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中的血腥气仿佛附着在衣衫上,久久不散。千秋回到听竹苑,屏退侍女,独自坐在黑暗中。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掀开白布时触碰到的冰冷僵硬的触感,以及谢无妄攥住她手腕时那灼热而强硬的力道。
【宿主,谢无妄刚才的样子好可怕,他是不是真的怀疑你了?好感度又跌了!】小祸的声音带着后怕。
“他不是怀疑我,”千秋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低缓,“他是愤怒,是不甘。煮熟的鸭子飞了,关键线索在眼前断掉,换做是谁都会恼怒。至于那点好感度……涨跌本是常态,不必过于在意。”
她更在意的是谢无妄那一瞬间流露出的疲惫与失望。那不像是一个冷酷权宦该有的情绪,倒像是……一个陷入重围的孤狼,对唯一可能存在的盟友产生了短暂的动摇。
“小祸,调出东厂内部主要人员的资料,尤其是与漕运、刑名有关的千户、档头。”
【正在检索……东厂十三太保,目前有七人常驻京城。除已知的马文明千户负责刑缉,还有赵元千户负责漕运关卡稽查,钱松千户负责京城防务与诏狱……】
光影流转,一系列人物信息映入千秋脑海。她快速过滤着,试图找出可能与私盐案灭口行动相关的蛛丝马迹。万有福和张承恩的死,手法干净利落,且能精准掌握东厂动向,提前一步行动,内鬼的嫌疑极大。
“赵元……负责漕运稽查,他最有条件接触私盐链条,也最有可能被收买。”千秋沉吟,“但灭口行动需要武力,马文明更擅长此道……或者说,他们本就同流合污?”
这是一个危险的猜测。若东厂高层内部已然腐烂,那谢无妄的处境,比表面看起来更加岌岌可危。
接下来的几日,东厂气氛明显变得更加凝重。巡逻的番役增加了数倍,进出盘查也极为严格。谢无妄没有再召见千秋,连例行的施针调理也暂停了。听竹苑仿佛成了一个被遗忘的角落,但千秋能感觉到,无形的监视比以往更加严密。
她并不急躁,每日里只是看书、练字,偶尔在院中散步,对着那丛翠竹发呆,仿佛真的成了一个被圈养的金丝雀。
这日午后,千秋正临摹着一本帖,孙公公却悄无声息地来了,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近乎怜悯的神色。
“姑娘,督主请您去一趟冰窖。”
冰窖?千秋心中微动,放下笔,面上不动声色:“有劳公公带路。”
东厂的冰窖位于地下深处,寒气逼人。甫一踏入,一股混合着血腥和**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让千秋打了个寒颤。窖内灯火通明,谢无妄站在中央,身旁放着两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正是张承恩和万有福。几个仵作模样的人垂手侍立在一旁。
“看看他们的手。”谢无妄的声音在空旷的冰窖里带着回音,比四周的寒冰更冷。
千秋上前,依言掀开白布一角。张承恩的手粗糙,指缝里有难以洗净的墨迹和……一丝极细微的靛蓝色染料痕迹。万有福的手则保养得宜,但右手食指内侧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厚茧,是长期握笔留下的,但他的指甲缝里,却出奇干净。
“看出什么了?”谢无妄问。
“张承恩是盐商,手上有墨迹正常,但这靛蓝染料……并非盐业常用。”千秋仔细查看那痕迹,“至于万有福,一个司苑局的管事太监,双手如此干净,连指甲缝都无一物,未免太过刻意。而且他这握笔的茧子,位置似乎比寻常书写者略高一些……”
她抬起头,看向谢无妄:“督主,民女可否看看他们的验尸格目?”
谢无妄示意,旁边的仵作立刻奉上记录。千秋快速浏览,目光定格在几行字上:“万有福,胃内残余有酒肉,但……无毒物反应?张承恩,一击毙命,凶器似是窄而薄的匕首,但伤口边缘有细微的灼烧痕迹?”
