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醒来时,正对上一双冰冷无波的凤眸。
那双眼长得极好看,眼尾微挑,本该是风流多情的形状,却硬生生被里面的寒意冻成了三九天的冰凌子。只一眼,就让人从骨头缝里开始发冷。
“名字。”男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像是薄薄的刀片刮过耳膜。
千秋蜷在铺着白色狐裘的贵妃榻上,微微动了动被金链锁住的脚踝,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并不直接回答,反而眼波流转,将男人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番。
绯红色的蟒袍,墨玉腰带,乌纱帽下是一张堪称绝色的脸。若不是那过分锐利的眼神和周身散发的阴寒之气,怕是没人会相信这就是权倾朝野的东厂督主谢无妄。
“督主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她轻笑,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沙哑,“林尚书家的庶女,林千秋。或者说...前朝余孽?”
她故意将最后四个字咬得极轻,却清晰地看到谢无妄的瞳孔微微一缩。
“有意思。”谢无妄向前一步,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一个被当成弃子的细作,倒是比你的主子们还要镇定。”
他的指尖很凉,像是没有温度的玉石。千秋却顺势将脸颊在他掌心蹭了蹭,如同一只讨巧的猫儿。
“因为我知道,督主舍不得杀我呀。”
她话音未落,脖颈已被掐住。谢无妄的手劲极大,瞬间剥夺了她的呼吸空间。千秋脸上却没有丝毫恐惧,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笑意。
“说说看,本督为何舍不得杀你?”谢无妄凑近她耳边,语气轻柔如情人低语,手上的力道却分毫不减。
“因为...”千秋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对督主...有用处...”
就在她眼前开始发黑时,颈间的力道骤然松开。千秋伏在榻上剧烈咳嗽,白皙的脖颈上已然多了一道刺目的红痕。
“证明你的价值。”谢无妄背过身,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冰冷,“三日之内,治好地牢里那个叛徒的伤。若他死了,你陪葬。”
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合拢,室内重归寂静。
千秋抚摸着颈间的淤痕,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小祸,你说这位谢督主,是不是比资料里描述的还要有趣得多?”
脑海中立刻响起一个稚嫩却老气横秋的童声:【宿主,我提醒你,谢无妄危险系数五星,是真正杀人不眨眼的主。你刚才的举动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他的好感度目前为-20,仇恨值30,你这是开局就要玩完的节奏啊】
“跳舞么?”千秋轻轻晃动脚踝,金链随之发出悦耳的声响,“我最擅长的,不就是跳舞吗?”
她本是修炼千年的九尾狐妖,若非渡劫时遭人暗算,也不会被这个自称“祸水系统”的小东西绑定,丢到这些世界里做什么任务。美其名曰收集“情念”复活重生,实则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当戏子。
“不过,”千秋环顾这间布置精美的牢房,“戏台倒是比想象中豪华。”
房间不大,陈设却极为精致。紫檀木的桌椅,绣着繁复并蒂莲的屏风,连她身下这张贵妃榻都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所制。若不是脚踝上那根精致的金链提醒着她囚徒的身份,倒真像是哪位贵人的闺房。
链子不长不短,刚好允许她在房间内自由活动,却够不到门窗。工艺极为精巧,内侧还细心地衬了软绒,不会磨伤皮肤。
“看来谢督主对宠物倒是体贴。”千秋轻笑,起身走到梳妆台前。铜镜中映出一张苍白却难掩绝色的脸。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最妙的是一双眼,看人时总是水光潋滟,仿佛含着三分情意,正是最容易让男人心动的那款。
林尚书家的庶女,前朝遗孤,被当成细作送入东厂。这个身份倒是方便她行事。
【提醒宿主,本次任务目标:让谢无妄爱上你,然后在他最信任你时,揭发他结党营私的罪证,彻底摧毁他的政治生涯。任务完成奖励:1000情念值】
“结党营私?”千秋把玩着梳妆台上的一支玉簪,“一个宦官,结的什么党,营的什么私?”
