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下了场雨,早上起来公园里的草坪上的土壤还是润的。
贺知白在步道上慢跑,距离他十米的前面有四五个晨练完的老头老太太正步履轻松地慢走,顺便聊着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将步道横向挡了个彻底。想到运动时间已经差不多足够了,他便也放慢了步伐,将慢跑换成了慢走。
步伐慢下来时,贺知白的心情好像也跟着悠闲起来,得出时间去感受温煦的朝阳轻飘飘地落在他身上。
他仰起头去看淡蓝色的天空,没有云,看起来很清澈。
十月份的江海市气温已经见冷,有了初冬的感觉。这里一直都是这样,冬天总是早早地来,又慢慢地离开。冷冽的风抚过他冒了汗的皮肤,将水汽卷走。等到他走回公寓的时候,原本被汗水浸得半湿的头发都快干了。
贺知白快速冲了个热水澡,将运动服扔进洗衣机内,最后换上前月刚定制好的西装,揣上钥匙出了门。
到达地下停车场时,贺知白一眼就瞧见那个靠在自己车边上玩手机的女人,她手里还提着几个塑料袋。十分敏锐地发现了那个让他避之不及的商标,贺知白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女人刚巧抬起头,看见了他不太友善的目光。
“你不高兴个什么劲,又不是给你吃的。”
贺知白当即赔笑,按下了解锁按钮,又扯开话题:“哎,先上车,路上容易堵。”
上车后,贺织央把两个袋子递给他,一个装的热咖啡,一个装的三明治。
“你每天都要这两样不腻吗?”
“嗯?”贺知白把咖啡和三明治放好,又系上安全带,才慢悠悠回答,“不会。”
虽然已经经历过很多次,贺知白也做了好心理准备,但是当贺织央打开那个装着糖糯糕的纸盒,甜腻的味道在狭窄的车里幽幽飘散开来时,他仍不免一阵精神紧绷。
贺知白在江海市已经待了快五年了,早就适应了除糖糯糕以外的任何事物……因为它实在是太齁了,甜得齁!他被贺织央怂恿着去吃过一次之后,那大半年里,他听到这三个字就头皮发麻。时至今日,他也仍旧无法理解为什么糖糯糕能成为江海市的名小吃,还登上了许多旅游手册的封面。
今天有一个很重要的签约,就在早上,所以他们需要早些去公司。一路上都不堵,还没怎么遇上红灯。
贺织央将纸杯里最后一口豆浆抿尽,连袋子一起抛进了两米外的垃圾桶里,颇有些沾沾自喜地说:“这就是幸运的一天的预兆吧!”
贺知白没理她,径直往电梯走去。
“那个三明治你不吃了啊?我专门买的你常吃的那个口味哎。”贺织央快步跟上,又看见他空空如也的手,问道。
电梯门刚好合上。
贺知白愣了愣,说:“嗯,我不饿。”
“你不会是忘了拿了吧?”贺织央说着就去按电梯开关。
贺知白及时地拦住她:“没事,等会儿这个合同签完,一起去外面吃顿好的。”
末了又补了句:“我请客。”
“可是我答应了林哥……”
“少吃这一顿不会死。”看见贺织央又准备搬出那个人,他抢着反驳,“你们俩怎么搞得我还跟个几岁小孩似的?”
贺织央被他堵得哑口无言,气急败坏地抬起肘撞了他两下。
“你也就敢这么和我说。”
贺知白又讨好地对她笑了笑,缓和气氛道:“咖啡我喝完了的……再没多久那边的人就要来了,早点上去做做准备,完了我们去上次你提的那个餐厅。不是说很想去吗?等会儿就去,行吧?”
“行行行,你是老板,你说了算。”贺织央语气仍不太善。
这就是答应了。
贺知白弯了弯眼。
“好了好了,电梯到了,走吧。”
早上九点整,贺知白听见助理敲了两声他办公室的门——这是他吩咐她这么做的,方便通知他人来了。
他随即合上钢笔笔帽,起身,迈开长腿走了出去。
戴着副圆形黑框眼镜的秘书抱着打印好的文件站在门口,等他一出来就跟在他身后,随他一起往会议室方向去。
她将怀里的文件微微往前送,问贺知白:“贺总,这是最后确认下来的文件,您需要再看一遍吗?”
“嗯。”
贺知白点点头,接过文件,飞速浏览完一遍。
“另外,副总刚才让人过来说他们部门有个项目出了点状况,可能得晚到两分钟。”
“什么状况?”
“这个不清楚,没说。”
“噢。”他状似无意地点点头。
沉白成立不到两年,虽然在业内口碑一直不错,但毕竟都是些年轻人,也没个社交网广泛,擅长交际的老领导,因此一直没有大项目找他们,接的都是些工序繁杂琐碎的外包,而这次的合作案基本可以说是沉白的翻身仗。贺知白相信,只要能签下这个案子,沉白的名号将迅速在整个业内打响。
只要能签下来。
“噢,对了,贺总,还有一件事,”助理从贺知白手中接过他阅览完毕的文件夹,又说,“除了上次见过的投资方徐董和和光传媒的韩副总,还有一个之前没见过的人也来了,我听徐总好像是叫他许少,贺总您知道这个人吗?”
“姓许?”
“嗯,是的。看起来徐总对他有些不大一样,还挺……尊敬的。”
“没……”
不,等等,能让徐昆那看人下菜碟的老家伙尊称一声许少的人……
想到某个微乎其微的可能,贺知白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但他的脚步却没停,径直往右转去,视线便自然而然地抵达十米外的会议室。
隔着玻璃门可以看见有四个人正坐在里面,客户部的经理周毅正神采奕奕地不知说些什么,情绪很是高涨,相较于韩锦书脸上若有似无地挂着的笑意,徐昆脸上的喜悦则显得强烈多了。只有背对着贺知白坐着的那人看不见脸,不过从他微弱耸动的肩能大概推测他也被逗笑了。
气氛似乎很不错。
周毅转过头,恰好瞧见他,随即朝他露出了个一切顺利的笑容。
不,不可能的……哪里会这么凑巧。
贺知白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是在嘲笑自己太敏感,正想回给周毅一个笑容时,就看见韩锦书和徐昆都朝他望了过来,那个背对着他的人也缓缓回过头。
逐渐看清那人脸的瞬间,贺知白脸上的笑骤然消失,血色也随之褪去。
贺知白只觉得世界都开始摇晃起来,像是一场强烈地震突然而至,他只觉得呼吸困难,膝下发软。
想逃。
还好理智尚存一线。
他牙关止不住打着颤,飞快地对助理说:“我去趟洗手间。你去叫贺织央。”
随即,他微弓着腰,捂着胃,落荒而逃。
贺知白额头抵着水龙头,上半身几乎趴在洗手台上。哗哗的水声响在咫尺,他捧着冰凉的自来水往自己脸上泼了几把。
他忽然有些庆幸自己喜欢简单解决早饭的习惯,不然这一通下来,能吐的都吐了,他难受得不行不说,还得浪费许多粮食。
明媚的阳光从左手边的窗缝漏进来,猝不及防地落进他眼里。
刺眼。
贺知白不适地闭上眼。
再次睁开眼睛时,他余光瞥见一块深灰色的物体。
“要擦擦水吗?”
熟悉的,低沉的,是他还没能完全从脑海里剔除的声音。
也是他最害怕的声音。
贺知白深呼吸了几下,左手撑着冰凉的大理石台面半支起上身,这才接过那块方巾,将脸上的水滴蘸干。
“谢谢。”
男人没搭话,也没其他动作,似乎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