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由天，三皇子。”
柳春佳嗓子沙哑地说道。
自被囚禁在鹅冬苑里，柳春佳连口干净的水都没喝上，即便有干净的水，也得先紧着袁白孩。
她与袁白孩，到底是主仆关系，面临生死存亡的关键，要死，她都得死在袁白孩前面。
袁白孩哇哇大哭，柳春佳被哭烦了，从袁白孩手里抱过那只黑狗。
“大姐，你要做什么。”袁白孩紧张害怕，在他眼里，柳春佳是长他六岁的阿姐，力气与手段远超他。
如今落了难，两人同处一块儿，他亲昵称她为大姐，是想在这绝望之中，从柳春佳这里博得一线生机，希望她能保护照顾好自己。
柳春佳抱着那只黑狗，翻肚朝上，不断捋着它鼓胀的肚子，说道：“奴婢当然是在救三皇子的狗了。”
柳春佳也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有用没用总得做，这样好给袁白孩一个交代，不然这狗到最后死了，什么都没为它做，岂不是遗憾。
一直捋到手麻酸痛为止，柳春佳才放下那条名叫咪咪的黑狗。
她尽力了。
这狗临死前，得了一顿按摩，舒舒服服离开这世间，也是美哉。
袁白孩接过黑狗，模仿柳春佳那样为黑狗按摩。
破烂的窗外，雨声渐小，青苔经过一片雨水冲刷，颜色翻新变嫩绿。
好不容易盼到天明，柳春佳靠上湿润的墙角，终于安心睡了过去。
自那晚张贵妃破门而入，将袁白孩托付于她，柳春佳对夜晚就有了一种深深的恐惧，一闭上眼就天崩地裂，地动山摇，要等到天渐亮时，那种不安才会慢慢驱散。
柳春佳估摸着自己睡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很短，就被袁白孩吵醒了。
“大姐，大姐。”
他呼唤着她。
柳春佳被吵得无法睡下去了，只好睁开眼。
同样是那扇破烂的窗户，透进数支光束，雨后泥土腐烂的气味围绕在破败的鹅冬苑中。
声音来自庭院，袁白孩在长满野草的院子里呼喊柳春佳。
“大姐，大姐，快来看啊——”
他的兴奋声绕过破烂的柱梁，传入柳春佳的耳朵里。
柳春佳懒懒起身，走出门看见袁白孩开心地朝她挥手，“快看啊，大姐，咪咪好了。”
脚下的黑狗没有恢复到之前的活泼乱跳，但能四脚落地，站在荒草丛中，啃着野草进食，展现出极强的韧力。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
在鹅冬苑的日子，那条小黑狗精神越来越好，从半死不活，变成了完全复活，袁白孩亦从愁眉不展，变得开怀大笑。
既来之则安之，已到这步田地了，柳春佳唯有面对现在艰难的处境，旧朝覆灭，宫里发生了这么大一件事，能有一条命活着，已是承恩，还多亏张贵妃忍辱负重。
柳春佳叫上一同被软禁在鹅冬苑的太监小东，一起将院里的杂草扒了，把这破败的冷宫好好修整打理一番，也是可以住得了人。
天空作美，连着几日都是阴天，不冷不热，柳春佳与小东将院中杂草花了数日除去，又将破烂的窗户补了，屋里屋外都打扫了一遍。
丘长山登基称帝，他的二弟丘上恩被封怡王，三弟丘远明被封楚王，张贵妃作为前朝皇妃，被丘长山收入后宫，从贵妃降为妃，赐封号贤，是为贤妃。
正是托贤妃的福，住在鹅冬苑的三皇子袁白孩能苟活，一日三餐都有人送来，只是母子俩无法见面。
为防有人往餐食里下毒，每每袁白孩用餐前，柳春佳都要先尝一口。
那些送来的饭菜不如宫里奴才们的吃食，尽是些馊汤冷菜，习惯了山珍海味的袁白孩最初不能适应，顿顿都是素，他闹着要吃肉。
柳春佳冒险翻墙出了鹅冬苑，想去找些肉给袁白孩补身子，然而刚下墙，柳春佳就被值守的士兵抓住，痛打了十棍子，丢回鹅冬苑，衣裙沾的全是血，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下床，这才令袁白孩闭了嘴，绝口不提吃肉这事。
次年，贤妃有孕，年底产下一女。
这是丘长山坐上皇位以来，宫里诞下的第一个孩子，贤妃趁他高兴，求他赦免袁白孩的禁足，让袁白孩能与她见一面，丘长山不许。
贤妃退而求其次，恳求丘长山免了照看袁白孩那两位奴才的禁足，让他们能自由出入宫廷，丘长山恩准了。
