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年前，人间连续下了一年的雨。
刚开始，是陆地被淹没，庄稼颗粒无收。
接着是江河湖海被淹没。百姓的房屋被冲垮，陆地变成了汪泽。天还是阴沉的，雨没有停下的趋势，大家不再求神拜佛开始往高处跑。
雨越下越大，逐渐淹没了房屋，高楼，半山腰。百姓们流离失所，饥荒难耐，水面上到处都是漂浮的尸体。
修仙之人纷纷入世违背天道出手相救，因此也折损了不少修士，但是面对天灾也束手无策。
但承初和奚韵茗此时早已飞升，是天界炙手可热的两位新的上神。沁玉上神奚韵茗和煦温柔，飞峯上神但承初孤傲冷淡。
两位上神闻人间惨状，飞峯上神执意要造船救人，沁玉上神则认为这是因果，不应该干预。奚韵茗反复劝说好友，但是但承初只是看着冷漠孤傲，却心系人间，不忍人间饿殍遍地。
奚韵茗当时又渡劫在即，实在是无法分心。再加上天界其他的神君都在劝但承初不要出手干预违背天道，奚韵茗认为大家一致的态度会让好友放弃便忙着应付渡劫，但是但承初就是但承初，永远不顾后果的勇往直前。
飞峯下了人间，造大船，存活的百姓纷纷得救暂时解除了危难。但人间已是汪洋，船在海面漂浮着，日日被狂风卷起的巨浪颠簸得快要倾覆。仙门百家早就耗尽了修为，在一日复一日中失去了初心，后悔违背天道损耗修为，最终全靠飞峯一个人苦苦的支撑着。
灵力一点点的耗尽，灵府枯竭，飞峯也觉得痛苦，这样的日子好似永没有尽头。
刚开始大家会歌颂称赞仙君仁德高义，但是日复一日的看他支撑在那里，驾驶着大船避开巨浪，寻找陆地，渐渐的习以为常。
飞峯的神力要逐渐耗尽了，他向天界求助，得到的却是众神的指责，唯一愿意支援自己的就是好友沁玉，但是沁玉渡劫未归，且但承初感觉自己快要被耗尽了，他也不想连累好友。
但承初看着翻涌着巨浪的汪洋，有时也会陷入怔忪，怀疑自己真的能救下所有人吗？片刻后告诉自己无愧于心就好。
船日复一日的漂在海面上。一眼望去，没有尽头。风浪越来越大，船身摇晃得越来越厉害，那些人开始提要求，要他将船驾驶得更加的平稳，要他再弄一些食物改善伙食，亦或者问他能不能变一块陆地出来......
但承初尽自己所能的去满足。
终于有一日，飞峯神力耗尽。
船像风中的蝴蝶被巨浪冲撞摇晃，偏偏又临近北山，偏偏这艘船是但承初用神器所造，偏偏那日风浪巨大，偏偏那日但承初神力耗尽。船撞到了登天梯，登天梯断，船倾翻。
数百万人如下饺子般跌落汪洋。
登天梯在修士的震惊和惊恐中断裂。
飞峯神力耗尽坠落海底。
水淹不死上神，但可以淹死那些百姓。本来那些人会被洪水淹没，饿死或者淹死，亦或者死于瘟疫。但是但承初偏偏要救他们，数百万人坠入海中，上百万的生命转瞬就没了。但承初因此背负在上百万条人命的因果。
天道震怒，雷霆接踵而至。
但承初的修为耗尽，根本无力保护自己，一道道雷霆落在身上。
无尽的汪泽中狂风巨浪，数百万人被巨浪冲开。
“救命！”
“上神救我！”
“仙君救命啊！”
但承初神力耗尽，神格被天雷轰击得寸寸碎裂。他站起来想拉住离得最近的男孩的手。
“都是你！我们本来在山顶上好好的！”小男孩哭叫着打开他血淋淋的手。
可是那山顶早已被洪水淹没。但承初虚弱的跪在地上虚弱的想着，他连站起来都十分的艰难，天雷落在耳边，神格破碎，但承初痛得哀嚎不止。
“你害死了我们！”
“你真歹毒，数百万人命啊！”
“登天梯断了！我们再也无法飞升了！”
“为什么要撞断登天梯！”
“你不是神嘛！”
“没用！”
“废物！”
但承初跪立着承受着天雷，神格已经破碎，仅凭一副神躯扛着，他的嘴角溢出鲜血，但很快被雨水冲没了。
但承初耳鸣眼花，万事万物在眼前都模糊成一片，那些绝望的哭声，阴狠的咒骂，修士断绝希望的眼神却偏偏听得看得清清楚楚。
雷霆散去，大雨停止。汪泽上的浮尸好似成片成片的浮在水面上的死鱼，散发着恶臭，死不瞑目的眼神惊恐的怨憎的不甘心的瞪着但承初。
但承初虚弱的躺在地上，看着断裂的登天梯。
这场灭世洪水，不仅仅是人世间的灾难，也像是但承初的天劫。
落水的人纷纷爬上断折的木板，面目狰狞的打骂着虚弱的但承初。修士比百姓更加的癫狂，他们毕生的希望就毁在眼前，无尽的咒骂宣泄之后，他们又开始哭嚎疯癫的寻找修补登天梯的方法。
终于他们找到了方法。他们又开始满口上神仁德高义，请求飞峯上神以仙人之身供养托天藤。
风欢城不见天日，潮湿闷热。但承初以仙人之身供养托天藤三个月，最后养料不足，托天藤供养失败了。那一瞬间，但承初不知道自己是喜是悲，仙人不会死，但但承初希望自己能死。
