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大理寺怎么忽然带走那么些人?是查到殷王被害的证据了吗?”
原先尚且安静的大街上忽然传来一阵马蹄之声,身着大理寺官服的官吏勒马停在越府门外,哐哐一阵敲门声后,越府的当家人便跟着大理寺的人走了,定睛看去,一行人中本就有几个诚惶诚恐身着常服之人,想来越家家主并非被带走的第一人。
等大理寺的人马远去,酒楼中原本安稳喝酒的食客呼啦一下围到窗边,伸长了脖子去看被带走的都有哪些大老爷。
一个灰袍男子被挤在窗框上,出出不去,进进不来,听到有人提问才艰难道:“你们都还没听说昨日的事吗?”
挤成一团的食客静了一瞬,又呼啦一下散开,七手八脚将灰袍男子按在长凳上,十几双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灰袍男子环顾一圈,清清嗓子刻意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啊,昨日殷王发丧,连日闭门不出的谢老太傅忽然拦在殷王灵车前,言明自己前些时日突发恶疾,卧病在床,没能赶来吊唁殷王,但好歹教导过殷王几年,有些师生情谊,便想赶在殷王下葬前见上最后一面。”
“见一面,之后呢?”
“你快别卖关子,快说。”
听着周围人的催促,灰袍男子慢悠悠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之后,一拜言学生不仁乃师之责,二拜言亲亲相隐未敢言说,三拜言有此一日实为报应。”
“三拜之后,谢老太傅不等旁人来擒,大笑三声吐血而亡,血迹迸溅于白幡之上,引得陛下震怒,方有了今日之事。”
灰袍男子顿了顿,抬头见有人皱眉思索,有人面露惶恐,还有人仍旧一脸茫然,继续道:“你们说,这报应究竟是应的何事?”
灰袍男子声音越压越低,众人为听清他在说什么,脑袋都拱到一起去了。
“报应什么?你快说啊!”
“你他娘去说书去吧,吊人胃口一把好手!”
“报应……”灰袍男子指尖沾着酒水,在桌面上划出个“陆”字,“诸位可还记得半年前的陆家灭门惨案?”
“陆家,谢老太傅……”
邻桌一直安静饮酒的书生忽然开口,“数月前陆家惨遭灭门,本家尚在府中的103口人无一生还,只在外求仙的陆小公子及其玩伴逃过一劫,却始终未寻得踪迹,事后查出作案之人乃一与陆家有些嫌隙的富商,草草处斩了事。陆夫人的父亲谢老太傅却断言此事真凶另有其人,长跪殿前祈求陛下重新彻查此案,陛下为此事不知摔碎了几盏砚台茶杯,后来实在是被谢老太傅惹恼了,便将其禁足府中,无昭不得入宫。”
围在灰袍男子周围的人齐齐转头看去,书生却看着手中的酒水自顾自道:“初时尚有官员为谢老太傅上书求情,但渐渐地,好似所有人都将那起惨案与谢老太傅遗忘了,朝堂之上,市井之中,再无人提起此事。”
“直到八日前,殷王携妻妾去城外山庄游玩,却惨遭杀害,山庄上下无一活口,陛下震怒,命大理寺彻查此事,沉寂半年之久的太傅府邸才终于有了些动静,谁知却是……”
书生猛地攥紧酒杯,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灰袍男子皱起眉梢:“敢问阁下……”
“阁下不敢当,只是个受过老师……太傅些许恩惠的读书人罢了。”
“学生不仁……报应?所……所以殷王就是陆家灭门的真凶!”有人忽然惊叫出声。
酒楼霎时一静,看看灰袍男子,又看看方才说话之人,半晌都没人敢吭声。
说话之人被看得脸色一白,像是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胡话,哆嗦道:“我,我刚刚吃醉了酒,都是在胡言乱语,不可信的,你们不,不必相信……对,对吧这位仁兄?”
灰袍男子顿了顿,看看那个急于甩脱那句大逆不道之言的男子,温声替他解围:“今日这里没有旁人还好,但日后这种话可莫要乱说。”
一句话被拉成自己人的众人相视一眼,一边有些想要退缩,一边又压不下探听这种皇家秘事的好奇,纠结片刻还是把那个“醉酒之人”压着坐下了。
有人试探道:“那如今大理寺可是怀疑……”
灰袍男子转头看向书生,书生却是摇摇头,没再开口。
于是灰袍男子重新坐正,清了清嗓子:“诸位有所不知,方才被带走的越家家主,以及其他几位身穿常服的人,皆是京中有名有姓的大商贾,并且啊……还都与陆家有过生意往来……”
酒楼一角凑着一撮人嘀嘀咕咕,另一角上坐着的墨衣男子腰间铃铛轻响,隐隐浮现出数道符文。
待竖着耳朵听热闹的酒楼伙计回过神来转头看去时,桌上只余几枚银钱,而墨衣男子已不见了踪迹。
长街对过,越府的侧门打开,一个小厮难掩急切地匆忙跑远。
*
作为一只喝花露吃花蜜的小仙男,小蚊子不必刚爬上岸来就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其他物种身上讨食吃。