柳春佳得知自己能自由出入鹅冬苑，第一件事想的是她要出宫，她要离开这里。
可柳春佳刚跨出鹅冬苑的门，袁白孩一手牵着那条黑狗，一手牵上她的衣角，说道：“大姐，你会回来的，对吧。”
离了柳春佳，只有小东陪伴在侧，袁白孩觉得自己活不长久。
柳春佳答应会回来，等鹅冬苑的大门一关，她就在宫道上跑了起来，衣裙摇摆，她想变成鸟，生出一双翅膀，从这高墙中飞出去。
若是重来一次，她再也不参加什么女官选拔了，这就是骗局。
跑得太快，柳春佳一下子跌倒，磕到下巴流出了血。
迎面走来的太监，正好是奉贤妃的令，前来鹅冬苑接柳春佳。
“柳姑娘，贤妃娘娘有请。”
柳春佳捂着下巴，泪眼婆娑，想着自己终究不是鸟，没那翅膀，也没那命飞跃这重重高墙。
华屏宫奢靡富贵，已被丘长山安排了别的宠妃入住，现如今贤妃住的宫殿为瑶池轩。
柳春佳被太监领着去瑶池轩见贤妃，在大门外，遇上从里面走出来的一名男子，她看了眼那名男子，那男子看向她，太监看清来人，忙行礼道：“参见怡王殿下。”
第一眼时，柳春佳认出了怡王就是当初想轻薄非礼自己不成的丘上恩。
距离上次见面，已过了一年多。
权利养人，丘上恩已不是当初入宫洗劫的那般草莽样，身上锦缎金玉，头顶王冠，肤黑丑陋却是遮不住。
在太监的示意下，柳春佳不情愿地行礼，“参加怡王殿下。”
入了瑶池轩，柳春佳回头，看见丘上恩还站在门外往里看。
贤妃召柳春佳前来，只为袁白孩，想从柳春佳嘴里获知袁白孩的近况。
“珠儿，快端来一个凳子给牡丹贵人坐。”
贤妃还是称柳春佳为牡丹贵人，这是她当初赐她的女官名，无论朝代如何更迭，换了谁当这天下的主人，只要她贤妃活着一天，那么牡丹贵人也存在一日。
柳春佳坐下，接过宫女珠儿的茶，为贤妃讲起了袁白孩的近况，皆说的袁白孩无病无灾，不让贤妃操心。
唯一一点就是……
“就是什么？”贤妃揪起心。
柳春佳：“就是送来的餐食，没有肉，全是寡素无味，如今三皇子正长身体和个头，不吃好些，何以发育。”
如今贤妃为丘长山诞下一位公主，身份不同往日，柳春佳想着贤妃既能求丘长山解了她与小东的禁足，不用受困鹅冬苑，那每日送来给袁白孩的餐食，也应当有肉，而不是那些残羹冷炙。
贤妃听后，心事重重说了一句知道了，便令柳春佳退下了。
“虽解了你的禁足，但你也不能在本宫这里久呆，去吧，回去照顾三皇子。”
“是，娘娘。”
柳春佳回去后，餐食送来的依旧如常，照样是那几样菜，炒的青菜叶尖都发黄，比以前更差了。
过了几日，贤妃又请柳春佳去瑶池轩。
袁白孩想跟着前去，说道：“大姐，我也想见母妃一面。”
柳春佳看了看鹅冬苑外镇守的侍卫，道：“三皇子就在鹅冬苑等奴婢，奴婢去去就回。”
袁白孩不依，拉着柳春佳不撒手，为了脱身前去见贤妃，柳春佳取出腰间塞着的一块米糖，那是昨日她替金言宫宫女劈了半天柴得到的，她尝过了，没毒，昨儿掰了一半给袁白孩，今儿就把剩下的一半给了袁白孩。
“奴婢一会儿回来，给三皇子带好吃的。”
袁白孩这才不舍松开了柳春佳。
“大姐，你早些回来。”
“是，奴婢天黑之前，定回鹅冬苑陪三皇子。”
柳春佳随人到了瑶池轩，见到了贤妃，以及也在瑶池轩的丘上恩。
“奴才见过贤妃娘娘，见过……怡王殿下。”柳春佳问了二位安，心道丘上恩怎么在这里。
上次来瑶池轩，也是见到丘上恩从瑶池轩里走出来，这后宫，岂是丘上恩一个男子能随意踏足的？
珠儿前来在贤妃耳边悄语了一番，贤妃即刻起身，对柳春佳说道：“本宫出去一下。”
说完，贤妃回头对丘上恩笑了一下。
等贤妃一走出去，丘上恩就向柳春佳走来。
柳春佳不断后退，见丘上恩还不停步，她道：“怡王请止步。”
“真是一个妙人，今年比去年出落的还水灵，快让本王尝尝你是什么滋味。”
丘上恩扑上柳春佳，抱住了她，对着她的脸就开始亲。
柳春佳吓得浑身发软，不敢乱喊救命，一边躲避着丘上恩，一边说道：“这是瑶池轩，贤妃娘娘的寝宫，你不能乱来。”
“瑶池轩又如何，你家贤妃娘娘还得伺候我，何况你，过来。”
丘上恩蛮横的一把拖过柳春佳，就把她往寝殿的床榻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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