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的白色丸子在汤勺动作下轻微地上下浮动,有些还忍不住旋转起来,有种看大团圆晚会节目的喜感。
缪与站在锅边全神贯注地盯着。
这个青年该是女娲亲自捏造的小人,鼻梁高挺,眉眼精致,和其他凡俗的泥点子绝不是一条生产线上的,面容上每一处都完美无缺,恰到好处,以至于做出这样守锅边的贪吃动作,也不显得难看,倒像等鱼吃的小猫。
确实是鱼,没错。
骆萧山在心里点点头,不时瞄一瞄缪与的侧脸,她的视角里每次看见缪与,这人都在盯着锅,狭小的厨房里混杂着食物的香味,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很快就好,虽然说冻一晚上口感会更Q弹,但现做现吃的也不赖。这可是心动鱼丸·家常高配版。”
“嗯。”
见他接话,骆萧山顺嘴玩笑道:“那你呢,你心动了吗?”
她笑意盈盈,眼睛亮亮的。
缪与看了一眼她,目光飘在空中,喝醉酒一样地又摇摆回锅里,水汽扑在他脸上,骆萧山不确定他的脸是不是烫到发红,可是,这水也不是开的。
“……心动。”声音低低的,骆萧山差点没听清。
“心动就对了!让我们说鱼丸万岁!”
缪与没有附和她,站直身子,半依着门窗,眼神飘向窗外:“你刚才查论坛,查明白没有?”
骆萧山寻思这人怎么还带主动检查的,胡乱“嗯嗯”了两声。
缪与明显不大满意:“论坛上有很多信息都是错误的,是谣言……你,你不准信。”
他这样说,骆萧山反倒来了兴趣,她可没看出来缪大师这样毅然决然选择来到偏远山村的天师大人,竟然还是个高强度自搜选手么。
“可我怎么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你知道论坛怎么说你?单身皇帝,玄学大师,豪门贵子——”
“都是假的。”缪与直接打断她报菜名的行为,抿着嘴。
“原来你不是单身?”
骆萧山若有所思地,又从头到脚打量这人一眼,她倒是对论坛上的话本来就半信半疑,缪与这个颜值是不错,可她就觉得对方身上散发着一股和自己是同类的气息。
单身狗的气息。
这打量的含义有点太明显,缪与被看得眉头一皱,没好气地说:“你那是什么眼神,我长成这样,想谈个恋爱不是轻轻松松吗?”
“你还知道你长成这样啊!”
这话一落入耳中,他的脸瞬间就展开了笑颜,跟小孩儿变脸似的,掩不住的欢喜:“我又不是瞎——不过,我倒是单身,还不是托某些人的福。”
后半句又变得咬牙切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夺妻之痛呢,那是挺痛的哈。
缪与没有解释,骆萧山自然无从得知某些事是什么人,她只知道鱼丸好了,拿起漏勺兴致勃勃地继续自己的大业。
对于一个厨子而言,出产的食物受到欢迎一定能是排得上前三的高兴事,缪与才吃过午饭,对鱼丸仍然来者不拒,到骆萧山都要怀疑他的胃是不是接通异次元的程度。
但这人看起来状态良好,还能斯文地抽出至今擦擦嘴,慢条斯理地去洗碗刷锅,留下一句晚上再见的约定。
骆萧山了然,鬼嘛,故事里都是在晚上出没的。
只是她没想到,别家的鬼是趁夜色出来吓人,他们天朴村这里的鬼都别具一格,大半夜的,跑出来站在鱼塘边上跳舞。
拿水面当镜子,准备练习生出道吗这是???
骆萧山随着缪与赶到他算出来有鬼气出没的地方,正是白日里打过交道的李伯家鱼塘。
只见远远的,有一团灰蒙蒙、黑乎乎的东西,随随便便长着四肢,诡异地上下舞动,左右动作全不同频,发声器官不知道长在哪里,传出荒腔走板的古怪歌声,反正听不出来是什么调子,也听不明白歌词内容。
说是跳舞,还不如说是一根长了许多叶子的树枝正在被东南西北风猛烈璀璨。看得她目瞪口呆。
“我去,真的是鬼啊。”骆萧山喃喃自语。
缪与古怪地看着他:“不然呢,你让我出来找那个什么愣头小鬼的吗?”
“不儿,可是小五长得就很齐整啊,这——”
这都什么玩意!
缪与不高兴了,干脆就停在路边,抱着手质问:“你觉得那小鬼头长得好看?你什么审美?”
骆萧山满头问号,一时间都搞不懂他们到底在聊什么玩意。
她指着前方动作猥琐、实在是一团污浊的鬼魂,迷茫地望向缪与:“这就是小五吗?难道是本体?鬼到底应该是哪样的?长得确实很瘆人啊,我都要相信恐怖故事了。”
“你害怕?”
“还行吧,主要是觉得反差有点大。”骆萧山拖了拖随身小背包,又按了按出门时特意别的徽章。
“哦。”缪与的表情恢复成起先那样漫不经心的模样,瞥了一眼塘边的鬼魂,“不是之前那个,这是个封建朝代的残留老鬼,怪臭的。”
骆萧山闻不到缪与所说的味道,但是她能看见,觉得长成这样比较影响村容村貌,不利于乡村振兴。
缪与嗤笑一声:“你想什么呢,普通人见不到这些,包括你之前说的那个小鬼,也得用些本事才能被看见。要是敢出来害人,哼。”
你就让他知道小缪大师的厉害!
