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霜姿艰难转身,她终于明白了大皇子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咬紧牙关,“长风,牵马来,咱们入宫。”
余欧连忙出声喊她,“曲霜姿,你想清楚。”
“余家不是不讲仁义的,你依旧可以住在先前的院子里,你若此时孤身犯险,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曲霜姿心下了然,昨夜与余肃的谈话也浮现出来。余肃该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这样的决定,划出族谱,是为了不连累余家;允许曲霜姿留在余府,是为了给曲霜姿一个家。
男人昨日所言竟都像是交代后事。
她冷静几分,还是果决地朝府外走去,余千帆跑着跟上来,“我与你同去!”
“余千帆!你也不想做余家人了吗?”身后传来余欧的暴喝。
余千帆脚步一顿,缓缓回头,他看着两鬓染上苍白的父亲,突然觉得无比地清醒,“如果不是叔父,余家早就没落了;如果不是叔父的谆谆教诲,我也许仍是那个只知厮混的纨绔子弟。”
“父亲,唯一有能力扛起余家的只有叔父。我不行,你更不行。”他吐出一口气,拉着曲霜姿头也不回地就要离开。
“余千帆!你把你父亲当作什么人了。”余欧悲怒交加,他懊丧地垂头,“余肃是我的弟弟,他确实比我优秀得多,身在世家,家族利益永远是首位!”
“如果不是余肃这次真的凶多吉少……我们余家又怎么忍心把他划出族谱。”
余千帆猛地转头,他不甘心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曲霜姿轻轻推开他,摇了摇头,“会有办法的,但想办法的人应该是我,而不是你。你是余家的少家主,余家现在群龙无首,你若出了事就真的乱套了。”
“我身为父亲的义女自然与余家没什么关系,况且我姓曲,不姓余。”
余欧却还是想要拦她,“你可想好了,你呆在府中,余家尚且可以庇佑你,可你一旦踏出这一步……”
曲霜姿拜别他,“我想父亲,更希望我能独立,而不是一味靠着他人的庇佑。”
见她加快步伐离开,余千帆终究放心不下,“我送你。”二人快步朝府外走去,余千帆眉头深蹙,“你打算怎么办?”
“从我有记忆起,我就和父亲生活在一起,如果要人证,那我当之无愧。”曲霜姿语气坚决。
“但你的身世……”余千帆欲言又止。
曲霜姿惊异,“什么?”
余千帆暗叹一口气,“我想大家都能多多少少猜到一些吧。你未刻意遮掩时就常提到要为母复仇,而在叔父失踪的十五年里,你们又共同生活在一起。”
“传闻晏贵妃并不是病死宫中,而是忍受不了宫中生活逃走了。只是没人相信她真的会,还有真的能逃走,但愿意让叔父相守十五年的,除了他的青梅竹马,我想不到有谁。”
只有足够了解曲霜姿和余肃的人,才能猜到这一层上。
“但我想,林小姐她们也能或多或少地猜到,你的身份不一般。”余千帆意味深长地看着曲霜姿,目光里是掩不住的担忧。
余府之外,长风已经在牵马等候。
曲霜姿翻身上马,和余千帆告别,“你放心,我不会冲动行事,替我照顾好乐知和小梅。”说罢,女子就扬长而去,只留余千帆在原地空望。
他莫名羡慕能陪在曲霜姿身边的长风,而他身后——是整个余家。
直到再看不见女子的背影,余千帆才无声叹息,命人将大门锁好,任何人未经通传都不能随意出入。
曲霜姿策马疾驰,身边的长风在呼啸的风声中喊她,“曲霜姿,怎么办?”
“先入宫!”
“霜姿!”身后又有人喊她,声音有些模糊,曲霜姿没有第一时间判断出声音的主人,她回头去看,正好看见沈霁明的脸。
她连忙放慢速度。
沈霁明严肃道:“先不要着急,我们商量商量对策。”
—
曲霜姿和长风跟着沈霁明在小巷胡同中绕来绕去,最终站到一家胭脂铺门口。曲霜姿怔怔地盯着这块牌匾,若有所思。
长风:“怎么了?”
