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一声，门被关上，余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悠悠回荡片刻。
四下寂静，贺知白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散漫起来，对不上焦，视线顺着房间绕了一圈也没找到落点。仿佛是呆滞了一瞬，他人向后倒去，后颈贴着沙发的边缘，轻轻阖上了双眼。
这间房间的隔音是他特意处理过的，比另外几间还好不少，饶是如此，一楼动感狂野的音乐仍模模糊糊地传进来了些。但他却并没有觉得介意，那含混的动次打次声听着热闹极了，贺知白指腹摩挲着光洁微凉的皮质沙发，终于获得了些许的真实感。
沉白发展得确实不错，但这也意味着它需要更多的投资，新纳的员工需要工资，需要五险一金，设备需要维修，房租也在涨，干什么都需要钱——他最缺的玩意儿。
新的投资方他一直没找到，那些抠搜的暴发户不是当场推拒就是考虑考虑着就没音信了，大点的投资公司又看不上他们——所以他们急需一个项目翻身，而这个城市宣传片无疑是极佳的选择。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许隽平会中途一脚插进来。
贺知白忽地睁开眼，但突然直视光源的感觉并不好受，于是他又坐正了。
等等……不，不对。他怎么能那么恰好就在这个时候出现？贺知白心如擂鼓，倏地想起了昨天在洗手间里许隽平的话。
“……上个月我们见过一次的，不过你大概忘了。”
那是……什么时候？
难道从他们刚刚接触这个企划时他就开始布局了吗？
夜里的风很凉，渗进贺许隽平的衣缝里，引起皮下肌肉的不自主收缩，看见指间夹着的烟已经烧到一半，他就伸出手在左手握着的车载烟灰缸里将其摁灭。不远处的街道灯火璀璨、热闹非凡，显得他所在这小片区域分外冷清寂静。
冷风拂面，他靠在SVJ边上，却似乎没有想坐进车里的意思，只微微低着头，视线不知落在黑暗中的哪一处，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通过冰凉的空气缓缓传来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也愈加清晰，等那声音突然消失，许隽平才徐徐抬起头。
“考虑好了？”许隽平看着那双在光线暗淡处也极漂亮的眼睛，问道。
贺知白停下脚步，两人之间仅隔着三步的距离。
“那远图的投资……？”
“三千万够吗，现在就可以让他们做合同。”
“很诱人的条件。”贺知白评价道。
“你要是觉得少了，再翻一倍也行。”
“那就两倍吧。”
再多就会破坏沉白的股份平衡了。
“你同意了？”许隽平眼神突然变得很深邃，上身稍向前倾，像是试图在贺知白脸上看见什么。
贺知白脸上却没什么情绪，看起来相当冷淡，向他伸出右手。
“没理由拒绝，不是吗？……合作愉快。”
看着他突然伸出的右手，又抬眼看着他的脸，许隽平愣了愣，才也伸出手握了握他的。
“合作愉快。”
贺知白回拒了许隽平送他回家的要求，让他把他送回之前餐厅的停车场，换回自己的车回了家。许隽平态度也不强硬，迟疑了片刻后竟应了，只让贺知白存下他的电话号码。
地下停车场里明亮的壁灯下，贺知白的皮肤看起来更加瓷白了，他五官都长得不锋利，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如玉的气质，但并不温润，或许是他眼尾稍尖和嘴唇较薄的缘故。
细细地将他打量一番，许隽平才收回目光，露出了一个没什么真情实感的笑。
“明晚见。”他说。
话毕，油门就被踩下，在稍显空荡的停车场内留下一串轰隆声和飞扬的尘。
世界重回寂静。
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的贺知白扯松令他神经紧绷的领带，后仰贴近感觉熟悉的靠背枕，他紧绷的神经才慢慢松弛下来。回过神后，背后一阵发凉，冷汗已经浸湿了衬衫，他抬手打开杂物箱，取出一个白色小瓶，抖出几颗药片后囫囵吞了进去。
时间真快，贺知白想。
都已经过去十年了。
可他经历的时光好像并没有修复伤口的功能，揭开好不容易堆砌起来的外壳一看，里面还是血淋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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