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的晨光裹着点秋意，斜斜地落在课桌上。萧吟刚把饭盒放进桌洞，就听见后桌传来“咕噜”一声——顾铭久捂着肚子，一脸苦相地趴在桌上，“早知道昨天晚上不跟赵磊他们去吃烧烤了，现在饿得能吞头牛。”
萧吟回头时，正看见他把脸埋在胳膊里，只露出点乱糟糟的发顶。这几天他倒养成了按时到校的习惯，只是早上总赖床，多半没吃早饭。她指尖在自己的饭盒上顿了顿，那是母亲今早特意多做的杂粮粥和炒青菜，还卧了个荷包蛋。
“你没吃早饭？”她问。
顾铭久闷闷地“嗯”了一声，声音含糊：“起晚了，我妈又不在家，保姆做的三明治我不爱吃。”
萧吟没说话，悄悄把饭盒往桌洞深处推了推。她的饭盒是个掉了漆的铁盒子，和顾铭久偶尔带来的进口三明治比，实在寒酸。可看着他蔫蔫的样子，心里又有点软——昨天他还把温牛奶塞给她，此刻总不能眼睁睁看他饿肚子。
早读课读的是史地，萧吟捧着课本念“春秋战国”，后桌却安静得过分。她偷偷回头瞥了眼，见顾铭久正盯着她的桌洞看，眼神直勾勾的，像只盯着鱼干的猫。她心里一跳，赶紧转回头，脸颊有点热。
下早读课的铃刚响，顾铭久就戳了戳她的后背：“学霸，你带早饭了吧？我好像闻见香味了。”他鼻子嗅了嗅，眼睛亮晶晶的，“是粥吗？”
萧吟被他问得一愣，只好点头：“嗯，我妈做的杂粮粥。”
“能……能分我点不？”顾铭久搓了搓手，有点不好意思，“就一口，我实在太饿了。”他怕她不肯，又赶紧补充，“我中午请你吃三楼的鸡腿饭！双倍鸡腿！”
萧吟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没忍住笑了。她从桌洞拿出饭盒，打开盖子——杂粮粥还温着，青菜绿油油的，荷包蛋卧在中间，蛋白嫩得发亮。“你吃吧，我不饿。”她把饭盒推了过去。
“那怎么行！”顾铭久摆手，“你还没吃呢。”
“我真不饿，”萧吟把勺子塞进他手里，“快吃吧，一会儿该凉了。”
顾铭久看她态度坚决，又闻着粥的香味，肚子叫得更响了。他拿起勺子，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粥，吹了吹才放进嘴里——杂粮的香混着淡淡的米甜，比他吃过的任何三明治都暖胃。他眼睛亮了，又舀了口青菜：“你妈做的真好吃！比我家保姆做的强一百倍！”
他吃得飞快，却没敢多吃，只吃了小半盒就把饭盒推了回来，勺子擦得干干净净：“剩下的你吃，我吃饱了。”他摸了摸肚子，笑得像偷吃到糖的小孩，“中午我一定请你吃鸡腿饭！”
萧吟看着剩下的大半盒粥，心里暖烘烘的。她拿起勺子慢慢吃着，粥的温度透过铁盒传到指尖，连带着晨读时的困意都散了。后桌传来翻书的声音，顾铭久大概是不好意思，正假装看课本，耳朵却悄悄红了。
上午第二节课是数学，李老师在黑板上讲卷子，讲到最后一道附加题时停了下来：“这道题有点难度，谁来讲讲自己的思路？”
教室里静了静，没人举手。萧吟看着卷子上的题，指尖在草稿纸上画着辅助线——她昨晚琢磨了半宿，总算找到了突破口。
“萧吟，你来讲讲？”李老师点了她的名字。
萧吟站起身，抱着卷子走到讲台前。她站在讲台上往下看，心里有点慌，目光下意识地往后排扫——顾铭久正托着腮看她，眼神里带着点鼓励，嘴角还悄悄扬了扬。她心里一定，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画起图：“我觉得可以用坐标系来解，先设定原点……”
她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粉笔在黑板上写得飞快，步骤条理分明。底下的同学都听得认真，连平时总走神的赵磊都皱着眉琢磨。
“……最后就能算出这个点的坐标了。”萧吟放下粉笔，有点紧张地看向李老师，“老师，我讲完了。”
“很好！”李老师笑着点头，“思路很清晰，步骤也对。萧吟同学不仅自己会做，还能讲明白，大家要向她学习。”
