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内罗毕机场时，热浪像块湿毯子拍在林秋脸上。
她拽了拽印着“UNICEF”的蓝色T恤下摆，后背已经汗湿一片。
“看那个！”爱丽丝指着窗外，一辆漆成斑马纹的救护车正驶过跑道，“比圣莫尼卡的校车酷多了。”
领队老师克拉克清点着护照：“记住纪律——不喝生水，不单独行动，每天服用抗疟疾药。”他的目光扫过十二个学生，“林小姐，你负责医疗物资清单。”
机场外，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的皮卡车上已经堆满纸箱。当地工作人员约瑟夫抹着汗珠介绍：“这批送往基贝拉贫民窟，主要是净水药片和驱虫霜。”
林秋的签字笔在清单上快速移动：“维生素A少了二十盒。”
“什么？”约瑟夫翻看发货单，“不可能，日内瓦总部——”
“这儿。”林秋指向第三页角落的批注，“运输途中温度超标导致百分之五的损耗，需要补发。”她抬头看见约瑟夫惊讶的表情，“我父亲是医生，我帮他整理过捐赠物资。”
爱丽丝凑过来耳语：“你连这个都知道？迈克尔那些慈善项目到底让你参与了多少？”
皮卡车驶入基贝拉时，林秋的笔尖在笔记本上顿住了。铁皮屋组成的海洋在烈日下泛着刺眼的银光，狭窄的土路上挤满赤脚奔跑的孩子。空气里混合着燃烧垃圾的焦味、油炸食物的油腻和某种她无法辨识的腥甜。
“别露出那种表情。”约瑟夫轻声说，“在这儿，微笑比药品更稀缺。”
第一个医疗站设在废弃教堂里。林秋分发驱虫霜时，一个瘦骨嶙峋的小男孩死死盯着她胸前的名牌。
“Jo……Jo……”他费力地拼读，缺了颗门牙的发音像在吹口哨。
林秋蹲下来与他平视：“你叫什么名字？”
“大卫。”男孩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会魔法吗？”
“什么？”
“迈克尔说美国女孩都会魔法。”大卫的眼睛亮得惊人，“他上次来的时候，把空罐头变成了足球！”
爱丽丝的消毒棉签掉在地上。林秋缓慢地眨着眼：“你...见过迈克尔·杰克逊？”
整个医疗站突然沸腾了。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喊着“Moonwalker！”，有个小女孩甚至开始模仿标志性的太空步，尘土在她脚下飞扬。
“去年圣诞节。”约瑟夫解释道，“他资助的流动医院项目在这里待了两周。”他指着教堂后门，“那台净水设备就是他捐赠的，每天能供应三千升清洁水。”
林秋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挂在脖子上的员工证——Neverland的烫金字在非洲阳光下微微发烫。
……
夜幕降临时，团队入住联合国宿舍。
林秋在蚊帐里辗转反侧，耳边回响着孩子们哼唱的《We Are the World》跑调版本。她摸出手电筒，给父亲写明信片：“第一天。基贝拉的星星比加州亮，但太安静了——没有警笛声，没有直升机轰鸣，只有疟蚊在唱歌。”
第二天的行程是马萨雷贫民窟。卡车穿过玉米田时，爱丽丝突然捂住鼻子：“什么味道这么……”
“皮革厂。”约瑟夫指向远处的灰色建筑，“童工问题最严重的地方。”
林秋的胃部紧缩起来。她想起迈克尔去年在电话里提过的“拯救童工计划”，当时还以为只是又一项表面功夫。
简陋的学校教室里，二十多个孩子挤在三条长凳上。校长——一个独臂老人，正骄傲地展示着墙上的画作：“我们最好的学生作品。”
林秋停在一幅蜡笔画前：黑色卷发的小人正在给病床上的孩子喂药，床边站着个穿白大褂的亚裔女孩。画纸角落歪歪扭扭写着“JoJo. Lin&MJ”。
“这是……？”
“卡洛斯的想象画。”校长笑着解释，“他住院时见过林医生，后来在杂志上看到杰克逊先生，坚信你们是搭档。”
爱丽丝咬着嘴唇转过身。林秋轻轻触摸画上那个卡通版的自己，蜡笔的触感粗糙又真实。
“我们有个不情之请。”校长搓着仅剩的手掌，“如果能拿到杰克逊先生的签名照...对孩子们会是巨大的鼓励。”
回程的卡车上，林秋翻出卫星电话。内罗毕与洛杉矶有十小时时差，这个点迈克尔应该刚结束录音室工作。