灼烧痕迹?千秋猛地看向谢无妄,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心头:“督主,杀张承恩的,不是寻常匕首!是……绣春刀?但故意改变了出手角度,伪装成匕首所致?” 只有东厂高手配备的绣春刀,在极快速度下刺入人体,才可能因摩擦产生细微灼热!
谢无妄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真正的惊讶,随即化为更深的探究和……欣赏。他挥了挥手,仵作和孙公公等人立刻躬身退了出去,冰窖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两具冰冷的尸体。
“你比本督想的还要敏锐。”他走到千秋面前,冰窖的寒气让他呼出的气息都成了白雾,“那你再猜猜,是谁杀了他们?”
“内部灭口,无疑。”千秋迎着他迫人的目光,“但动手之人,未必是主谋。对方能驱使东厂高手,且能精准把握时机,其势力……恐怕已深入督主麾下。督主此刻,可谓内忧外患。”
“内忧外患……”谢无妄重复着这四个字,突然冷笑一声,笑声在冰窖中回荡,带着几分自嘲和狠厉,“你说得对。本督这把刀,如今不仅要对外,还得防着来自背后的冷箭。”
他猛地伸手,却不是抓住她,而是用指尖轻轻拂过她方才因翻阅格目而沾上的一点灰尘,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和……占有欲。
“林千秋,你说你是本督的生机。”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那现在,本督给你一个机会,证明你自己。”
“督主请讲。”
“本督要你,替我去见一个人。”谢无妄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吐出一个名字和一个地址。
千秋瞳孔微缩!他竟然要她去见那个盐商何明远?而且是在东厂势力范围之外的一个秘密地点?这是天大的信任,还是一个更深的试探?或者……他手下已然无完全可信之人,不得不兵行险着?
“督主信我?”千秋抬眼,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谢无妄凝视着她,良久,才缓缓道:“本督不信任何人。但本督信自己的判断。你若要害我,有的是机会,不必等到现在。更何况……”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势:“你的命,如今和本督绑在一起。我若倾覆,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
【触发支线任务:秘密接触盐商何明远,获取私盐案关键账册。任务奖励:情念值50点,谢无妄好感度未知。宿主,接吗?风险很大!】小祸急促地提醒。
千秋看着谢无妄眼中那复杂难辨的光芒,有孤注一掷的决绝,有深不见底的算计,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她能力的倚重。
她微微一笑,宛若冰原上骤然绽放的赤色毒蕈,妖异而夺目:“好。何时动身?”
“今夜子时,会有人接应你。”谢无妄直起身,恢复了惯常的冷峻,“记住,若失手,你不会再有开口说话的机会。”
子夜时分,一辆毫不起眼的青篷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东厂侧门。车内,千秋换上了一身利落的深色衣裙,发髻简单挽起,面上覆着一层薄纱。赶车的是个沉默寡言的老车夫,气息沉稳,显然是个高手。
马车在京城错综复杂的小巷中穿行,最终停在一处看似普通的民宅后门。老车夫打了个手势,千秋会意,悄无声息地潜入宅中。
宅内灯火昏暗,一个身材微胖、面色惶恐的中年男子早已等候在内,正是盐商何明远。见到千秋,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姑娘!可是督主派您来的?求督主救命啊!”
“何老板请起。”千秋扶起他,声音平静,“督主已知你处境危险。长话短说,账册在何处?”
何明远从怀中颤巍巍地掏出一本薄薄的、用油布包裹的册子:“这便是……便是他们逼我做的假账副本,真账……真账在我发妻老家地窖里!姑娘,张承恩死得不明不白,下一个肯定就是我!他们……他们手眼通天,连东厂里都有他们的人!”
千秋接过账册,快速翻看,上面清晰记录了几年来的私盐交易流水,数额巨大,牵涉的官员名字让她都暗自心惊。更让她心惊的是,何明远提到的“他们”。
“他们是谁?”千秋紧盯何明远。
何明远眼中充满恐惧,嘴唇哆嗦着,刚要开口,窗外骤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弓弦震动之声!