萧吟松了口气，刚要走下讲台，就听见后排传来一声嗤笑——不是顾铭久，是坐在顾铭久斜前面的男生，叫张扬，平时总跟着几个男生起哄，上次传萧吟“攀高枝”的流言里就有他。
“讲得再好有什么用，”张扬的声音不大，却足够全班人听见，“说不定是提前背好的答案呢？有些人啊，就知道死读书，跟个书呆子似的。”
教室里瞬间静了，几道目光落在萧吟身上，带着点看热闹的意味。萧吟的脸唰地白了，捏着卷子的手指紧了紧，指尖泛白——她最怕别人这么说，好像她除了读书，就一无是处。
“你说什么呢？”没等萧吟说话，顾铭久“噌”地站了起来，眼神冷得像结了冰，“你自己不会做，就瞎逼逼？有本事你上来讲一个？”
张扬没想到顾铭久会替萧吟说话，愣了一下，随即梗着脖子：“我就是随口说说，你急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她不就是个书呆子吗？”
“你再说一遍？”顾铭久往前走了两步，椅子被他撞得“咚”一声，眼神里的戾气吓了赵磊一跳，赶紧拉了拉他的胳膊：“铭久，算了算了。”
“算了？”顾铭久没理赵磊，死死盯着张扬，“你刚才说谁是书呆子？”他家里有钱，平时看着吊儿郎当，真发起火来，连学校里最横的几个男生都怵他。张扬被他看得有点怕，却还是硬着头皮：“我说萧吟怎么了？”
“你给她道歉。”顾铭久的声音沉得像要滴出水。
“我不！”张扬往后缩了缩，却嘴硬，“我说的是事实！”
“事实就是你是个废物，”顾铭久冷笑一声，“自己成绩差还见不得别人好，也就这点出息了。”
“你骂谁废物呢！”张扬也急了，撸起袖子就要往前冲。
“够了！”李老师猛地一拍讲台，脸色铁青，“顾铭久！张扬！你们俩都给我出去罚站！”
顾铭久还想说什么，被赵磊死死拉住了。“老师让你出去呢。”赵磊低声劝他。顾铭久瞪了张扬一眼，转身往教室外走，路过讲台时，他看了萧吟一眼——她还站在那里，眼圈有点红，却倔强地没掉眼泪。他心里疼了一下，低声说：“别理他。”
萧吟没说话，看着他走出教室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又酸又胀。
张扬也不情不愿地跟着出去了。李老师叹了口气，看着全班同学：“上课就上课，别搞这些歪门邪道！还有谁不服萧吟的思路，现在可以提出来！”
没人敢说话。李老师这才让萧吟回座位，继续讲课，只是课堂气氛明显沉了下去。
萧吟坐回座位，却怎么也听不进去。她看着窗外——顾铭久背对着教室站在走廊里，白校服的背影在晨光里有点孤单。她拿出草稿纸，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心里全是刚才他护着她的样子。
下课后，李老师把顾铭久和张扬叫到了办公室。赵磊凑到萧吟旁边，压低声音：“你别担心，顾少没事的，他爸跟李老师认识，顶多被说两句。”
萧吟点点头，心里却还是不安。她拿出那个画着猫的笔记本，翻到画着她背影的那页，指尖轻轻拂过纸面——原来他不是只会惹事的少爷，他也会笨拙地护着别人。
顾铭久直到第三节课快上课才回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走到座位坐下，把胳膊往桌上一搭，没说话。
萧吟犹豫了一下，戳了戳他的后背：“你没事吧？”
顾铭久回头，嘴角扯了扯，想笑却没笑出来：“没事，就被骂了两句。”他顿了顿，又说，“张扬那家伙就是欠揍，你别往心里去。”
“我没往心里去。”萧吟摇摇头，从桌洞拿出颗水果糖，是昨天林薇薇给她的，葡萄味的，“给你。”
顾铭久接过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甜甜的葡萄味在嘴里散开，刚才的烦躁好像也淡了点。“谢了。”他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中午的鸡腿饭，我还请你。”
“不用了，”萧吟笑了，“我请你吧，谢谢你刚才帮我。”
