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君那句意蕴深长的
“或许……不仅仅是分化进程”，
像一枚投入心湖的深水炸弹，在卜有羲脑海中掀起了持续的巨浪，余波久久未平。
不仅仅是分化进程？那还能是什么？她的精神力恢复？她的未来？还是……她们之间这种令人憎恶的链接，会导向更深远、更无法分割的境地？
卜有羲不敢深想，却又控制不住地去想。
这种焦躁混杂着对自身处境的无力和对黎君那副永远波澜不惊模样的暗恼，让她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看什么都觉得不顺眼。连新兵训练场上那些笨拙的动作，都显得格外刺目。
而就在她心绪不宁的当口，一个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变数”，出现了。
这天下午，又到了每周固定的、由格伦教授团队进行深度生理监测的日子。卜有羲阴沉着脸，按时来到了医疗部指定的检查室。
推门进去时，她意外地发现，除了格伦教授和几名熟悉的助手外，检查室里还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洁白医官袍的年轻女性，身姿挺拔，气质温婉中透着干练。
她有一头柔顺的亚麻色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清澈的、带着笑意的蓝色眼眸。
她正站在黎君旁边，微微倾身，指着监测屏幕上的某项数据，低声与黎君交流着什么。
黎君坐在检查椅上，侧耳听着，偶尔点头，神情是卜有羲许久未见过的、一种介于放松与专注之间的状态。
卜有羲的脚步在门口顿住了。
她认识那个女人。艾琳娜·洛林，军部总院最年轻有为的神经系统与腺体外科专家之一，
Beta，据说背景深厚，性格和能力都备受赞誉。
更重要的是，卜有羲隐约记得，在黎君还是“E级传奇”的时候，这位艾琳娜医官就曾多次公开表示对黎君的欣赏，甚至……追求之意。
只是当时，黎君和她一样，眼里只有实力和军功，对这些儿女情长向来不屑一顾。
可现在……
卜有羲看着艾琳娜那几乎要贴到黎君耳边的亲近姿态，看着黎君那并未排斥、甚至堪称温和的侧脸，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就窜了上来！那感觉，比被十个雷雅迪上校那样的Alpha挑衅还要让她烦躁！
“卜少将，你来了。”
格伦教授注意到了门口的卜有羲，出声招呼。
检查室里的两人也闻声抬起头。
艾琳娜看到卜有羲，脸上露出了一个无可挑剔的、职业化的微笑，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飞快地掠过卜有羲全身，尤其是在她颈后和纤细了不少的腰肢上停留了一瞬。
“卜顾问，日安。”
她的声音柔和悦耳，
“我正在和黎少将讨论她精神域损伤的持续性疏导方案。”
黎君的目光也落在了卜有羲身上，依旧是那片沉静，只是在接触到卜有羲明显带着火药味的眼神时，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接下来的检查过程，对卜有羲而言，成了一场漫长的煎熬。
她躺在冰冷的检查床上，感受着各种探测仪器在身上滑动，耳边却不受控制地捕捉着旁边黎君和艾琳娜的低语。
“黎少将，根据最新的扫描数据，您精神域边缘的活性有所恢复，但核心区域的‘死寂带’仍然顽固。我建议在现有药物基础上，增加一种新型的神经滋养剂，虽然见效慢，但副作用更小……”
“有劳艾琳娜医官费心。”
“这是我应该做的。另外，关于信息素疏导的辅助……”
“目前按既定方案即可。”
“好的。不过，我注意到您近期信息素水平似乎比预期更稳定，这是否与……”
她们的对话专业、克制，但那种自然而然的熟稔和艾琳娜语气中毫不掩饰的关切，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卜有羲的神经上。
她能闻到，空气中除了消毒水味、仪器运转的淡淡臭氧味，还有黎君那清冷的墨水信息素，以及……艾琳娜身上传来的、一种淡淡的、类似于阳光晒过后的青草香气。
那是Beta常用的、用于保持专业形象和舒缓情绪的香氛。
此刻，那墨香与青草气交织在一起，仿佛形成了一种她无法融入的、和谐而排外的领域。
卜有羲死死咬住牙关，强迫自己不去看那边。
她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检查本身，感受着自己体内那甜酒信息素在监测下平稳流动的数据，
这稳定，恰恰是依赖于那个正与别人相谈甚欢的Alpha的信息素！
这种认知让她胃里一阵翻涌。
检查终于结束。卜有羲几乎是立刻从检查床上坐起，动作快得有些狼狈。
“卜顾问的数据总体稳定，”
格伦教授看着报告，语气欣慰，
“Omega分化进程符合预期，信息素与黎少将的适配度维持在优秀水平。继续保持。”
适配度优秀？
卜有羲在心里冷笑一声。
这时，艾琳娜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轻薄的数据板，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卜顾问，根据您的分化进度和身体指标，我为您定制了一套Omega专属的体能维持与柔韧性训练方案。
这有助于缓解分化期可能带来的肌肉酸痛和体能下降，也能……更好地维持体态。”
她将数据板递过来，眼神真诚，仿佛全然是为卜有羲着想。
卜有羲看着那数据板上密密麻麻的、充满了“舒缓”、“柔韧”、“塑形”字眼的训练计划，再对比自己私下里仍在进行的、试图找回昔日力量感的负重训练，一股巨大的屈辱感和被冒犯感瞬间淹没了她。
维持体态？
她需要像个花瓶一样去维持所谓的“体态”吗？！
她猛地抬手，想要挥开那个数据板，手腕却在半空中被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握住。
