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艳宁发现了一块奇怪的手表,就在她跪坐在炕上,面对满床一字未动的作业抓耳挠腮,悔恨不已时,一抬头发现了这块手表。
它静静地躺在墙角夹缝中,灰扑扑的,颇有些陈旧,和这间屋子一般,融合的浑然天成,仿佛一开始就在哪里,只是出现地有些突兀罢了。
刘艳宁心里有些奇怪,她清楚记得自己并没有这块手表,当然了她一块手表也没有,难道是其他人塞在被子里被自己扯出来了?
她拿起这块手表翻来覆去地看,表通体银白,已有些磨损,处处是肉眼可见的划痕,表盘上的玻璃有些脏污模糊不清,刘艳宁也不嫌弃,张嘴呵了口气,拿起袖子使劲擦了擦。幸运的是玻璃上的污渍可以擦掉,这下里面的内容清晰可见了,银色背景上三道指针闪着金色的光泽齐齐指着十一时,内部没有数字只有一个个金色小点分散表示时刻。
刘艳宁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将手表套在自己手腕上,咔哒一声合上了卡扣,她端详着银色手表,兴致勃勃,将作业没有完成的烦心事抛到脑后,满意的不得了。
“妈,几点了?”刘艳宁扭头冲着门外大喊。
“问什么问?!作业写完了没有!”刘艳宁她妈的声音极具穿透力,远远地传来,声势不减。
刘艳宁缩了缩脑袋,鹌鹑似的,又发起愁来,她拿起丢在一边的钢笔在纸上划拉,她忘了给钢笔戴上笔帽,现在纸上划过去只有浅浅的一道痕,没有墨水出来。
刘艳宁有些烦,又随意写了几个乱七八糟的字,仍只是断断续续的出墨,她越发觉得烦躁。
“刘艳宁,跳皮筋去!”窗外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小姑娘的声音。
“我作业还没写完,你们先去!”刘艳宁回道。
“刘艳宁,就缺你了!快出来!”脆生生的声音又响起来。
笔还是不下水,刘艳宁使劲划拉了两下,只听撕拉一声,两道长长的缺口深入本子。这下好了,不仅有字儿的这页用不了,连带着剩下的几页都坏了。
“我说了我不去!”她一边气急败坏地大喊,一边捏着钢笔抡起胳膊狠狠甩动。
“不去就不去呗!”约莫是被吓了一跳,外头声音有些不高兴地嘟嘟囔囔着,但刘艳宁此时没得功夫去搭理小伙伴。一道长长的墨水印从炕的这头一路溜到地上,新换的蓝色格纹床单被墨水印分成两半。
“我家艳宁作业还没写完呢,你们先玩去吧,她写完了就去了。”门外刘艳宁她妈细声细气的对外面的小朋友解释。
刘艳宁害怕她妈发现收拾她,胡乱收了书,火急火燎地把床单一卷一扔撂地上,然后把被子抖开扒拉平铺到了炕上。
“艳宁啊,吃不吃刚出锅的饼。”门外锅碗瓢盆叮当作响,刘艳宁觉得自己的心突的停跳一拍。
“我不吃。”一边说着一边将床单往被子里塞,不成!被子鼓起一个大包,明眼人一看就有问题!刘艳宁又扯了出来想叠好再放回去,她一边叠着一边竖着耳朵听动静,没来由的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电影里演的间谍,正在进行机密任务,心跳的老急了,手也抖的不行,床单都拿不稳当,平时一下就叠好的床单今天费了好大劲还没弄好。
怕什么来什么,门外刘艳宁她妈哼着小曲儿给她送吃的来了,刘艳宁一把抓起叠了一半的床单,从床上跳起来,光着脚一个箭步冲到衣柜前将这糟心玩意儿塞进去,然后连滚带爬跑到床上,她妈进门时她刚好抓起一本书。
见着她妈,刘艳宁跳下地踩着鞋子,干干叫了一声妈。
“刚出锅的饼子,快吃。”刘艳宁她妈皱着眉头打量着刘艳宁,眼里满是狐疑,“你不会刚睡醒来吧。”
刘艳宁梳得齐整的两条油光黑亮的大辫子早已变得毛糙,饱满的额头和挺直的鼻尖儿上都沁出粒粒晶莹的小汗珠儿,几绺头发黏在上边儿,脸蛋红扑扑的,带着孩子气般得可爱,此时有点儿讨好地笑着说,“哪儿能呢?”
