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千凌陷入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梦里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漆黑。
四下无人，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季千凌蓦然听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声响。
——滴答滴答
这点点水声隐于暗色，却极其清晰地被季千凌捕捉。
他几乎是下意识循着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走去。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蒙蔽了感官，季千凌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唯一让他明确自己不是在原地踏步的，是那越来越激烈的水声。
如果说最开始他听到的声音，仿佛没拧紧的水龙头在嘀嗒漏水，那么现在，他的面前就好似有一片汪洋大海在汹涌奔流。
虽然眼不能明，但季千凌对海洋再熟悉不过，毕竟这是他赖以生存的家乡，无论是浪花拍岸，还是大浪迭起，种种声响都无法逃出季千凌的耳朵。
但最令他惊诧的，其实是不远处那如同鬼火一般的点点幽光。
那白色光团恍若人形，静静矗立着，只不过形态相比正常人类来说相对瘦小
他心中疑窦丛生，凝神死死盯着那处，但还没等他辨认出什么，就见那人形光团蓦然动了。
甫一入眼，是一条人类手臂，然后是腿，最后是整个瘦小的身体。
眼睁睁看着那不明物体露出全貌后，季千凌双眸猛地瞪圆，呼吸顿住——
怎么是个人类小孩？
……
季千凌是被吵醒的。
尖锐铃声索命一般滴滴滴地响个不停，愣是将他迷蒙的意识震了个粉碎，粗暴唤醒了一个清醒的灵魂。
季千凌勉强睁开眼瞥了一眼窗外，见天边才刚刚泛起鱼肚白，心中不由得烦躁更甚，索性不去管那噪音，眼一闭心一横，便再次尝试入睡。
谁知那声音来源颇有些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势头，良久，噪声如旧。
季千凌在床上翻来翻去，久久无法重新入睡，终于忍无可忍，起身凝目望向那万恶之源。
让他没想到的是，有如此之威能的竟然只是一个被随意摆在床头柜上的白色“小盒子”。
季千凌晃了晃还有些发懵的脑袋，伸手将那盒子拿在了手上，好奇地捣鼓起来。
盒子呈标准的长方形，但两面颜色却截然不同，它起初被反扣在桌子上，季千凌便只看到了那纯白的一面，此时翻了个面，这才注意到纯黑的一面。
盒子还在源源不断地释放魔音，振动个不停，季千凌对此毫无头绪，他这个深海妖哪里会用陆地的高级货！只好死马当活马医，试探地按动了一下盒子侧边的按钮。
下一瞬，声音蓦然终止，盒子纯黑的那一面亮起，显现出一张熟悉的俊脸。
画面上的男人眉眼深邃，气质冷冽，他漆黑的眼底呈着盈盈笑意，右手抬起，做出一个剪刀手的动作，表情略显无奈地看向前方。
季千凌：“？”
季千凌呆住了，姜厌怎么会出现在这盒子里？
他的第一反应是姜厌被人施了邪术，锁了进去，但这个念头很快就烟消云散了，因为他没在这奇怪盒子上检测到一丝妖力波动，这就是一个普通物品而已。
难道是他打开的方式不对？
这神奇的一幕颠覆了他的认知，他脸上露出颇为好奇的表情，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按动那处，观察盒子发生的变化。
见没有其他反应后，他又将重心放在了大变活人的那一面，纤细的手指不断在屏幕上胡乱滑动，季千凌使坏地不停戳姜厌的脸，乐此不疲。
随后不知划到了哪里，只听咔哒一声解锁音，屏幕上的姜厌就消失不见了，转而变成了满屏的简笔画小鱼。
季千凌一愣，随后福至心灵地回想起哥哥曾跟他说过，现今人类有一个最无法舍弃，恨不得无时无刻使用它，甚至于衍生出了“低头族”的物品，其特征与面前的小盒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季千凌绞尽脑汁，总算是在记忆深处扒拉出来了关键信息。
好像这东西是叫什么……
手机？
“原来这小东西就是手机啊。”他嘀嘀咕咕道。
季千凌记得昨晚进来时，桌子上还没有这奇怪东西，那么它只有可能是姜厌趁他睡觉时送进来的。
既然是姜厌的东西，那就可以解释屏保上出现他的照片的事实了。
原来姜厌这么自恋的么？
季千凌嘴角一抽，暗自腹诽。
目的已达到，他便不再管这部手机，利落地翻身下床，打开门走了出去。
