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砂的夜晚比白日更难熬。
幻光从日落后开始弥漫,到午夜达到最盛,淡紫、腥红、暗金……各种颜色的光带在废墟与城区之间游走,像一群饥饿的蛇。老人们说,被幻光缠上的人会看见最想或最怕的东西,最后要么疯癫,要么直接消失在沙地里——没人知道幻光的尽头是什么。
沈野把发电机换了半桶水和二十发子弹,分给阿武五发,让他盯着砂主手下的动向。自己则带着林砚回了住处——一间用废弃集装箱改造的屋子,墙面上焊满了铁皮,唯一的窗户蒙着厚帆布,能挡住幻光,也能隔绝外面的窥探。
“条件简陋。”沈野扔给林砚一瓶浑浊的水,自己靠在墙角,短刀横在膝盖上,“说说你的计划。”
林砚拧开水瓶,没喝,只是看着瓶底的沙粒沉淀:“我老师的最后一条坐标,精确到了废墟中心的‘钟塔’。但钟塔周围是幻光最浓的区域,白天去会被砂主的巡逻队发现,只能等午夜幻光最盛时潜入。”
沈野嗤笑一声:“你知道午夜去钟塔意味着什么?”
赤砂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日落后两小时内,拾荒者可以在城郊废墟活动;但午夜后,所有活物都得退回城区,否则就算被幻光吞了,砂主也不会管。三年前有个拾荒者不信邪,带着一队人午夜闯钟塔,结果只有一个疯疯癫癫的回来,嘴里反复喊着“钟在哭,石头在笑”,没三天就渴死了。
“知道。”林砚拿出一张手绘地图,摊在地上,借着沈野点燃的煤油灯看,“但幻光有规律。你看,这些光带的轨迹,其实和旧时代的地下管道走向重合。顺着管道走,能避开大部分强浓度幻光。”
地图上用红笔标着细密的线条,显然是反复研究过的。沈野眯起眼,他在废墟里摸爬滚打十年,只知道哪片幻光碰不得,却从没注意过这种规律。
“你老师是做什么的?”沈野突然问。
林砚的动作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地质学家,研究旧时代的环境变迁……也包括大崩塌。”
煤油灯的火苗晃了晃,映在林砚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沈野没再追问,他看得出,这话题戳到了林砚的痛处——就像没人能提他背上的疤一样。
午夜前一小时,两人准备出发。沈野给林砚套了件满是补丁的帆布外套:“穿成这样,至少死得不像个外来者。”又塞给他一把短匕首,“幻光里可能藏着‘沙鬼’,被缠上就捅眼睛,别犹豫。”
沙鬼是赤砂人对那些被幻光侵蚀、失去理智的人的称呼,他们皮肤干裂如沙,见人就扑,力大无穷。林砚接过匕首,指尖触到沈野掌心的茧子,顿了一下,才低声道:“谢了。”
两人借着夜色潜入废墟。离钟塔越近,幻光越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吸入肺里像有细沙在刮。沈野走在前面,脚步轻得像猫,每一步都踩在特定的位置——那是他十年踩出来的安全区。林砚紧随其后,手里的录音笔不时亮起微弱的光,似乎在检测着什么。
“嘀嗒……嘀嗒……”
一阵模糊的钟声突然从前方传来,在幻光里荡开,带着种腐朽的沉重感。林砚猛地停住,脸色微变:“是钟塔的声音?但它不是早就塌了吗?”
沈野皱眉,他来过钟塔外围无数次,从没听过钟声。他示意林砚蹲下,自己则爬到一块断壁后张望——只见钟塔的残骸在幻光中若隐若现,塔顶那口早该锈烂的钟,竟然在缓缓晃动,钟面上似乎爬满了发光的纹路。
“不对劲,”沈野低声道,“这钟声有问题,像在……引东西过来。”
话音刚落,一阵细碎的沙沙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林砚猛地转头,看见数道佝偻的身影从断壁后钻出来,他们皮肤呈灰沙色,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浑浊的光——是沙鬼。
“是钟声引的!”林砚迅速后退,“快跑!我们得离远点!”
但已经晚了。沙鬼越来越多,他们动作僵硬,却不知疼痛,像潮水般涌过来。沈野拔刀出鞘,刀刃在幻光下泛着冷光:“跟紧我,进管道!”
他拽住林砚的手腕,发力将他拉向一处半埋在沙里的铁管入口。林砚猝不及防,被拽得一个踉跄,后背撞在沈野怀里。隔着帆布外套,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沈野胸腔的震动,还有那道旧伤的轮廓——比他想象中更狰狞。
“愣着干什么?”沈野低喝一声,把他推进管道,自己转身砍倒扑来的两个沙鬼,才跟着跳了进去。
管道里漆黑狭窄,只能容一人爬行。沈野在前,林砚在后,呼吸交缠在狭小的空间里。幻光被隔绝在外,只有录音笔偶尔亮起的微光,照亮彼此沾着沙尘的脸。
“你刚才……”林砚想说什么,却被沈野打断。
“闭嘴,省力气。”沈野的声音在管道里显得格外近,“沙鬼怕黑,但鼻子和耳朵都灵得很,别出声。”
林砚抿了抿唇,没再说话。他看着沈野的背影,看着他因爬行而绷紧的肩背,突然想起沈野拽他时的力度——狠,却没让他受伤。在赤砂这种地方,这种“手下留情”,比水还罕见。
爬了约莫半个钟头,前方透出微光。沈野示意林砚停下,自己先探出头——外面是钟塔底层的大厅,满地碎石,那口钟的声音已经停了,幻光从塔顶的破洞漏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安全。”沈野率先爬出去,伸手想拉林砚,却又猛地收回手,转身去检查四周。
林砚自己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目光落在大厅中央的一块凹陷处——那里的沙子颜色比别处深,像是被什么重物压过。他蹲下身,用手指拨开沙粒,触到一块冰凉坚硬的东西。
“沈野,你看这个。”
沈野走过来,借着幻光一看,瞳孔骤缩——那是一块嵌在地面里的金属板,上面刻着的纹路,和他背上旧伤的形状,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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