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无赖的哭嚎和围观群众的骚动,纪决云没有惊慌失措。
她做的第一件事,是从后厨端出了一碗用油纸封好的、一模一样的猪杂粉。这是她出摊前为自己留底的习惯,正是为了应对眼下这种突发状况。
她将那碗粉高高举起,朗声对所有人道:“各位街坊邻里静一静!我纪决云开门做生意,求的是长久。每日所售之物,皆有留底备查。这碗粉,与这位大哥吃下的,是同一锅所出。有没有问题,一验便知!”
她这番坦荡的操作,瞬间就让一部分中立的围观者,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
还没等那无赖再开口,人群中几个刚吃完粉还没来得及走的食客,就先不乐意了。
一个性子直爽的船工,把空碗往桌上一放,瓮声瓮气地说道:“我说这位兄弟,你这话可就不讲道理了!”
他指了指周围:“今天在你之前,少说也有上百号人吃了纪老板的粉,怎么旁人都没事,就偏偏你一个人吃坏了肚子?莫不是你自个儿肠胃金贵,消受不起这等美味?”
他这话一出,立刻引来一片附和声。
“就是!我老汉也吃了,现在浑身都暖洋洋的,舒坦得很!”
“纪老板这汤底熬得清亮,肉臊子也香,一看就是干净东西!”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几句话下来,那无赖的气焰便被打压下去了几分,眼神开始躲闪。
纪决云并未急于逼问,而是走到那无赖面前,蹲下身,状似关切地问道:“这位大哥,不知你这腹痛,是何种痛法?是绞痛,还是胀痛?除了腹痛,可还有心慌、气短、手脚发麻的症状?”
她一边问,一边仔细观察着对方的“症状”。
只见那无赖虽然喊得声嘶力竭,但他的面色红润,嘴唇无紫绀,呼吸平稳,额上连滴虚汗都没有。
纪决云心中已然有了定计。
她站起身,脸上露出一丝恍然大悟的神情,对众人朗声道:“各位,这位大哥的病症,我大概是瞧明白了。”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提得更高,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前日偶遇一位游方郎中,得了一剂专治‘食积腹痛’的方子。此方以生甘草配绿豆,再辅以少量皂角,熬制成汤。服下后,一可催吐,二可清肠。能将腹中积食尽数排出,病根自然也就除了。”
她这话是从系统那里现学现卖的,料定了这人也不敢真的查验。
随即,她转向那个无赖,脸上带着“关切”的微笑: “大哥你莫慌,我这就去给你熬药。这方子药到病除,只是……催吐的过程,会有些辛苦。”
“另外,按大宣律法,若查出病因确是我这猪杂粉,我纪决云砸锅卖店,任凭处置!若不是……那便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此为诬告,当受笞刑三十!”
“催吐”“笞刑三十”……
他本就是收了钱来演戏的,肚子里只有今早吃下的馒头,哪里经得起催吐!
那无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全褪了,也顾不上再装什么腹痛,从地上一跃而起,惊慌失措地推开人群,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真相不言自明。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纪决云便带着昨日赚来的、沉甸甸的铜钱,信心满满地来到了南淮城最大的早市。
她准备大展拳脚,根据春日时令,推出几样新品,彻底打响“纪家食铺”的名头。
然而,事情的走向,却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先是来到与原主相熟的王家菜摊,想预定最新鲜的头拨春笋。那往日里总是热情招呼她的王家嫂子,今日却眼神躲闪,连连摆手。
“哎哟,纪姑娘,真不凑巧,”她一边给别人称菜,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今儿个的笋……都、都被人包了。”
纪决云心中微讶,却也没多想,转身走向了平日里专供最新鲜河鲜的李家鱼铺。
那李家汉子见了她,更是像见了瘟神一般,不等她开口,就急急忙忙地将一筐活蹦乱跳的白鱼藏到了案板底下:“没了没了!今天的鱼都卖完了!”
纪决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不死心,又在偌大的集市里绕了一大圈。结果,无论是米铺的老板,还是卖豆皮的店家,所有人的反应都如出一辙——或支支吾吾,或避之不及,或干脆假装看不见她。
系统商城确实可以兑换各种食材,但她那点可怜的积分,只够兑换一两天的量,根本是杯水车薪。
最后,她走到了昨日那家肉铺前。
肉铺小厮一见到她,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极其复杂,又是愧疚,又是为难。
纪决云看着他这副神情,心中那模糊的猜测,终于被彻底证实了。
小厮将纪决云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脸上带着几分焦急与不忿,压低声音道:“纪姑娘,您别白费力气了。”
他朝不远处几个正对着这边指指点点的铺子老板努了努嘴:“是城里的行会发了话,谁要是敢卖给你东西,就是跟整个南淮城的酒楼食肆为敌。”
纪决云闻言,心中那模糊的猜测,终于被证实了。
“多谢小哥提点。”她对小厮笑着道了声谢。
小厮见她这般镇定,反倒更急了:“纪姑娘,您……您还是快想想办法吧!要不……”
“不必。”纪决云却打断了他,“我自有法子、”
她看着城门的方向。
城里的行会,能管得了城里的铺子,难道还能管得了城外种地的农户、打鱼的渔夫不成?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泰西斋,刘大师傅正悠闲地喝着早茶。他身旁的小徒弟阿元,脸上却带着几分担忧。
“师傅,”阿元小心翼翼地问道,“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过了?那纪姑娘……”
“住口!”刘大师傅把茶杯重重一放,斥道,“妇人之仁!对付这种不守规矩的野丫头,就得让她知道厉害!你去,到她门口守着,我倒要看看,她今日拿什么开张!”