但小蚊子需要害怕的可不只有人类,就像趴在花蕊里吸食花蜜的那只大黄蚊子,它不止前头有一个口器,屁股后面竟然还长了一个,发现有人经过居然还一翘一翘的威胁人,真是贪得无厌,恐怖如斯。
小蚊子摇了摇脑袋上的头毛,远远地绕开那只大黄蚊子,钻进角落里寻了朵不起眼的小花饱餐一顿。
吃饱喝足的小蚊子探头去看挎着篮子在花丛中挑选花骨朵的几个丫鬟。
它尚是孑孓时便见过她们来湖中采摘青翠的荷叶,据说是她们的主母刚刚诞下一子,但生产时受了冲撞险些难产,还被产婆说这一胎大概会是一个死胎,主母情绪上大喜大悲不说,身子也有些伤到了,连日里对什么都没有胃口,全府上下变着法的哄着主母吃些东西。
但那日,主母忽然说想吃些清爽香甜的荷叶粥,她们便急匆匆地乘船来湖中采摘荷叶,叶片发硬的不要,外形不圆的不要,脉络不规则的不要,颜色不正的不要,贴近水面的不要,太老的不要,太嫩的不要……
小孑孓扒在湖船底下,跟着她们游了大半个湖,也听她们讲了好些小主子虽然出生时折腾人了些,但生下来后却是乖得很,不哭不闹的,长得也一天比一天好看,将来长大了一定跟家主一样是个远近闻名的美男子。
小孑孓抬头看看天,自它从卵中孵化出来到现在也才过了六个日夜,照那几个小丫鬟所说,她们那个小主子也是六天前出生的,跟它是同一天出生,可惜它再蜕一次皮就要成蛹了,等它破蛹而出就要变成大蚊子了。
小孑孓早就听族中长辈说过,人类的寿命比它们长好些,等它变成大蚊子时,那个小主子都还没满月,还是个要讨奶吃的小幼崽呢。
并不大的小蚊子抖抖头毛上沾着的花粉,振动翅膀远远地跟上那几个小丫鬟,它要去看看那个跟它同一天出生的小崽子,小蚊子任性地想。
但几个小丫鬟并没有着急回去,而是挎着小篮子在花丛中左摇右转地精心挑选合适的花骨朵。
小蚊子想起她们上次采摘荷叶时所费的功夫,忧愁地卷了卷口器,然后找了个颜色漂亮的花朵蹲下来慢慢等。
“多摘些包裹紧实的玫瑰花,回头交给厨房的平姐姐,让她这几日晾晒好了,等到小主子满月礼那天做成玫瑰花糕给宾客们吃,她做的花糕最好吃了。”
不知为何,小丫鬟说出这句话后,花园中陡然一静。
过了不知多久,另一个小丫鬟嘟囔道:“还宾客呢,满月礼都不知能不能办。”
最前头年纪稍大一些的丫鬟忽然回头,轻叱道:“乱说什么,满月礼能不能办是你说了算的?你还能帮主子做主了不成?”
前个小丫鬟撇了撇嘴,不吭声了。
又一个小丫鬟摘了朵花往前一扔,调笑道:“我看呐,锦儿摘花根本就不是想给什么宾客们吃,就是她自己想吃了吧?”
头个出声惹祸的锦儿反应过来,假意横了她一眼,也跟着笑:“你们不想吃?不想吃怎么这么积极的跟过来采花?还有你们几个,平日里不都嚷嚷着怕那花丛里蜇人的翘尾巴蜂,现在不怕了?”
小丫鬟们顿时笑成一团。
小蚊子远远听着,认同地点头,它也怕那个翘尾巴蜂。
小蚊子一边点头一边伸着前足扒拉自己到处乱晃的头毛,总感觉头毛活泼的有些过分了,老是往一个方向跑。
扒拉了几下依旧顺不过来的小蚊子有些僵硬的收回脚,默默观察了一番周围纹丝不动的花朵,头也不回就一个俯冲飞了出去。
要往人多的地方跑,要学会舍人为己,它这么一点点可不够那翘尾巴蜂一口吞的!
还好离得不远,小蚊子顺利飞进丫鬟堆里,惹得小丫鬟们阵阵惊呼。
小蚊子可不认为这是它的功劳,它这么灰灰白白的一点点,小丫鬟们可能完全没有看见它,只能是那只翘尾巴蜂惹得。
小蚊子钻进一个小丫鬟浓密的黑发里,抱着一根头发探头往外看,结果却看到那只翘尾巴蜂灵活的在小丫鬟们胡乱挥舞的篮子之间穿行,等到吓唬够了小丫鬟又悠哉游哉地飞远。
看似强悍实则毫无杀伤力的小丫鬟们着实松了口气,看看慌乱中掉落在地,又被她们乱七八糟踩了好几脚的花骨朵,几人撇撇嘴不再笑闹,加快速度重新采摘。
趴在小丫鬟头发里的小蚊子也松了口气,好歹捡回了一条小命。
“彩儿,你身后!”
彩儿还没来得及转身,小蚊子便蹭得抬起头,与近在咫尺的翘尾巴蜂贴了个对脸。
还没等小蚊子做出反应,一个小篮子便擦着彩儿的头发砸了下去,翘尾巴蜂被击中,砸在地上晕晕乎乎地想飞起来,小丫鬟们却不再给它机会,一脚碾死。
小蚊子却已经无暇顾及败北的敌人,只抱着被那根比它腿还粗的头发丝蹭断的纤细小腿泫然欲泣。
呜呜呜,它还刚成年,就变成残疾蚊蚊了,它好难过啊……
但小蚊子没有时间伤心,它得赶快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不然下一次被蹭断的就是它的脑袋了。
小蚊子跌跌撞撞地飞离那片危险的青丝林,随便找了个人少的方向往前飞。
方向是选定了,但失去一条腿的蚊蚊并不能很好的掌握好平衡,结果越飞越偏,最后一头撞上了一扇紧闭的木窗才算刹住了车。
小蚊子前后四条腿站稳,然后将中间那条伤腿高高翘起,一时又是悲伤又是庆幸,悲伤于自己的残缺,庆幸于还好断的是中间的腿,除了影响它飞行的平衡外几乎没有太大问题。
但还是想哭。
“不哭不哭,痛痛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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