“没什么,”她垂眸回答,“只是有些恍惚,我第一次来这里时就被人打晕绑架了,再来时又被人骗走了阿娘的遗物。”
沈霁明略有心虚,他牵住曲霜姿的手,“过往种种是我之过,但你放心,这里绝对安全。”
“阿若嬷嬷好。”曲霜姿没忘了老妇人的身份,有礼地问候。
阿若嬷嬷见了曲霜姿很是高兴,却明白没有时间让她们寒暄,“殿下和王妃放心,老太婆我一定守好店门,不许任何人进来。”
“辛苦嬷嬷了,”曲霜姿被一句王妃叫得不自在,却无心在意这个,“沈霁明,你今日早朝在场,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霁明压低声音谨慎开口,“他带了几个曾经在奉州任职多年的官员来指控,那几个官员不一定真的知道余肃不在奉州,但之前奉州大乱,他们都被撤职查办……”
曲霜姿了然于心,攥紧拳头,“他们能找证据,我们也能。”
“关键是温孤昪和余大人的态度都很奇怪,陛下今晨上朝时一直咳嗽不停,我清楚地看见那手帕上全都是血,血迹都渗到了手帕的背面。”
“温孤嘉宥指控余相时,二人反应都很平静,余大人更是没有半句辩驳。”
“温孤昪精神状态很差,满朝文武申请彻查时他也只是淡淡地让人把余大人请到了御书房去。”
曲霜姿愣住,半晌才道:“你是觉得,温孤昪和父亲达成了什么协议……这更像是,演了一出戏给众人看。”
沈霁明严肃点头。
长风不明所以,沉声发问,“可这对余大人有什么好处呢?”
温孤昪和余肃的关系匪浅,并不是旁人无端的举证就能动摇的。从前余肃是温孤昪的左膀右臂,而今虽然有些势不两立,可还是因为共同的利益站在同一边。
他们之间的利益纠葛、情感羁绊早就难舍难分了。
曲霜姿知道,余肃对温孤昪恨之入骨,但未尝没有念及旧情的时候。
而温孤昪对余肃更是又爱又恨,不会轻而易举地降罪于他。
“因为温孤昪要死了。”思忖良久,曲霜姿脑中蹦出这样可怕的念头,她蓦地浑身发冷。余肃对曲婧的思念不比曲霜姿浅,他能在风华正茂时放弃家族与仕途,亦能在春秋鼎盛时放弃未来与天下,他是只想要为心上人复仇,只想要温孤昪死的。
曲霜姿慌忙掏出怀里的锦囊,她的手不住哆嗦着,艰难地打开了锦囊。锦囊中是一张由余肃亲笔的信,外头整齐地写着六个饱含风骨的字——“吾儿霜姿亲启”。
曲霜姿瞬间红了眼眶,不忍心继续看下去。锦囊底部还沉着一个硬物,曲霜姿将其取出,又不可思议地愣住。
半枚和田玉制的虎符。
曲霜姿只在历史故事中听闻过这东西。她不知所措地打开那张书信,书信首行便直截了当地点明了虎符的功用——“此符吾儿与余氏家主各持半枚,若合二为一,则八千精兵任凭差遣”。
“此乃吾二十载的心血,虽少却精,愿此剑能替吾护吾儿一生顺遂,替吾佑万民百世安康。”
泪水从她的脸颊缓缓滑落,无声地落在地上化作小小的水渍。
身旁两人也是不可置信,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神是不是出错了。
余肃居然养了私兵,而且还把一半调兵的权利交到了曲霜姿手上。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曲霜姿豁然清醒。
她发现余肃几乎筹谋好了一切。
为自己,为余家,为天下。
她如果想要一个家,那么余家就会是她永远的庇护所;她如果想要远离盛京,那么奉州的秘密小院以及产业就能让她安稳度日;又或者她拥有更大的野心和抱负,那么这八千精兵将会是她最锋利的武器。
而对于余家,他虽缺席了将近十五年,可他的产业盈利及兵权也有家族的一部分,稳固家族的根基。他回京后不过两年光景,余家的势力就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余肃还用心教导余千帆,让家族不至于后继无人。
为了天下,他多年来制衡世家、肃清朝政、造福百姓,一点点剥除这个时代深层顽固的腌臜。他广招门生,是无数青年才俊心目中的师表和榜样,他为大安选择出比较合适的掌权者,使大安短时间内不会重蹈覆辙,沦为世家的玩物。
曲霜姿深深吐出一口气,在这沉默的短短几分钟内,她用无数的理由试图说服自己这是余肃的选择。毫无疑问,这些理由一次次被推翻,一次次被曲霜姿抛之脑后,她紧紧咬着唇,浑身都止不住颤。
她没有办法看着余肃赴死,没有办法接受连余肃都要抛弃自己的事实。单凭余肃这一声‘吾儿’,她作为女儿,也绝不能对父亲弃之不顾。
“现在还没定罪,还有转圜的机会,”曲霜姿攥住拳头,“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沈霁明紧紧握着曲霜姿的手,“你若考虑清楚,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长风亦表示赞同,但曲霜姿却忽然严肃地转头看向他。长风蹙起眉头,不费多时就猜出了曲霜姿的心思,“我……”
“你……”他如鲠在喉。
曲霜姿将书信、虎符仔细地收入锦囊,郑重地放在长风的手中。
周一二三包更新的宝宝们,因为有榜单要求(没什么用的榜苦涩),放心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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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纠葛与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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