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霜姿眼珠转动,回忆立即浮现,“自然记得。”
金榜题名、洞房花烛、衣锦还乡、合家团圆乃人生四大喜事。曲霜姿还记得余肃曾说过,金榜题名、衣锦还乡什么的并不重要,只愿曲霜姿未来能遇上称心如意的郎君,他们一大家子人和和美美地还生活在一起。
但眼下看来,最简单的“合家团圆”反而成了奢望。
见曲霜姿沉默不言,余肃又给她夹了两根“薯条”,“其实人生四喜还有一种说法。”
曲霜姿好奇地歪歪脑袋。
“福禄寿喜,”余肃耐心地解释,“福是幸福,禄是权财,寿为长寿,喜为吉祥。”
“而归根结底,关键就在于人心。郁郁寡欢之人往往被困在自己的心病当中,无心权财,只觉命运馈赠皆为苦难,郁结于心、怨天尤人,长寿也难以实现了。”
曲霜姿思忖片刻,点头应是,“是这个道理。”
“你从小就爱笑,天不怕地不怕的,学什么都不叫苦不叫累。”余肃深深望着曲霜姿,“你阿娘常说,这是你最大的优点。”
曲霜姿有些不确定,自己现在是否还算是个乐观的人。
余肃的话今天格外多些。
他似乎察觉到曲霜姿内心的纠结,于是再次开口,“不屈服、不退缩,永远有向前的勇气和动力。”
“我们霜姿,一直都是那个善良的、纯粹的、勇敢的姑娘。”
“你阿娘看到你现在的模样,一定会为你感到欣慰。”
曲霜姿抬头,看见男人在夕阳光芒下闪烁不停的白发,脸上也多了许多细纹。岁月残酷又公平,会不会再过许多年,就算是曲婧死而复生也认不出她和余肃了呢?
曲霜姿眼睛酸痛,又要掉眼泪了。她慌忙转移话题,“这么多好吃的,也该让余千帆他们尝尝。”
“有多做的,已经拿去让他们尝了。”
余肃向来如此,贴心又周到,就像是一颗稳扎土地的繁茂大树,可以随时供人倚靠,为人遮风挡雨。
曲霜姿心底自豪之情油然而生,就像是每一个孩子敬仰着自己无所不能的父母那样。
“霜姿,我曾经给你那个锦囊你收好了吗?”余肃突然想起什么,随意开口问道。
曲霜姿从怀里掏出长绝,掏出阿娘的手镯,最后掏出锦囊,“一直收着呢。”她从未觉得这锦囊能派上什么用场,只当是幸运符带在身上。
余肃点点头,再没说什么。他细细抚摸过桌上的匕首和手镯,眼眶红了起来,“你阿娘生前从不收我准备的礼物,还最喜欢把自己的东西送给父老乡亲。”
没想到最后能用来睹物思人的,居然都是和温孤昪有关的东西。
男人苦笑几声,又提起酒杯碰杯,一饮而尽。兰风醉的味道香醇,但还是让他的口舌、甚至五脏六腑都火辣辣的。
曲霜姿看在心里,佯装无意地提起很多欢乐的回忆。
气氛逐渐缓和,二人有说有笑地吃完了这顿饭,曲霜姿铆足了劲吃,肚子都要被撑圆了,“阿娘要是看到还剩这么多菜肴,定要说我们浪费。”
敲门声突然响起,是余千帆的声音,“叔父。”
曲霜姿跑去开了门,“你该早些来的,咱们一起吃就不会浪费这么多。”
“这是叔父给你开的小灶,我们只有尝尝的份,怎么敢和你抢。”余千帆玩笑道。
余肃眼中含笑地看着他们,“食谱我已经交给府中厨子了,以后想吃就让厨子做,如果明日得空,咱们也可以举办家宴。最近事务繁多,朝堂乌烟瘴气的,你们两个明日不妨告假,在府中提前准备准备。”
今晨的杀鸡儆猴必然是有效的,想来明日朝堂之上也不会再掀起什么风浪。
曲霜姿和余千帆欣喜点头,在心底默默期待起来。
余肃让人收拾了桌子,只留下一盏琉璃杯。
下人重新摆上一壶茶,曲霜姿还未喝就已经闻到了这茶的苦涩,余千帆却闷头喝了一大口,苦得他直皱眉头,舌头都发麻了,“啊,好苦啊。”
曲霜姿放肆地嘲笑他,气得余千帆拿起茶杯就要往曲霜姿口中灌。
两个活宝也逗得余肃直笑,“终究是你们年轻啊。”
“芳林新叶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这天下的将来还要看你们这群年轻人。”
“新叶催陈叶,也需先等得新叶长出芽来;前波让后波,也需后波先掀到前波的位子。”曲霜姿眨眨眼睛,余千帆也附和着应是,“大事将成,届时天下万民的希望都寄在叔父一人身上。”
余肃失笑,缓缓摇了摇头。
“你们二人相互扶持,不论发生什么,都要信任彼此。保护好自己,守护好家族,这天下虽需改变,但也需要量力而行不是?”
