门前，遥望着城外方向：“这是你岳丈宋大人在戒严前送来的书信，你看看。”
“五日前，各地州府皆有官员于夜间暴毙，而据宋大人信中所言，在州府官员出事之前，曾流出过一份名册，名册之上的官员皆同殷王有过暗中往来，还因此一度被闹得沸沸扬扬。”
“后来名册上官员一夜之间死于非命，那份先前只被当作皇室秘闻流传的名册便成了殷王与妖邪密谋的证据。”
越常声音越发沉重：“我初时不解谢老太傅之举究竟为何意，要知道就算他临终之言为真，此举也极可能被颠倒黑白，一着不慎反而给陆家沾一身腥。”
“如今看来，谢老太傅是早便知晓此事了，甚至于州府名册之事也是出自他手。”
越敬北翻看着信件，心有疑虑。
“如何确定州府官员当真同殷王有关？又是为何如此笃定殷王是与妖邪密谋而不是被妖邪所害？”
越常摇摇头：“大理寺查案需得讲证据，传闻又不需要，只需一个引子，自有人会在传闻中将此事‘坐实’。”
“更何况如今看大理寺发生的事，以及之后的动作，至少殷王与妖邪有关是确有此事了。”
越敬北还要再问，越常却抬手打断，“你因陆家被带走之事大约只是碰巧入了谢老太傅的局，如今既然平安回来，此事便与你无关，之后也莫要再管。”
*
什么这个妖邪那个太傅的，小蚊子这个热闹实在听得晕乎，转头见里间的夫人似乎又靠着靠枕睡了过去，便展翅往小崽子的木头筐子飞去。
他娘都撑不住睡着了，这小崽子竟然还在坚持不懈地盯着它看，实在是过于热情，它若不过去同他打个招呼，都有些说不过去了。
小蚊子慢慢飞近，老远就瞄好了降落点，调整角度伸长了腿准备降落。
但这小崽子住的木头筐子打磨地也太光滑了，小蚊子一个没站稳，一头栽到小崽子的脑门上。
小崽子转着眼珠往上看，伸着软绵绵胖乎乎的胳膊往上抓。
小蚊子招呼没打成，反倒率先丢了个脸，此时正羞愤地原地踢腿，对着向它伸来的小手视而不见。
哼，就他那胖的连打弯都困难的小胳膊，能碰到它就见鬼了。
小蚊子原地起飞，蹭着小崽子奋力抬高的小手蹦来蹦去。
哎嘿，抓不到我吧，你手短短！
“呀啊！”
闭嘴啊，不许叫！
小蚊子一听到小崽子出声就知道不妙，蹬了小崽子两脚就往外跑。
“啪——”
香荷拍了拍手，有些疑惑地看向紧闭的窗子，转身去柜子里拿了片驱蚊香。
“……呜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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