刘艳宁她妈点点头,没再多问,将装了饼的盘子放到炕前的小柜子上,“快点写!还有几天就开学了,可别到时候学校不给报名。”
“快了快了,就剩一点点了。”刘艳宁一边笑着应着一边心里不住催促。
“总说快了快了,作业还是垒成一堆。”刘艳宁她妈大字不识几个,翻了翻作业,左右也看不出什么门道只好半是警告半是劝慰道,“都上初中的人了,可别到时候掉队!”
“晓得嘞。”刘艳宁嘻嘻笑着抓起一张松软飘香的饼爬上了炕,“妈,我先写作业去。”
“接着点别掉得哪里都是渣。”刘艳宁她妈嫌弃转身走了,刘艳宁心里那块大石头可算要落下了。
那知眼瞅着她妈都到门边儿了,一道妖风打着胡哨蹿了进来,卷着北方冬天特有的寒气扑了两人一脸。
哎呦喂!刘艳宁眼睁睁瞅着她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转过身走了回来。
“这天还怪冷的,你这炕烧的不知道暖不暖!”她妈搓了搓胳膊作势就要伸手去摸炕面,要搁以往,刘艳宁早在她妈说第一个字儿时就叭叭个没完,但是现下可不一样了。
“暖的很,热的我一身汗。”刘艳宁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狗招子一样看着她妈。她妈瞧她这样一乐,“跟只小狗一样。”边说边把手伸进被底。
炕面暖暖和和让人不想抽出手来,“确实暖和的很,我都想躺上边睡一觉了。”刘艳宁她妈感觉不对劲,又摸了摸,怎么这么粗糙呢,抬眼见自家闺女那心虚的样子,仔细一想,疑窦徒生,手一把掀开被子,好嘛上边只有雪白的毛毡。
“床单呢?”
“收起来了。”
“平白无故的你收起来做什么?”
她妈懒得跟她废话,掀了被子就找,刘艳宁忙跳下床穿上鞋子,那边她妈已经拉开柜子去找,柜子里的衣服乱七八糟堆成一堆,随着她妈打开柜门,一骨碌全掉出来,那条蓝白格子床单刚刚好落到她妈臂弯里。
刘艳宁她妈眉头紧锁抖了抖床单:“多大的人了,还不知道好好收拾柜子,狗窝都比你的整齐。”刘艳宁没待她妈看清上面的“大作”拔腿就跑,她妈一愣再一瞅大怒,“兔崽子你还有脸跑!!!”
说话间她妈捏着床单就追出去了,刘艳宁刚跨过大门的槛就被她妈抓住领子揪了回来。
老账新帐一起算,攒了一个寒假的脾气可算叫她妈逮着机会了,那天几乎村里所有人都听见了刘艳宁的惨叫声,真真是可怜极了。
“一天天的正事不知道干就知道给人添麻烦!”刘艳宁她妈收了鸡毛掸子恨恨道,“今儿谁都别想帮她,让她自个儿洗。”
刘艳宁他爸刚从外头进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和木渣,原想着帮闺女说两句好话但见她妈一记眼刀过来只好悻悻作罢,转头对着刘艳宁道:“你也是的,写个作业都能写成这样,也不知道咋写得!快去写作业,写完了再收拾去。”
“写什么写?!洗床单去!”她妈明显还在气头上,“一个寒假一字没动,不知道干什么吃的!我喂只狗都会叫了!”刘艳宁心想,我好歹还写了一半呢,怎么能说一字没动呢?但她不敢说,说了就是狡辩,说了今天就玩儿完。
“滚回去收拾去!”
刘艳宁委屈地点点头,卷起床单抽抽噎噎的回了小套间,瞅着大敞的柜门,散了一地的衣物,满炕的作业,只觉得人生怎么能如此艰难呢?唉呀!