“小心!”千秋反应极快,猛地将何明远扑倒!一支弩箭擦着她的肩膀射入身后的墙壁,箭尾剧颤!
紧接着,数道黑影破窗而入,刀光凛冽,直取何明远!他们的目标很明确——灭口!
千秋袖中银针疾射,同时抓起桌上的茶壶掷向油灯!啪嚓一声,灯火熄灭,屋内陷入黑暗!
“走!”千秋拉起吓傻的何明远,凭借记忆冲向的后门。黑暗中,兵刃相交之声、闷哼声不绝于耳。那名老车夫已经与刺客交上了手,武功之高,竟一时挡住了数人!
然而刺客人数众多,且训练有素,显然有备而来。眼看就要被合围,千秋天一咬牙,将账册塞入怀中,对着何明远低喝:“分开走!城南土地庙汇合!” 说罢,她故意制造出大声响,将大部分刺客引向自己这边,然后凭借灵活的身法,冲向宅邸复杂的后院。
身后脚步声紧追不舍,千秋肩头被箭矢擦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她钻进一条狭窄的巷道,眼看就要被追上,巷口突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墨色常服,身姿挺拔,在清冷月光下宛如暗夜修罗。
谢无妄!
他甚至没有拔刀,只是抬手,屈指,弹出一道劲风!冲在最前面的刺客如遭重击,倒飞出去!其余刺客见状,竟毫不犹豫地转身就逃,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谢无妄没有追,他快步走到倚着墙壁喘息的千秋面前,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她渗血的肩头。
“受伤了?”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动作却快得惊人,一把撕开她肩头的衣物,查看伤势。
“皮外伤,不碍事。”千秋因他的动作微微抽气,却将怀中的账册掏出,递给他,“东西拿到了。但何明远……”
“他死了。”谢无妄接过账册,看也没看便收入袖中,然后打横将她抱起!“刺客是死士,一击不中,立刻服毒自尽。何明远被灭口了。”
他的怀抱带着夜风的凉意,还有一丝淡淡的龙涎香和血腥气混合的味道。千秋被他抱着,快步走向停在巷口的另一辆马车。
“你又救了我一次。”千秋靠在他怀里,低声说。
谢无妄脚步不停,低头看了她一眼,月光下,他冷硬的侧脸线条似乎柔和了少许:“是你自己命大。”
【谢无妄好感度 25!当前好感度55!宿主!突破50大关了!】小祸的声音带着惊喜。
马车轱辘前行,车厢内一片寂静。谢无妄拿出金疮药,动作不算温柔但异常仔细地替她清理伤口、上药、包扎。
“为何要冒险引开刺客?”他忽然问。
“因为账册比何明远的命重要。”千秋答得干脆,“而且,我相信督主不会让我死。”
谢无妄包扎的手顿了顿,抬起眼,深深地看着她。车厢内光线昏暗,他的眼眸却亮得惊人,仿佛有漩涡在其中涌动。
“林千秋,”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你究竟想要什么?”
千秋迎着他的目光,嫣然一笑,带着劫后余生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媚意:“我现在只想要督主平安回去,然后……给我记一大功。”
谢无妄凝视着她,许久,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短促,却仿佛冰河乍裂,春水初融。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抹去她颊边沾染的一点灰尘。
“好。”他说,“记你一大功。”
马车驶向东厂,将身后的杀戮与黑暗甩开。千秋靠在车壁上,肩头的伤隐隐作痛,但心中却一片清明。
好感度55,是一个关键的节点。意味着谢无妄对她,已从最初的怀疑、利用,开始产生了真正的兴趣和……信任的雏形。
但游戏,也才刚刚进入中盘。账册到手,只是掀开了冰山一角。真正的较量,现在才正式开始。而她这只意外闯入棋局的蝴蝶,已经不可避免地,落在了对弈者的掌心。
只是,谁才是真正的执棋人,尚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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