电话接通得意外快。
“小星星？”迈克尔的声音带着电子杂音，“出什么事了？”
“你在马萨雷建了几所学校？”
沉默了三秒。
“两所。不，三所...等等，你在非洲？！”
林秋望着车窗外掠过的猴面包树：“UNICEF交流项目。今天在马萨雷看到幅画，把我和你画成了超级英雄。”
电话那头传来椅子翻倒的声音。背景音里有人喊着“录音暂停”。
“具体位置告诉我。”迈克尔的语速突然变快，“基金会那边有完整档案，我可以让当地负责人——”
“不用。”林秋打断他，“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从没听你提过这些。”
轮胎碾过碎石路的颠簸声中，她听见迈克尔深吸一口气：“你知道我资助了多少项目吗？”
“媒体说有三十多个国家……”
“去年单在非洲就建了十七所医疗站。”迈克尔的声音轻了下来，“如果每个都要上头条，我会被写成沽名钓誉的伪君子。”
皮卡车驶过一片向日葵田，金黄的花朵齐刷刷朝向夕阳。林秋突然想起Neverland花园里那一片同样的向日葵，迈克尔曾说过它们像“永远微笑的太阳卫兵”。
“有个叫大卫的孩子说你会变魔法。”她转述道，“把空罐头变成足球什么的。”
迈克尔的笑声通过卫星信号传来，温暖又真实：“那小子！我答应过他下次带英超联赛签名球衣——”他突然停住，“等等，你能帮我带礼物过去吗？”
第三天清晨，联合国宿舍门口停了辆陌生越野车。戴红帽子的司机递来包裹：“杰克逊先生急件。”
爱丽丝拆开包裹时尖叫出声：十件曼联队球衣、五盒彩色蜡笔、三台便携式CD机，还有满满一箱《Thriller》专辑——非洲特别版，封面是迈克尔与当地儿童的合影。
“这运费够建半个水井了！”爱丽丝抖开一件球衣，“等等，这件有贝克汉姆签名！”
林秋翻到包裹底部的信封。迈克尔潦草的字迹写着：“魔法需要道具。PS：CD机里有惊喜。”
她按下播放键，《Heal the World》的前奏立刻流淌而出，但很快变成了童声合唱——基贝拉儿童合唱团重新录制的版本，跑调但充满生命力。
“疯了。”爱丽丝摇头，“他居然专门录了这个？”
林秋把CD机装进背包：“不，这是他三年前资助的录音室项目。”她指向内页小字，“制作人正是约瑟夫。”
医疗站的孩子们看到礼物时爆发出的欢呼声，引来了半个贫民窟的居民。大卫坚持要当场换上球衣，结果被袖子缠住了脑袋。
卡洛斯——那个画想象画的小男孩，正紧紧抱住蜡笔盒，像捧着价值连城的珍宝。
“他们说谢谢你。”林秋当晚通过卫星电话汇报，“准确地说，是又哭又笑地说了堆斯瓦希里语，约瑟夫帮忙翻译的。”
“替我告诉卡洛斯……”迈克尔停顿了一下，“他画得比很多专业画家都好。”
林秋望向宿舍窗外，非洲的银河像钻石粉末洒满天幕。她想起离开医疗站时，约瑟夫悄悄告诉她的事：迈克尔不仅资助建筑和物资，还持续支付着十六名当地医护人员的工资。
“为什么是医疗？”她突然问，“在所有能资助的项目里……”
电话那头传来冰块碰撞的声音——迈克尔思考时总爱嚼冰。
“八岁那年巡演，我发高烧到40度。”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远，“乔坚持要上台，说合同违约金会让我们破产。”轻微的咔嗒声，像是嚼碎了冰块，“后台有个亚裔护士偷偷给我打退烧针……那是我第一次知道，陌生人的善意能多温暖。”
林秋的呼吸在话筒上凝成白雾。
她想起父亲书架上那张发黄的照片——年轻的母亲站在非洲医疗队前，怀里抱着个黑人婴儿。
“下周我们去卢旺达。”她最终说道，“有个女孩想要你的签名照。”
“带我的相册去，让他们随便挑。”迈克尔顿了顿，“还有……注意安全，小星星。”
挂断电话后，林秋在日记本上画了两个相连的圆：一个标着“Neverland”，一个写着“基贝拉”。
底下引用了今天在医疗站看到的海报标语：“善意不是奇迹，而是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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