刘艳宁她妈的怒气就和火山喷发似的,没找着发泄口就罢了,一找着准没完,这不,刘艳宁都把整个衣柜清了重新整好她妈还在外间骂骂咧咧,丝毫不知她闺女的肚子早已经咕咕作响了,而先前刘艳宁她妈拿过来的那碟饼又被她妈自个儿端走了,出门还道给她不如给狗!
刘艳宁团吧团吧床单,有些发愁,因为这条蓝白格子床单不是夏天那种轻飘飘的床单,而是好几层棉线织成的非常厚实的那种床单,拿到手里很有分量,铺到炕上不会随便皱起,她妈老喜欢了,集市上看到就买回来洗了,前儿刚干就给刘艳宁铺上了。
刘艳宁叹了口气准备找盆去洗,磨磨蹭蹭走到门边,她妈和他爸正吃饭着呢。见着她,她妈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好歹没说什么,但心里肯定将刘艳宁从上到下批斗了一番,他爸瞅了瞅母女俩,斟酌道:“艳宁,吃完饭了再去洗吧。”
刘艳宁不敢动,头低着脑门对着她妈,她妈绷着一张脸:“看什么看!要吃快点去,难道还要人三催四请呢么?!”
刘艳宁这才有些放松,去橱柜里拿了一只碗去舀饭,今天的饭是黄米饭配炒酸菜,很开胃。几口热饭下去,刘艳宁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吃完饭,刷完锅。刘艳宁擦擦手在炉子上烤了烤就准备找盆洗床单。盆是卷边大红盆,里头贴着对儿大红大粉的牡丹,平时被她妈收在大门旁的车库里。车库没有门,里头并排停了一辆农用车和一辆摩托,墙上挂着一排箩筐和锄头。
那红盆就在墙边立着,刘艳宁拎着盆回了屋,拿起保温瓶哐当哐当往里到了半盆,氤氲的热气有种西游记里仙气儿的感觉,刘艳宁拿手捞了捞,啥也没捞着,但热气蒸的手润润得,有些让人陶醉。
“你搁哪儿干啥呢?”刘艳宁她妈盘腿坐在炕上纳鞋垫,半晌没听到动静,一抬头自家闺女就这死出,无语极了,“两只鸡爪子好看的很!”
刘艳宁忙收了手,拎起水缸边的桶,将里边儿的冷水倒盆里,这水还是他爸吃完饭给打的。刘艳宁心里感谢了老爸一番,数九寒天的她可一点儿都不想出去打水。
床单泡到盆里,眨眼间一大半的水就不见了,任重而道远啊~刘艳宁卷起袖子抓起床单弄脏的那块拖到搓衣板上吭吃吭吃就搓。蓝色的墨水印很快就晕染开了,刘艳宁撒了一把洗衣粉拎起一段一段搓。折腾大半天,身上汗都起一背了,床单还是有印子。
她妈冷眼瞧着她折腾,丝毫没有要帮忙的迹象。刘艳宁瞧着这一盆简直要后悔死了,早知道就换根笔了。
“麻花——天津大麻花——”
“橘子便宜买喽——好吃的很——”
下午转眼就到了,刘艳宁他爸收拾收拾出门做工去了,大门口也陆陆续续传来各种吆喝声,调子起得高高的,声音拉得长长的。刘艳宁有时很担心他们会一口气喘不上来,不上不下卡在那儿。
刘艳宁她妈鞋子纳了一半有些发困,拉了枕头睡觉去了,刘艳宁盯着窗前那道光,瞧着飞舞的灰尘,心思早飘远了。
“你发啥呆呢?”冷不丁点儿的一声,吓了刘艳宁一跳,原来她妈还没睡着。
“呆子快点洗!”她妈咕哝一声翻身又睡了。
呆子本人只好一边抓起床单百无聊赖地继续磨洋工,一边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外头传来小孩子们咯咯地笑声,这些小崽子们吃饱了,穿的暖暖和和到处霍霍。刘艳宁听着听着有些不对劲,声音居然从大门口一路向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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