【谢无妄权倾朝野,朝中过半官员都与他有勾结,圣上早有除他之心,只是苦无证据。宿主现在的身份是林尚书送入东厂的“礼物”,也是朝廷安插的棋子】
千秋轻笑:“有意思。一个是对我充满杀意的目标人物,一个是想借刀杀人的所谓盟友。小祸,你们系统选角,还真是从不让人失望。”
【宿主,请认真对待任务。谢无妄此人心狠手辣,若是任务失败,在这个世界死亡就是真正的神魂俱灭】
“放心,”千秋对着镜子慢慢梳理长发,“我比任何人都在意这条命。”
否则,也不会与系统做交易了。
正当她端详镜中容颜时,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两个穿着淡青色比甲的小丫鬟低头走进,一人捧着食盒,一人端着洗漱用具。
“姑娘,请用早饭。”丫鬟声音细小,始终不敢抬头看她。
千秋瞥了眼食盒,菜色精致,却都是些清淡素菜,见不到半点荤腥。
“你们东厂,连肉都吃不起了吗?”她懒懒问道。
丫鬟身子一颤,更是低头:“督主吩咐,地牢污秽,姑娘即将前去治伤,还是清淡为宜。”
这是在提醒她,别忘了自己的处境和任务。
千秋不置可否,慢条斯理地用了半碗粥,几个小巧的水晶包,又漱了口,这才起身。
“带路吧。”
两个丫鬟显然没料到她这么配合,愣了一下才连忙上前。一人为她解开脚链,另一人取来一件素色披风。
“姑娘,地牢阴寒,请添件衣裳。”
千秋任由她们伺候,目光却扫过门外。四个穿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番役静立两侧,见她出来,同时按上了刀柄。
阵仗不小。看来谢无妄对她这个“礼物”很是上心。
一行人沉默地穿过曲折的回廊。东厂的建筑风格冷硬,青石板路两旁是高耸的灰墙,少见植被,唯有墙角苔藓蔓延,透着一股子阴森气。
地牢入口处,早已有人等候。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穿着深蓝色贴里,见千秋到来,皮笑肉不笑地行了个礼。
“咱家姓孙,奉督主之命,特来协助姑娘。”他侧身让开通道,“伤员就在下面,姑娘请。”
浓重的血腥味和腐臭味扑面而来。即使是千秋,也忍不住微微蹙眉。
“孙公公,”她站在台阶上,并不急于下去,“伤者是什么人?因何受伤?”
孙公公细长的眼睛眯了眯:“是厂里的一个档头,办事不力,还试图叛逃,按规矩受了刑。”
“哦?”千秋挑眉,“既然是叛徒,为何还要救治?”
“督主自有深意,咱家不敢妄加揣测。”孙公公语气恭敬,眼神却透着审视,“姑娘问这么多,莫非是怕了?”
千秋轻笑一声,不再多言,提起裙摆步入地牢。
阴暗潮湿的通道两旁是铁栅栏的牢房,多数空着,少数关着的人也是奄奄一息,见到有人来,连抬头看的力气都没有。
最里间的牢房稍大些,墙上点着几支火把,勉强照亮中央刑架上绑着的人。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全身血肉模糊,十指尽碎,胸口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化脓,散发着恶臭。若不是微弱的胸膛起伏,几乎与死人无异。
“伤势如何,姑娘可看清楚了?”孙公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督主有令,三日之内,他必须能开口说话。”
千秋面不改色地走上前,伸手探了探那人的颈脉。脉象微弱紊乱,已是将死之兆。
“热水,干净的白布,匕首,酒,还有纸笔。”她冷静地吩咐,“再派人去抓这几味药:三七、白及、血竭、**、没药...”