阿元不敢再多言,只能领了命,怀着复杂的心情走了出去。
他本以为会看到一间关门闭户、冷冷清清的铺子。
然而,当他走出大门时,却被眼前那番热闹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那间破败的小铺,不仅没有关门大吉,反而比前几日更加热闹!门口的队伍排得比昨天还长,昨日的麻辣鲜香混杂着不知名的清甜香气,正源源不断地从铺子里飘散出来。
阿元看着这一幕,竟是悄悄地松了口气。他不敢告诉师傅,昨夜他闻着那股臊子香,实在没忍住,连梦里都是那碗粉。
就在他停留之际,一辆熟悉的马车缓缓停在了街口。
沈折玉今日换了一身低调的靛蓝色常服,竟真的十分守规矩地……排在了队尾。
轮到他时,铺子里早已座无虚席。他也不在意,只站在门口,看着那个在灶前忙碌得游刃有余的身影,温声问道:“纪姑娘,今日可有新品?”
纪决云抬头见是他,手中的动作未停,朗声答道:“今日特供三样,咸肉菜粥暖胃,春笋白鱼拇指包正合春日时令,老面炊饼也暄软可口。不知公子想用些什么?”
沈折玉唇角微勾:“不知纪姑娘,可有推荐?”
“若不赶时辰,便都尝尝。”
他果然要了一份全套,因没有座位,便由阿七端着,在铺外一张临时支起的小桌旁落座。
他先尝了那拇指包。包子是水煎的,皮薄如蝉翼,晶莹剔透,入口酥脆又有韧劲,那清甜爽脆的春笋丁与鲜嫩滑口的鱼肉在舌尖共舞,鲜得人眉毛都要掉下来。
再喝那咸肉菜粥。粥表面浮着厚厚一层米油,青菜的清香与咸肉的醇厚相得益彰,一碗下肚,足以驱散清晨所有寒意。
最后,是那只老面炊饼。看似平平无奇,入口却雪白松软,咀嚼之间,只有纯粹的、麦子本身的甘甜与醇香,回味无穷。
他身边,小小的店面早已被食客们挤满,还有不少人提着篮子等着打包带走。
“哎哟,我觉得还是这拇指包最好吃,鲜掉了牙!”
“胡说!这咸肉菜粥才是绝了,我早上能喝三大碗!”
“你们都不懂,这炊饼才是真功夫,比那泰西斋的洋面包好吃多了!”
铺子里充满了食物的热气和食客们满足的赞叹声,一派其乐融融的人间烟火气。
这番景象,与隔壁那间相较平日冷清不少的泰西斋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阿元跑回泰西斋,将看到的一切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了刘大师傅。他没敢说,自己也偷偷排队,用私房钱买了一笼拇指包藏在怀里。
刘大师傅气得将手中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不成体统,简直是不成体统!”
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个乡下丫头,为何还有办法拿到货!
而就在此时,负责采买的伙计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面色焦急: “刘师傅,不好了!方才给咱们供货的城南王家村传来消息,说他们今天能送来的春笋和鲜鱼,比往日里少了两成!”
刘大师傅一愣:“什么?!怎么回事?”
那伙计愁眉苦脸道:“听说是……被一个出价高了两成的小娘子,一早就给包圆了!”
“又是她!”刘大师傅气得胡子都在抖。他虽然恼怒,但仗着行会家大业大,倒也还不至于伤筋动骨。
但这么发展下去,迟早不是个事。他捻着胡子,掉了好几根胡须,脑海中终于有了念头。
纪家食铺的生意一连火爆了数日,黄夫人的租子一早就交清了。
纪决云每日早出晚归,亲自去城郊的村落里挑选最新鲜的食材,虽然辛苦,但看着铺子门口络绎不绝的食客和钱匣里日渐丰盈的铜钱,以及系统里那增长不少的积分,心中满是踏实的喜悦。
这日傍晚,纪决云送走了最后一位食客,正准备收拾铺子关门。
突然,一辆气派的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铺子门口。
车帘掀开,走下来的是一位穿着体面、神情倨傲的中年男子,还有小厮毕恭毕敬地亦步亦趋。
纪诀云直觉来者不善,但还是笑着招呼道:“两位客人,我家小店今日歇业了,您不如择日早些来……”
男子却并未直接理会她,而是先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下这间虽小却干净整洁的铺子。
小厮连忙一拱手,代为报上名号:“纪姑娘,我家主人是南淮饮食行会的钱管事。”
“纪老板,”钱管事背着手,慢悠悠地踱了进来,皮笑肉不笑,“这几日生意可还兴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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