“那不行，”顾铭久摆手，“说好我请的。”他想了想，又说，“要不我们一起去食堂，各买各的？”
萧吟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没再拒绝：“好。”
中午放学，顾铭久果然拉着萧吟往食堂三楼跑。赵磊本来想跟着，被顾铭久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你自己去吃。”赵磊撇撇嘴，只好自己走了。
三楼的鸡腿饭果然香，金黄的鸡腿炸得外酥里嫩，还配着青菜和米饭。顾铭久把自己碗里的鸡腿夹给萧吟：“给你，双倍鸡腿。”
“你自己吃。”萧吟又把鸡腿推回去。
“我不爱吃鸡腿，”顾铭久撒谎不眨眼，“我就爱吃青菜。”
萧吟看着他碗里堆得高高的青菜，知道他在骗她，却没拆穿。她拿起勺子，舀了口米饭：“昨天的粥，谢谢你没嫌弃。”
“怎么会嫌弃，”顾铭久赶紧说，“比我家的好吃多了。”他顿了顿，小声说，“以后……以后你要是不介意，我能不能常吃你带的早饭啊？我付你钱。”
萧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不用付钱，你要是不嫌弃，我每天多带点就行。”
“真的？”顾铭久眼睛亮了，像个得到允诺的小孩，“那太好了！我明天想吃你妈做的荷包蛋！”
“好。”萧吟点点头，心里暖烘烘的。
吃完饭，两人一起回教室。午后的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洒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顾铭久突然说：“其实刚才在办公室，李老师还夸你了，说你思路清楚，是个好苗子。”
萧吟愣了一下：“真的？”
“当然是真的，”顾铭久点头，“他还说让我多跟你学学，别总想着玩。”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以后我要是有不会的题，你可得多教教我。”
“嗯。”萧吟点点头，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
回到教室，萧吟拿出课本预习。顾铭久也拿出练习册，趴在桌上研究，虽然时不时还是会皱眉头，却比以前认真多了。阳光落在两人的课桌上，粉笔灰在光尘里轻轻飘，安静又温暖。
下午的自习课，萧吟正在做数学题，突然感觉有人戳她的后背。她回头，看见顾铭久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正举着粉笔在黑板上写字，旁边写着：“学霸讲课的样子，比鸡腿饭还好看。”
萧吟的脸“腾”地红了，赶紧把纸条藏进课本里，瞪了他一眼。顾铭久冲她笑了笑，没再打扰她，继续低头研究练习册。
放学的时候，萧吟收拾书包，顾铭久突然说：“明天早上我还等你，顺便……顺便尝尝你的荷包蛋。”
“好。”萧吟点点头，心里像揣了颗甜甜的糖。
走出教室时，夕阳正好落在走廊尽头，把一切都染成了暖黄色。萧吟看着身边的顾铭久，他正低头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嘴角还带着笑。她突然觉得，也许张扬说的不对，她不是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至少在他眼里，她好像还有点不一样。
饭盒里的暖意还没散，讲台前的风波也渐渐平息。前后桌的距离不过半米，却像有束光，慢慢照进了心里。有些在意，不用多说，就藏在递过来的糖里，藏在分出去的粥里，藏在那句“别理他”里，悄悄生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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