她报出一连串药名,语速平稳,不见丝毫慌乱。
孙公公眼中闪过一抹讶异,随即对身后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匆匆离去。
“姑娘需要什么工具,尽管开口。只是,”孙公公意味深长地补充,“若三日后人救不活,姑娘恐怕也要在这里长住了。”
千秋并不理会这含蓄的威胁,只专注地检查伤口。这伤势极重,显然是故意往死里打的。谢无妄既要人活,为何又下此重手?是试探,还是另有所图?
工具和药材很快送来。千秋净了手,将匕首在酒灯上烤过,开始清理伤口腐肉。她的动作娴熟精准,不见丝毫犹豫,仿佛做过千百遍。
事实上,她也确实精通医术。千年修行,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早就在天劫下灰飞烟灭了。
牢中寂静,只有匕首切割腐肉的细微声响和伤员偶尔无意识的呻吟。孙公公和几个番役站在一旁,神色各异。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娇弱的女子,面对如此血腥场面竟能如此镇定。
【宿主,你什么时候学的医术?资料里没提啊】小祸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做狐狸的时候,隔壁山头住了个医仙,常在一起论道,耳濡目染罢了。”千秋面不改色地缝合伤口,“再说,活了一千年,总得会点东西,不然多无聊。”
【......您老还真是多才多艺】
“好说。”
缝合,上药,包扎。一套流程行云流水,看得几个番役目瞪口呆。就连孙公公,眼神也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审视。
正当千秋准备写药方时,地牢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一个穿着飞鱼服,腰佩千户腰牌的高大男子大步走来,身后跟着几个番役。
“孙公公,听说督主找了个丫头给陈档头治伤?”男子声音洪亮,带着明显的不悦,“陈档头是重犯,万一有个闪失,谁担待得起?”
孙公公连忙上前:“马千户,这是督主的意思...”
“督主日理万机,难免有考虑不周的时候。”马千户目光扫过千秋,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也配碰东厂的人?万一她是刺客,借机杀人灭口呢?”
千秋放下笔,缓缓起身。她认得这个人,马文明,东厂十三太保之一,谢无妄的心腹。资料里说,此人性情暴戾,尤其厌恶女子。
“千户大人,”她微微福身,姿态柔顺,声音却清晰可辨,“伤者的情况已经稳定,再服几剂药,三日后必能开口。”
马文明冷笑:“稳定?我怎么看他马上就要断气了?”他大步上前,一把推开千秋,伸手去探伤员的鼻息。
千秋被推得踉跄一下,勉强站稳,眼神微冷。
“气息微弱,分明是快不行了!”马文明转身怒视千秋,“说,你是不是受了谁的指使,来杀人灭口的?”
“千户大人若是不信,可以等半个时辰。”千秋不卑不亢,“半个时辰内,伤者若是醒来,便证明我所言非虚。”
“半个时辰?若是他死了呢?”
“那我任凭千户大人处置。”
马文明眯起眼,打量着她。地牢火光跳跃,映得女子容颜愈发娇媚,可那双眼睛却清明冷静,不见丝毫慌乱。
“好!”他突然冷笑,“就给你半个时辰。若是陈档头醒不过来,休怪马某人不怜香惜玉!”
地牢内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孙公公欲言又止,最终沉默地退到一旁。几个番役手按刀柄,目光紧锁千秋。
千秋却恍若未觉,重新坐下,执笔继续写药方。姿态从容,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地牢寂静,唯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格外清晰。
马文明负手而立,目光如刀,始终不离千秋。孙公公则垂手侍立,眼观鼻鼻观心。
约莫一炷香后,刑架上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
所有人都是一震。马文明一个箭步冲上前,果然见那原本奄奄一息的陈档头眼皮颤动,竟真的缓缓睁开了眼睛!