令他意外的是，整栋房子里空落落的，他试探着喊了几声姜厌的名字，没有人回应。
他心想也有可能是房子隔音太好，姜厌没听见。
他只好循着来时的路又走了一遭，发现每个房间中都空无一人。
姜厌竟然真的出门了！
他不可置信地又看了一眼窗外新生的朝阳，确认现在的确是清晨后，心中产生了一丝恍惚感。
天知道对于他这个M国作息的人鱼来说，见到从东方缓缓升起的太阳是一件多么少有的事情，他认为自己已经醒得足够早了，没想到姜厌竟然比他还要早！
而且看上去不只是早了一点点。
季千凌漫无目的地在房子里四处晃悠，蓦然在餐厅桌子上发现了一个白色盘子，上方的三明治香味不断刺激着季千凌的嗅觉。
虽说妖族不需要进食，但品尝过珍珠奶茶这等人间美味的季千凌实在无法抵挡来自人类美食的诱惑，立刻凑过去，拿起三明治细嚼慢咽地吃。
与此同时，他发现盘子旁边贴着一张小纸条，上面稀稀落落地写着几行字，字体相当端正：【公司有事，我先过去一趟。桌子上的三明治记得吃，小心噎到，纯牛奶在冰箱里。有事发信息，我随时有空。】
这说话方式还真是简洁明了啊，一句废话都不带有的。
季千凌边看边吧唧吧唧嚼着三明治，他沉思片刻，忽然觉得真的有点噎，又凝目找到了一旁的冰箱，将一包袋装牛奶取出，利落地咬开包装，咕叽咕叽全部灌完。
吃饱喝足，季千凌在开始计划接下来的安排。
他疏忽了人类是社会动物，不可能无时无刻都待在家。但他早在登陆之前就做好了像个狗皮膏药一样死死贴在姜厌身上的准备，此刻怎么可能甘心独守空房呢？
他三下五除二将手中剩余的三明治吃完，转身回了房间，开始琢磨手机的用法。
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那时是怎么划开的，只能照猫画虎地再次一通乱划。
幸而还算顺利，没划几下手机便识相地开了，季千凌直奔通讯软件，甫一入眼，便是好友列表上那唯一的一个“人”。
没错，姜厌社交软件的ID就是一个“人”字。
季千凌在这一瞬间觉得姜厌还是很幽默的，至少能取出这个ID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他点进与姜厌的聊天界面，键盘自动弹出，可惜季千凌虽然懂得一些汉字拼音相关的知识，但是，他是真的不太会打字，速度堪比龟速。
思考片刻措辞后，他只好另辟蹊径，选择语音转文字。
其实人鱼族的秘制通讯贝壳与这个人类的通讯软件极其相似，只不过在功能上没有那么多样，限制也较多，不是无论什么妖，只要拿着两个贝壳都能联系的。
后来在体验了人类通讯软件的所有功能后，季千凌对此又补充了看法，认为贝壳根本无法和人类的通讯软件相提并论，因为它实际上只具有相似的“视频通话”功能。
但到底是第一次正式使用人类的高科技，季千凌难免有些拘谨，手指轻轻按住语音键，一股脑说完后，立刻点击发送。
鱼：【我可以去吗？】
空白的聊天界面上蓦然出现了一段文字，同时季千凌还注意到自己账号的头像竟然也是一条简笔画小鱼，但许是因为在姜厌家见到这小鱼的次数实在是数不胜数，在看到小鱼在屏幕上弹出时他竟然丝毫不感到意外。
……看来姜厌是真的很喜欢鱼啊。
他心说怪不得会和姜厌在海上遇到呢，也是有缘分。
发完第一条信息，季千凌又觉得太单调了，或许他的说话方式应该更可爱一些，毕竟人类对萌物毫无抵抗力。
他在聊天界面摸索了一番，不经意间发现点击那个微笑的小表情后，竟然会弹出半屏的可爱图案——也就是表情包。
季千凌对此感到十分新奇，他好奇地试探着点击了一个“小鱼探头”的表情。
鱼：【探头.jpg】
看着紧跟文字信息的可爱小鱼，季千凌一挑眉，难掩喜色，感觉自己简直是天才！
姜厌在纸条上说自己随时有空也不是画大饼，几乎是表情包发出的下一秒，他的信息便跟着弹了出来。
人：【嗯？】
人：【去哪里？】
季千凌依旧语音输入。
鱼：【去公司。】
季千凌想了想，又觉得这么说有点疏离，于是补充道：【去找你。】
这次姜厌没有秒回，季千凌眼睁睁看着对话框上“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持续了好几分钟。
季千凌：“……”
这是准备在聊天框里打一篇八百字作文么？季千凌忍不住暗自腹诽。
在他终于忍无可忍，甚至准备发出一个问号表示疑问之前，季千凌终于等到了姜厌酝酿已久的新信息。
人：【好。】
季千凌噎住：“……？”
就这？
……亏他先前竟还存有一丝小期待。
季千凌觉得自己被戏耍了，脸色顿时像调色盘一般五彩斑斓。
然而还没等他彻底发作，聊天界面上便救场般弹出了第二条信息。
人：【我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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