是黎君。
她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站在卜有羲和艾琳娜之间。她的手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艾琳娜医官的好意，心领了。”
黎君的声音平静无波，目光却看向卜有羲，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警示，
“卜顾问有自己的训练习惯。”
艾琳娜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迅速恢复自然，她收回数据板，语气依旧温和：
“是我考虑不周了。黎少将说得对，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她看向黎君，眼神里带着理解和一丝……了然的无奈？仿佛在说：我明白，她脾气不好，你多担待。
卜有羲气得浑身发抖，猛地甩开黎君的手，看也不看两人，径直冲出了检查室。
回到那间狭小却独立的办公室，卜有羲“砰”地一声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剧烈地喘息着。
愤怒、委屈、还有一种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感，在她胸腔里横冲直撞。
艾琳娜·洛林！
那个Beta！她凭什么用那种眼神看黎君？凭什么用那种“我懂她”的语气说话？凭什么自作主张地给她定什么见鬼的“Omega训练方案”？！
还有黎君！
她凭什么拦着自己？凭什么替自己回绝？她以为她是谁？！她们之间除了那该死的、被迫的信息素链接，还有什么关系？！
难道……黎君对那个艾琳娜……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让卜有羲的心猛地一抽。
是了。
艾琳娜是Beta，温柔，专业，家世好，不会像她这样，是个麻烦的、情绪不稳定的、还需要依赖别人信息素才能活下去的Omega。
黎君和她在一起，不用担心信息素互斥，不用担心热潮期，不用担心任何AO之间那些破事！
她们才是更“合适”的！
这个认知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卜有羲的心。她发现自己竟然在……嫉妒？
为了黎君？
为了那个她曾经最看不起的E级废物？！
这太荒谬了！太可笑了！
她用力摇头，试图将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去。
她是卜有羲！她不需要任何Alpha！
尤其是黎君！
然而，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检查室里，黎君与艾琳娜并肩而立、低声交谈的画面，那样和谐，那样……刺眼。
接下来的几天，卜有羲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与黎君和艾琳娜碰面的场合。她把自己埋在新兵训练那些枯燥的数据里，或者干脆请假待在宿舍，进行着那些被艾琳娜视为“不适合Omega”的、高强度的力量训练。
汗水能暂时麻痹神经，却无法驱散心底那股莫名的焦躁和空虚。
她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甜酒信息素，因为缺少了定期的、来自黎君的深度疏导，开始变得有些不稳定，带着一种焦灼的、渴望被安抚的躁动。
这天晚上，她刚结束一轮精疲力尽的训练，冲完澡出来，就听到门口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她以为是送晚餐的后勤兵，不耐烦地说了声
“进来”。
门被推开，站在门口的，却是黎君。
她似乎也是刚结束工作，还穿着常服，手里拿着一个熟悉的、用于临时疏导的便携式信息素稳定器。她的脸色在走廊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疲惫。
“你的信息素水平，监测中心显示近期波动异常。”
黎君开门见山，语气是一贯的公事公办，
“需要进行额外疏导。”
卜有羲看着她，看着她那副冷静自持、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的模样，再想起艾琳娜看她时那温柔的眼神，一股邪火猛地窜了上来。
“不劳费心。”
她冷冰冰地回绝，下意识地释放出带着抗拒和挑衅意味的甜酒信息素，“我觉得很好。”
黎君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卜有羲信息素里的混乱和焦躁。她没有坚持进去，只是站在门口，沉默地看着卜有羲。
那目光，沉静，深邃，仿佛能看穿她所有虚张声势的伪装，看到她心底那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慌乱和……嫉妒。
空气中，甜酒与墨香无声地对峙着，交织着，带着一种一触即发的张力。
良久，黎君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艾琳娜医官，只是我的主治医师之一。”
她说完，没有再看卜有羲的反应，转身离开了。留下卜有羲一个人僵在门口，看着她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乱了节奏。
她……为什么要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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