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集装箱时,天已经蒙蒙亮。幻光退去,赤砂城在晨光里显露出灰败的轮廓,城墙上的巡逻队换了班,水塔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根冰冷的针,扎在每个赤砂人心里。
林砚的手肘还在隐隐作痛,但沈野给的药膏确实管用,伤口周围已经结了层薄痂。他看着沈野用沙砾擦拭短刀上的血迹,动作专注,侧脸的线条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冷硬。
“我们得找个人问清楚‘火种’和金属板的事。”林砚打破沉默,“你刚才说,你以前的搭档是火种的人,城里会不会还有认识他的人?”
沈野擦拭的动作顿了顿,刀刃映出他眼底的复杂:“有一个人可能知道——老陈。”
老陈是赤砂城里唯一的医生,在城南开了家半死不活的医馆。据说他以前也是拾荒者,后来腿被沙鬼咬断了,就靠着一手接骨治伤的本事混口饭吃。沈野的伤,包括背上那道旧疤,都是老陈给处理的。
“他会说吗?”林砚问。
“看筹码。”沈野把刀收回鞘,“老陈贪,但讲规矩。给他足够的好处,他都能把砂主的内裤颜色都告诉你。”
两人简单休整了一下,沈野把剩下的子弹藏在床板下,又拿了块从废墟里捡来的旧怀表——表盘碎了,但机芯还能用,在赤砂也算个稀罕物,足够当敲门砖。
城南的医馆比沈野的集装箱好不了多少,木头搭的架子,糊着废报纸当墙,门口挂着块褪色的布幡,写着“陈记医馆”四个字,墨迹都快掉光了。
“吱呀”一声推开虚掩的门,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扑面而来。屋里光线昏暗,靠墙摆着几个药柜,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正坐在柜台后,用放大镜研究着什么,一条空荡荡的裤管垂在椅子旁。
“沈野?”老陈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林砚身上扫了一圈,“这位是?”
“林砚,外来的。”沈野把怀表放在柜台上,“想问你点事。”
老陈的目光立刻被怀表吸住,拿起来翻来覆去地看,手指在碎表盘上摩挲:“好东西啊……说吧,想问什么?”
“火种组织,还有钟塔下的金属板。”沈野开门见山。
老陈的动作猛地停住,把怀表往柜台上一放,脸色沉了下来:“沈野,有些事不能碰,碰了会死的。”
“我已经碰了。”沈野盯着他,“昨晚我和林砚去了钟塔,看到了那块板,上面有火种的标记。”
老陈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抬头看了看门外,压低声音:“你们疯了?砂主的人盯钟塔盯得紧,十年前那次清洗,就是为了铲灭火种的余党……”
“清洗?”林砚敏锐地抓住关键词,“你是说,大崩塌不是天灾,是人为的清洗?”
老陈抿着嘴,沉默了很久,才从抽屉里摸出个小酒壶,猛灌了一口:“十年前,赤砂还不是砂主的天下。那时候城里有个‘议会’,火种就是议会背后的势力,研究旧时代的技术,想把荒漠变回绿洲……”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后怕:“但他们研究的东西太危险了,好像是能控制环境的技术,结果被砂主抓住了把柄。砂主联合了城外的‘沙盗’,一夜之间血洗了议会,放火烧了半个城,对外就说是‘大崩塌’……”
沈野的拳头攥得死紧,指节发白。他一直以为搭档是死于意外,没想到是人为的屠杀。
“那金属板是什么?火种的钥匙?”林砚追问。
老陈点点头:“据说那是启动‘旧时代核心’的钥匙,核心里有能改变赤砂环境的技术,也可能……藏着毁灭一切的力量。砂主找了十年,就是想拿到核心。”
“核心在哪?”沈野问。
“不知道。”老陈摇摇头,“但我知道谁可能知道——黑市的‘耗子’。”
耗子是黑市的消息贩子,瘸了条腿,却比谁都跑得快,据说只要给够钱,没有他挖不到的消息。但黑市鱼龙混杂,砂主的人也在那里安插了眼线,进去容易,出来难。
“去黑市找他,得带‘敲门砖’。”老陈拿起那块怀表,掂量了一下,“这玩意儿不够。耗子最近在收‘声纹晶’,就是旧时代留下的录音晶体,能存声音的那种。”
林砚的眼睛亮了一下——他的录音笔里,就插着一块从老师实验室带出来的声纹晶,里面除了老师的录音,或许还有别的东西。
“我有。”林砚开口。
老陈和沈野同时看向他。林砚从录音笔里取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透明晶体,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上面,折射出细碎的光。
“这是……”老陈眼睛都直了,“顶级的声纹晶!足够让耗子跟你掏心窝子了!”
