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酿的清甜还在舌尖萦绕，沈雪莲捧着温热的白玉杯，目光落在亭外的红梅上。雪后初晴的阳光透过枝桠，在雪地上洒下细碎的光斑，偶有微风拂过，枝头的积雪簌簌落下，沾在红梅花瓣上，红白相映，美得像幅会动的画。
“这梅园是先母生前最喜欢的地方。”南宫洛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带着淡淡的怀念，“从前每到梅开时节，她总会带着我来这里，煮一壶梅酿，教我认梅的品种——朱砂梅艳，绿萼梅雅，还有这垂枝梅，最是娇俏。”
沈雪莲微微一怔，转头看向他。她虽在京中听过南宫家的事，却不知南宫洛的母亲早已过世。此刻他望着梅枝的眼神，少了几分平日的温润，多了些柔软的怅然，让她心头微微一动，轻声道：“南宫夫人定是位温柔雅致的人。”
“她性子是软，却极爱梅的风骨。”南宫洛笑了笑，指尖划过杯沿，“她说梅能在寒冬里绽放，不是争艳，是守着自己的时节。人也该这样，不管处境如何，都要守住心里的那份韧劲儿。”
这话像一粒石子，轻轻落在沈雪莲的心湖。她想起自己幼时，母亲总教她“静以修身”，不许她像其他世家小姐那般张扬，久而久之，她便习惯了安静待在角落，连与人说话都带着几分拘谨。可方才南宫洛说起母亲时的模样，让她忽然觉得，有些藏在心里的话，似乎也能轻轻说出口。
“我母亲也喜欢梅。”她捧着杯子，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声音细若蚊蚋，“她总说，女子当如梅，外柔内刚。可我……总觉得自己太怯懦了，连在宴会上与人对诗，都会紧张得忘词。”
说这话时，她垂着眼睫，耳尖又悄悄泛红，像怕被人笑话似的，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杯沿。
南宫洛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软得一塌糊涂。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认真地落在她脸上：“这不是怯懦，是心细。你只是不愿抢了旁人的风头，也不愿说错话让别人难堪——这是难得的温柔，比那些张扬的性子好多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像冬日里的暖阳，轻轻裹住了沈雪莲的心房。她猛地抬眸，撞进他深邃的桃花眼，那双眼睛里没有半分戏谑，只有满满的真诚与认可，让她鼻尖微微发酸，眼眶竟有些发热。
长这么大，从未有人这样说过她。旁人要么夸她“端庄”，要么暗里说她“木讷”，唯有南宫洛，看穿了她安静背后的小心思，还把这份“怯懦”，说成了“温柔”。
“我……”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轻轻咬着下唇，眼底泛起一层浅浅的水光。
南宫洛见她这副模样，连忙递过一方干净的锦帕，声音放得更柔：“是我说得太急了？若让你不舒服，我给你赔不是。”
“不是的。”沈雪莲接过锦帕，轻轻按了按眼角，摇了摇头，“我只是……谢谢你，南宫公子。”
这声“谢谢”说得极轻，却带着几分真切的暖意。南宫洛看着她眼底未散的水光，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冲动——他想告诉她，前世他有多遗憾没能靠近她，想告诉她，这一世他有多庆幸能再遇见她，想告诉她，从见她第一面起，他的心就早已落在她身上。
可他终究还是压下了这份冲动。他知道，沈雪莲性子腼腆，太过急切的表白，只会让她慌乱无措。他想慢慢来，像煮这梅酿一样，用耐心熬出最醇厚的情意，让她慢慢习惯他的存在，慢慢感受到他的心意。
“尝尝这个吧，是后厨刚做的梅花酥。”他岔开话题，夹起一块梅花形状的酥点，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外皮是用梅花粉和的，里面包的是豆沙馅，不算太甜。”
沈雪莲接过筷子，轻轻咬了一口梅花酥。外皮酥脆，入口即化，豆沙馅带着淡淡的梅花香，甜而不腻，正合她的口味。她抬起头，对着南宫洛露出一抹浅浅的笑，眼底的水光早已散去，只剩下清澈的暖意，像雪后初晴的阳光，落在南宫洛的心尖上。
“很好吃。”她轻声说，嘴角的梨涡浅浅浮现，看得南宫洛心头一紧。
就在这时，亭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伴着清脆的女声：“表哥！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两人同时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粉色棉袄的少女，正提着裙摆往亭子里跑，身后跟着两个气喘吁吁的丫鬟。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眉眼灵动，脸上带着几分娇俏的笑意，正是南宫洛的表妹，户部侍郎家的千金，林薇薇。
林薇薇跑进亭子，先是扫了眼石桌上的梅酿和点心，随即目光落在沈雪莲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着走上前，对着沈雪莲福了福身：“这位姐姐可是吏部尚书家的沈小姐？我常听母亲说起你，说你诗词做得极好。”
沈雪莲连忙起身回礼，声音温和：“林小姐客气了，不过是些闲来无事的涂鸦罢了。”
“姐姐太谦虚了！”林薇薇拉着她的手，笑得格外热情，“我最佩服会做诗词的女子了！对了，表哥，你怎么不告诉我沈小姐也在这里？早知道我就早点来了，还能跟沈小姐讨教讨教诗词。”
南宫洛看着林薇薇这副自来熟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也是今日才约了沈小姐来赏梅，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他怕林薇薇太过热情，会让沈雪莲不自在，又补充道，“你若是想讨教诗词，日后有的是机会，今日先让沈小姐好好赏梅。”
“我晓得的！”林薇薇眨了眨眼，悄悄凑到沈雪莲耳边，压低声音笑道，“沈姐姐，我表哥可是第一次带女子来这梅园呢！他从前总说这里只带重要的人来，看来姐姐在他心里，很不一样哦。”
这话一出，沈雪莲的耳尖瞬间红透，连脸颊都染上了一层薄红。她连忙往后退了半步，避开林薇薇的亲近，目光有些慌乱地看向南宫洛，见他也正看着自己，眼神里带着几分无奈的歉意，更是觉得心跳加速，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南宫洛见状，连忙上前将林薇薇拉到身边，对着沈雪莲道：“薇薇年纪小，性子跳脱，说话没个分寸，你别往心里去。”
“我、我没有。”沈雪莲连忙摇头，垂下眼睫，不敢再看他，只能攥着手中的锦帕，指尖微微发颤。
林薇薇看着两人这副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却很识趣地没有再说话，只是乖乖地坐在一旁，拿起一块梅花酥，小口小口地吃着，偶尔抬眼看看两人，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亭外的红梅依旧盛放，阳光透过枝桠洒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带着淡淡的暖意。南宫洛看着沈雪莲泛红的耳尖，心中既无奈又欢喜——无奈林薇薇的突然出现打乱了气氛，却又欢喜沈雪莲的反应，让他知道，她并非对自己毫无感觉。
他轻轻拿起酒壶，给沈雪莲的杯子里添了些梅酿，声音温和：“梅酿凉了就不好喝了，再喝点暖暖身子。”
沈雪莲抬起头，接过酒杯，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又像触电般缩了回去。她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想起林薇薇方才说的话，心跳又快了几分，只能小口小口地饮着梅酿，不敢再抬头看他。
南宫洛看着她这副模样，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他知道，有些心意，不必急于一时。只要能这样陪在她身边，看她笑，听她说说话，哪怕只是安安静静地赏梅，也是极好的。
毕竟，他已经错过了一世，这一世，他有的是时间，慢慢等她敞开心扉，慢慢把迟到的情意，都补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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