“水...”伤员嘶哑地吐出两个字。
马文明脸色变幻,猛地转头看向千秋。
千秋缓缓起身,走到伤员身边,接过水碗,小心地喂了他几口。动作轻柔,与刚才冷静治伤的模样判若两人。
“你看,”她抬头看向马文明,唇角微扬,“我说了,半个时辰。”
马文明脸色铁青,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拂袖而去。
孙公公这才上前,语气多了几分真诚的敬佩:“姑娘果然医术高明。咱家这就派人去煎药。”
千秋微微颔首,目光却瞥向地牢入口处的一角阴影。那里,一片绯红色的衣角一闪而过。
她垂下眼,掩去眸中的笑意。
鱼儿,上钩了。
【谢无妄好感度 5,当前好感度-15,仇恨值25。宿主,你是怎么知道谢无妄在暗中观察的?】
“猜的。”千秋漫不经心地整理衣袖,“他若不想看这场戏,马文明根本进不来。”
【......你们这些活了几千年的老妖精,心都脏】
“承蒙夸奖。”
当千秋重新被带回那间精致的牢房,脚踝再次被金链锁住时,夜色已深。
丫鬟送来晚膳,这次竟多了几道荤菜,甚至还有一壶温好的酒。
“督主吩咐,姑娘今日辛苦了,特赐酒菜。”丫鬟低声传话,态度比早晨恭敬了许多。
千秋慢条斯理地用了膳,又小酌了一杯。酒是上好的梨花白,清香甘醇,后劲却足。几杯下肚,她双颊泛红,眼波愈发流转多情。
夜色渐深,她倚在榻上假寐。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推开。
没有脚步声,但她知道,他来了。
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气笼罩下来,伴随着若有似无的呼吸声。
千秋没有睁眼,仿佛真的睡熟了。直到微凉的手指抚上她脖颈的淤痕,她才轻轻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督主...”她声音带着睡意,软糯撩人。
谢无妄站在榻前,绯红官袍已经换成了墨色常服,更衬得面如冠玉,眸似寒星。他指尖轻轻摩挲着她颈间的伤痕,动作堪称温柔,眼神却依旧冰冷。
“马文明向本督请罪,说他冲撞了你。”谢无妄缓缓开口,“你说,本督该如何处置他?”
千秋微微一笑,伸手覆上他的手背,引导他的手指沿着伤痕往下,停在锁骨处。
“督主舍得罚他吗?”她眼波流转,“他可是为您试出了我的医术呢。”
谢无妄眸光微动,却没有抽回手:“你很聪明。”
“不聪明,怎么配留在督主身边?”她借力坐起身,金链随之轻响。这个动作让她几乎贴进他怀里,温热的呼吸拂过他下颌。
谢无妄没有退开,反而伸手环住她的腰,防止她跌倒。这个姿势,像是拥抱。
“说说看,”他低头,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你还看出了什么?”
“我看出...”千秋仰头,唇瓣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下巴,“督主根本不想让陈档头死。那场刑罚,是做给某些人看的戏。”
谢无妄低笑一声,气息拂过她颈侧:“继续说。”
“督主留他性命,又让我这个‘细作’去救治,无非两种可能。”千秋的手指轻轻划过他衣襟上的绣纹,“一是引蛇出洞,看谁会沉不住气;二是李代桃僵,用我这个明面上的棋子,掩盖您真正的目的。”
她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是无声的笑。
“那你猜,”谢无妄的手指滑入她发间,微微用力,迫使她抬头与他对视,“是前者,还是后者?”
千秋望进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嫣然一笑:“我猜...督主是让我自己选。”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随即,谢无妄松开手,后退一步,重新拉开了距离。他打量着她的目光,多了几分真实的兴味。
“三天。”他转身,走向门口,“治好他,你就可以离开这个房间。”
铁门合拢前,他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
“记住你的选择。”
门关上了。千秋抚摸着腕上并不存在的余温,轻笑出声。
【谢无妄好感度 10,当前好感度-5,仇恨值20。宿主,你刚才是不是在玩火?】
“玩火?”千秋躺回榻上,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这才刚刚点燃引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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