曲霜姿和余千帆听得懵懵懂懂,但还是点点头。
烛光倒影在余肃似笑非笑的脸上,男人不知喝了第几杯酒,面上都显出醉色来,化去了几分愁思与严肃。此时此刻,这位在朝廷叱咤风云的余相大人,仿佛才更符合传闻中第一公子的潇洒恣意。
曲霜姿担心地蹙眉,“阿爹,饮酒伤身。”余肃还是温柔地笑着摆手,表示自己无碍,曲霜姿叹了口气,用眼神和余千帆达成共识,先后退出了房间。
夜空一弯明月刚好被云挡住,一时间又昏暗不少,靠着身后屋里的灯光才勉强看清对方的脸。
二人心情都莫名变得沉重,并肩同行一段路都没怎么说话。余千帆余光扫了眼身边的女子,忽然感慨道:“按你的身量,如果不是遇到沈霁明恐怕都嫁不出去。”曲霜姿比起他离开盛京外出游历时高挑许多,如今只矮他小半颗头。
“哼,我不嫁人也无所谓。”曲霜姿白他。
余千帆看向她仍旧发亮的眸子,月亮偷偷钻出云层,和路过的灯笼一同照亮了曲霜姿的脸庞,曲霜姿眼睫不算很长,像只小雀似得扑闪着。他忽得愣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曲霜姿奇怪地看着他,歪歪脑袋,“怎么,生气了?”
“没有。”余千帆偏过头干巴巴道,“但你嫁人也挺好的。”
曲霜姿不明所以,“嗯?”
余千帆没有回答,他伸了个懒腰,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不管怎么说,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也是亲人不是?未来小爷要是飞黄腾达了,绝对不会忘记你。”
曲霜姿在他身后笑骂他一声,他反而更高兴,冲身后人挥了挥手。
月亮分别跟着两人向前走,他们转头看向对方的背影,不约而同地默默感慨。
经历过风霜雨雪,他们都不再是从前稚嫩的孩子,更何况还有余肃在,又有什么值得担忧的呢?
屋内。
余肃又痛饮一杯,喝光了壶中的酒。他提起另一满的酒壶为自己满上,仍旧没忘了与桌上琉璃杯相碰。他喃喃自语,“平日我总管着你,不许你多饮。今日咱们不醉不归,我陪你喝个痛快。”
—
次日,曲霜姿感到难得的轻松,不用在压抑的氛围下察言观色,不用与虚心假意者明争暗斗。
只是难免担忧余肃。
她深深呼出口气,去厨房转了一圈,帮着几位厨师打下手。
江梅三番五次地推着她往外,“厨房重地,你还是不要进来下毒了。”
曲霜姿愤愤不平,“我又不掌厨,你怕什么?”
“怕你毁掉厨房。”余千帆勾唇。
曲霜姿欠了一声,“等阿爹回来我肯定告你的状。”
余千帆不屑一顾,“你是小孩儿吗?还玩告状这一套。”
算时间余肃早朝也该回来了,曲霜姿指了两个侍卫去门口侯着,要余肃回来立即通知他们。
随着日头逐渐偏移,却还不见余肃的身影,曲霜姿急不可耐,索性自己到门口侯着。
叩门声响起,曲霜姿眼睛一亮小跑两步。
面色凝重的长风进来被她吓了一跳,曲霜姿也下意识往后退道:“发生什么了,怎么这幅表情?”
他们身后的门缓缓闭上,长风才严肃道:“你听我给你讲,不要着急。”
上次听到别人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讲话,还是她阿娘遭人刺杀后邻居小心翼翼地通知她……她顿时方寸大乱,慌张得像个孩子,“你快说!”
大门再一次被打开,是府上的一个探子。比起长风的肃然,这探子神情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惊恐,他大喊:“不好了!”
“朝堂上出了大事了!”
“今日大皇子上奏,揭发家主有欺君之罪!”
长风恼怒地深叹了口气,曲霜姿瞬间扑了上去,她眼底猩红,不可置信地抓住报信人的肩膀,“怎么可能?”
“什么欺君之罪!?”
报信人语无伦次,半天说不出个重点。长风只好替他开口,“余大人曾声称自己十余年来都在奉州养病,但奉州上下居然无人能证明此事。”
“更有人声称常在两国边境看见余大人出入。”
“疑似有通敌之嫌。”
曲霜姿身体不住地颤抖,她努力地稳住身形,“先通知余老家主,事情查明之前不必走漏风声。”
“恐怕已经晚了。”长风咬紧牙关,“我来时路上已听到有人在议论此事,想必是提前安排好的,势必要将余相置于死地。”
“那也得先稳住余家!”这种紧要关头下,若是他们自己先乱了阵脚,恐怕恰好顺了有心之人的意。曲霜姿转身就朝着余老家主的住处走去,却在院子门口被人拦住。
来人正是余千帆的父亲。
“何人在此打扰老家主清养?”余欧慢条斯理地捋着胡子,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曲霜姿。
余千帆刚得知消息,也匆匆赶来,“父亲,家主的事情!”
“什么家主,”余欧抱臂沉声,“咱们余家如今只有少家主。”
曲霜姿怒不可遏,“阿父他绝对不会通敌!他为大安勤勤恳恳半生,在其位谋其职,未曾有半日懈怠……”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余欧冷冷打断,“至于余肃,他前些日子已经自请与家族划清关系。”
“名字都被从家谱上划去了。”
“无论他有没有犯下大逆之罪,也与余家没有半点关系。”
曲霜姿如遭雷劈,大脑失去思考的能力,直挺挺僵在原地。
怎么可能?
她心绪如一团乱麻,整个人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明明昨夜还……
其实千帆是想说,霜姿嫁人也挺好的,世间能有多一个人真心待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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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犯大逆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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