当仙门百家要求但承初再种一颗托天藤的种子时，但承初拒绝了。那些人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他们面目狰狞的谴责他断绝了众人修仙之路。
但承初听见自己说：“我仙身已毁，已无力供养第二颗托天藤的种子。”
“上神怜悯一下我们吧，登天梯是被您撞毁的啊。”
但承初摇头，“我去寻找另外的方法修补登天梯。”
“你想逃避责任！你想跑！懦夫！”那些人青面獠牙，面红耳赤。仙门百家趁着上神虚弱无力反抗，强行将第二颗种子种下去。
一瞬间，但承初问自己：还要问心无愧吗？
但承初乘人不备离开了风欢城，托天藤太阳纷纷藏匿到体内，等待着伺机而发。
但承初行走在陆地上，看见从灭世洪水中存活下来的百姓已经开始安居乐业，他露出一个快慰的笑容。随之他就看到百姓纷纷从家中走出来，拿着被水泡发的木头做的滑稽丑陋的神像聚集到泥泞沼泽中，叱骂着，诅咒着。
大家商议着如何让世人记住这位上神的无能，他害死了几百万人。
有人说：“神不会这么废物无能，就叫水灾鬼吧，他害死了这么多人。”
又有人尖利的说道：“用木头给他做雕像都不配，他只配用踩了千万遍的门槛来做雕像。”
有人怨恨道：“该让世人记住他，他就是个祸害，如果不是他，就不是死这么多人，船翻了，我的妻儿全部都淹死了！瘟神！水灾鬼！说不定那场洪水就是他做的法！”
“我们本来在山顶躲得好好的！”
“我要告知后人，他就是祸害，有什么灾难能比得上这位瘟神呢！他的心真狠毒，以后遇到灾难就把门槛做的水灾鬼神像拿出来踩踏，泼上污秽驱逐他！保证什么灾难见到这个水灾鬼就跑了！哈哈哈！”
但承初失去力气坐在尚未干涸的淤道上，听着世人商议如何将他的恶行流传百世。
但承初仰望着天，登天梯断了，他的神格碎了，仙身也毁了。他永远回不去天界了。
“呵呵。”但承初凄凉一笑。
那群仙门百家循着踪迹找到了但承初。他们不再好言相劝，强行将他带回去，反正现在的上神虚弱无比。
天界不会派人来救这位落难的神，因为登天梯断了，下来就无法重返天界了。
他们肆无忌惮的轻贱着这位无所依仗的落难上神。
飞峯疯了，那些死在灭世洪水之人的鬼气怨气都被他吸收，他不计后果的玉石俱焚，道心已毁。眨眼间，仙门百家尸体横陈，满目都是鲜红和碎肢，但承初终于觉得耳根清净了，不用在看到那些表里不一的嘴脸。
世人虽弱小，但人性之恶毒，连神都在劫难逃。
人世间的劫难已经过去，但承初的天劫却持续了三千年，日日夜夜折磨着但承初，反复拷打着他，为什么不听众神的劝告？为什么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毛悠将脸贴在但承初的后背上，指间抚摸过他背后的每一寸於痕，忍不住哽咽，“这是天雷落下的惩戒是吗？”
但承初轻声嗯了一声，感受到后背一滴滴的水流淌，他应激般绷紧了身体。
毛悠感受到他身体绷紧，擦干眼泪。
“神格破碎的时候，你......”毛悠突然问不出口了，问了又怎么样？但承初就不疼了吗？那些伤害就不存在了吗？他的安慰就能抚平但承初的伤口了吗？
三千年，一百零六万八千日，一亿两千八百一十六万个时辰......
但承初在黑夜中孤寂的度过。
毛悠紧紧的搂住但承初，无边的怨恨升起。他喑哑着喉咙，“我会陪着你，不离不弃的守着你，无论生老病死，我是你永远真诚真挚的信徒。”
但承初闻言看着毛悠，“如果你信奉的神明之前一直都在观察你，想看你被人逼得走投无路，最后还是否能保持初心呢？”
“那你得出结论了吗？”毛悠知道他在问什么，可是爱情让他盲目。他愿意耳聋目盲的爱着但承初。
但承初朗然的看着毛悠，“你虽鲁笨，但大智若愚，我不如你。”
我好像每次都能写得主角好惨，哈哈哈，感觉但承初的人物形象逐渐清晰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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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 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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