沈野皱眉:“你早有准备?”
“只是碰巧。”林砚把声纹晶收好,“看来,我们得去趟黑市了。”
老陈突然抓住沈野的胳膊,压低声音:“沈野,听我一句劝,黑市水深,尤其是最近,砂主在查‘外来者’,林砚这张脸太扎眼。还有,耗子跟刀疤脸有勾结,你们得小心。”
沈野点点头,从怀里又摸出两发子弹放在柜台上:“谢了,老陈。”
老陈看着子弹,叹了口气:“你们这是在往火坑里跳啊……”
离开医馆时,阳光已经变得毒辣。林砚走在沈野身边,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
“你以前……不知道议会被屠杀的事?”林砚轻声问。
“不知道。”沈野的声音很沉,“那时候我只是个刚入行的拾荒者,搭档带着我,告诉我‘大崩塌’是意外,让我别多问。”
他一直活在“意外”的谎言里,像个傻子一样在废墟里找了十年。林砚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突然觉得,沈野沉默的背后,藏着太多没说出口的委屈。
“去黑市的话,得换身行头。”沈野突然开口,“你这身白衬衫,跟举着‘我是外来者’的牌子没区别。”
林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确实沾了不少沙尘,却还是比赤砂人干净太多。
“去哪换?”
“跟我来。”沈野拐进一条狭窄的巷子,“城里有个‘拾荒者互助社’,其实就是旧货交换的地方,能淘到合身的衣服。”
巷子深处传来嘈杂的吆喝声,几个拾荒者正围着一堆旧衣服讨价还价。沈野熟门熟路地走到一个胖女人面前:“凤姐,有没有合身的外套?”
被称为凤姐的女人抬头看了看沈野,又瞥了眼林砚,笑了笑:“哟,沈哥带新人了?等着。”她转身从后面翻出一件深灰色的帆布外套,扔给林砚,“试试,前几天刚收的,干净。”
林砚穿上外套,大小刚好,袖口磨得有些发白,但比他的白衬衫适合多了。他对着旁边一块生锈的铁皮照了照,镜中的人影穿着灰扑扑的外套,站在沈野身边,倒真有了点“同行”的样子。
“不错。”沈野点点头,扔给凤姐半瓶水,“谢了。”
凤姐接住水,笑得眼睛眯起来:“谢啥,沈哥下次有好货,别忘了给我留着。”
离开巷子时,林砚的步伐轻快了些。他看着沈野走在前面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其实比他表现出来的要细心得多。
“沈野,”林砚追上去,“黑市……危险吗?”
沈野侧头看了他一眼,阳光落在他眼里,亮得有些晃眼:“在赤砂,活着本身就危险。但只要记住一条——别信任何人,包括我。”
林砚笑了笑,没说话。他知道沈野是在提醒他,却莫名觉得,身边这个男人,或许是赤砂城里唯一能暂时相信的人。
两人穿过几条街,渐渐靠近黑市的方向。那里的空气里弥漫着机油、汗水和劣质酒精的味道,远处传来赌博的吆喝和女人的笑骂。沈野停下脚步,从怀里摸出个面罩——一块破布缝的,只露出眼睛。
“戴上。”他递给林砚一个,“黑市的规矩,露脸的都是菜鸟。”
林砚接过面罩戴上,布料粗糙地蹭着脸颊。透过面罩的缝隙,他看到沈野也戴上了面罩,只露出那双深邃的眼睛,在人群中显得格外锐利。
“走了。”沈野率先迈步,走进那片喧嚣的阴影里。林砚紧随其后,手心微微出汗——他知道,黑市之行,绝不会像换件衣服这么简单。而他口袋里的声纹晶,不仅能换来消息,也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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