骆萧山心里给他补完这句,眨了眨眼:“那我呢?我不是普通人吗?为什么我能看见?”
“我没跟你说过?”
“没啊。”
他俩大眼瞪小眼,僵持了一会,缪与转过头去。
骆萧山发誓自己从他脸上看到了一点慌张,哈,心虚到耳根都发红,她又赢下一局。
“是之前寄生在你眼里的瞳妖,它有沟通阴阳的效果,精怪也好,鬼魂也罢,只要不刻意隐藏,你都会看见。”他顿了顿,“这效果会持续个把月,你别怕。”
骆萧山听出这人在好心安抚,并不是不知感恩,就是:“能不能持续久点,我还想拜托你多找几个妖魔鬼怪的,帮忙给村里打工呢。”
她还没忘记自己的新时代妖怪开发助力乡村振兴的伟大计划呢。
缪与无语,点了点远处活力四射的那团鬼:“这东西,有什么用?”
“当然有了,你不知道现在农村空心化现象很严重吗,乡村振兴的阻碍之一就是缺少劳动力,”骆萧山这些信息背得滚瓜烂熟,脑子里盛满了乱七八糟的想法。
“只要运作的好,我们把这些妖怪都给利用起来,那就是现成的劳动力啊!你看这水鬼,李伯收鱼的时候,它搁底下拖一把,不就省力了吗?它都是鬼了,肯定有什么法术吧,去跟鱼鱼们说一说,让它们认真吃饭、好好繁殖,这不就增收了吗?”
缪与叹为观止:“你要是活在古代,资本主义萌芽进程都得被你推动一大截。”
“喂,好刻薄啊你的嘴,”骆萧山叉腰,拿眼睛瞪他,“我又没剥削人。”
“那还真是没剥削,人。”缪与抱着手臂,重复她的话。
“而且,你之前跟我说鬼怪也能吃人的食物嘛,我可以管饭的!”
骆萧山想起小五吃面时的场景,那孩子的吃相实在是给厨子的高度肯定,便兴奋地戳了戳缪与的腰。
后者猝不及防,嘶了一声,揉着被骆萧山戳过的地方,好像她多用力似的。
随口答:“他们倒是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应该挺有诱惑力的吧,但直接吃是需要法力的,一般的鬼不行,得借助香火的方式,精怪倒是没问题,但是,你确定要给他们做饭?”
“对呀对呀。”
“不行。”缪与却一口否定。
骆萧山不解,听他嘟囔着:“给我吃就行了,暴殄天物……”
“你这人怎么还跟小孩一样吃独食呢!”骆萧山只觉得好笑:“又没说不让你来蹭饭,你来的话,我保证给你最好吃的行不行?我还指望你的武力协助呢,要不然我辛辛苦苦做出来,被吃了霸王餐怎么办?”
“他们敢!”
这声音有点高,不远处塘边的水鬼动作突兀地停了下来,上端像是脑袋的东西转了转,似乎在观察四周情况。
二人便先搁置了谈话,静观其变。
水鬼没发现什么不对,或许只是仗着普通人既看不见也听不见它,又继续做完了刚才那套诡异动作,对着鱼塘跳完了舞蹈,对着水的方向鞠了三躬。
无意冒犯,骆萧山觉得那像是餐前祷告。
果然,那水鬼扬起双手,本来还只有零星几个波纹的水面平白出现一个有半个塘那么大的漩涡,水流发出哗哗的声音,溅起与有鬼身三倍高的水花。
该有数十只大大小小的鱼被裹挟着抛在空中,拍打着尾巴。
水鬼明确发出了笑的声音,张着手臂去接,显然就是奔着这些优质蛋白去的。
“他偷鱼!”
骆萧山的声音一响,身边的缪与就挥了挥手,她只来得及看见纵横夜空的青光交错,形成一张铺天盖地的网,空中的鱼有一条算一条,全被那奇妙的力量定在半空,定格艺术一般。
即将到嘴的鱼怎么不肯落下,水鬼还没来得及反应,它脚边半人高的草丛先一阵骚动,“吱”的一声尖叫,夜色下窜出来一团深色的毛物,朝着背离骆萧山他们的方向飞速移动。
“猫?还是大耗子?”
骆萧山看不清楚,也跟着缪与往前去,没太留意脚下的路,猛地被田埂绊了下脚,一个踉跄,直接砸到缪与的后背上。
得亏这人没躲,否则骆萧山今天非得因为地上的石头破相不可。
缪与没吭声,代价是空中画了一半的金色符咒被中途叫停,只能潦潦草草落下,形成的光环改换了捕捉对象,就近落在那只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水鬼身上。
本是一团垃圾玩意,现下倒像是被过度包装的礼品。
空中的鱼结束了定格,被闪烁的光路引导着,纷纷以顺滑的曲线轨迹重新落回池塘之中,噼里啪啦的水声如下冰雹一般。
骆萧山着急,顾不上别的,抬头就去看那只逃跑的家伙,一只尖耳朵的动物转头看了她一眼,狭长的眼睛中瞳仁亮闪闪的,还朝她点点头。
“狐、狐妖?”
她瞪圆了眼,确信那绝对就是只妖怪!
“是。”
缪与将骆萧山从地上扶起来,看她没伤着,转头生气地踢了一脚那只鬼:“都怪它太臭了,我都没闻到那牲畜的气息。”
死鬼——还真是死鬼,做作地哀嚎一声,嘶哑的嗓子怎么能发出这样大的动静,都快比得上公鸡打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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