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的询问过于笼统,常人是答不出来的。
但她实在是太着急了,甚至还存着一丝侥幸。
如果是姜晚,哪怕是远远看上一眼就好。
就当做是帮江孜阿姨关心一下她唯一的孩子好了。
秦霜其实是没报多大希望的。
但老太太闻言,想了想,突然拍了下手:“你说的是小姜吧?那丫头每周三都来,买两块绿豆糕,说是去看她妈,她和她妈妈都喜欢吃。”
这一刻,秦霜的心脏骤然缩紧,连忙追问道:“那她……什么时候走的?”
“刚走没多久,”老太太指了指窗外,“往那边去了,说要去赶车。你要是去追,肯定能追上,这里的公交有些慢。”
闻言,秦霜几乎是跑着冲出去的。
她脚下的高跟鞋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急促的声响。
不多时,街角的公交站台前,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弯腰系鞋带。
齐肩的碎发被风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女孩子额角的疤痕在路灯下若隐若现。
是姜晚。
秦霜的脚步猛地顿住,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姜晚系好鞋带,直起身时,恰好对上她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姜晚的眼里难得闪过一丝慌乱,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手悄悄攥紧了背包带。
背包里面装着她仅剩的几件换洗衣物,和一张去边境小城的火车票。
她本来想一切都安好马上就走,却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秦霜。
“晚……”秦霜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我路过,回来拿些东西。”姜晚低下头,看着自己洗得发白的帆布鞋,不敢去看秦霜通红的眼睛,“马上就走了。”
姜晚的声音没了往日的活力,哪怕之前都是演的,而她现在连演都不演了。
秦霜看着她清瘦的肩膀,看着她手腕上那道狰狞的疤痕。
她突然想起姜晚以前总会亲力亲为做许多事情,还会在拍摄花艺作品时把她自己的手也拍进去。
评论区里,很多人都说姜晚的手也是艺术品。
可现在,艺术品好像有了瑕疵。
又不是瑕疵。
至少,秦霜不觉得那是瑕疵。
那是她们成长的痕迹。
“为什么不告诉我?”秦霜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还是问出了口,“你出来了,为什么不找我?”
姜晚的肩膀微微颤抖,却没抬头:“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我这条废了的腿?还是告诉你,我做成了这一切,你是不是应该补偿我,养着我?不,秦霜,你不欠我。”
说到这里,姜晚叹了口气。
她仰起头来笑了笑,声音里带着些自嘲:“秦霜,我们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你站在领奖台上接受鲜花,我在泥潭里挣扎求生,这样挺好。
我也算是好好体验了一把人生,我觉得还挺精彩的。”
“不好!”秦霜突然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指尖触到那道疤痕时,心疼得几乎无法呼吸,“我不要这样!”
姜晚猛地抽回手,后退了好几步,像是被烫到一样。
“你放开!你不嫌脏吗?我手上沾过血,沾过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你靠近我,只会被玷污!
秦霜,我说过,以前都是各取所需地演戏,现在回归自我不好吗?
你冷静清醒一点,我不喜欢你高高在上却又努力怜悯众生的样子,太不现实了!”
“我不!”秦霜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姜晚,我从来都不会嫌弃你什么。我从来没有高高在上,我没有的!”
她看着姜晚冷漠的眼神,竟然快要忘记了呼吸。
许久之前,姜晚也是在庆功宴上这样看着她,眼里满是嘲弄和疏离。
这一刻,秦霜太害怕了。
她害怕再次失去,害怕再次陷入无尽的等待。
公交汽车缓缓驶来,急刹车的灯光刺破两人间的暗色,照亮二人苍白的脸。
“我走了。”姜晚转身要上车,手腕却被秦霜死死抓住。
“不准走!”秦霜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姜晚,我不怕,你别走了,好不好?”
汽车的鸣笛声在耳边响起,催促着乘客上下车。
姜晚看着秦霜泛红的眼眶,突然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疼得她喘不过气。
姜晚最终还是没上那辆公交车。
围观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姜晚不想惹这个风头。
姜晚最终还是拗不过秦霜,带着她拐进了老城区深处的一条窄巷。
巷子尽头是栋上了年纪的居民楼,墙皮斑驳得露出内里的红砖,铁门上的锁锈得几乎要和门融为一体。
“就是这儿。”姜晚弯腰从门垫下摸出钥匙,铁锈摩擦的声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
推开地下室的门,一股混合着旧书和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比地面低了至少三度的气温让秦霜下意识裹紧了风衣。
地下室不大,被隔成了里外两间。
外间摆着一张掉漆的书桌,上面堆满了泛黄的文件和几本翻得起毛边的法律书,桌角的台灯罩积着薄灰,却擦得很干净。
里间透过门隐约能看到一张折叠床,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便利贴。
便利贴上面用洒脱有力的字迹写着“周三买绿豆糕”“记得给妈扫墓”。
这字迹很像当年姜晚活成的样子。
自由,热烈。
“随便坐。”姜晚踢掉门口清洁工的杂物,从墙角拖出一张藤椅。
藤椅的缝隙里卡着几片干枯的玫瑰花瓣,是去年秋天从墓园带回来的。
秦霜坐下时,藤条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书桌旁的铁皮柜上。
柜子上了锁,却能看到贴在上面的剪报,全是关于江孜研究的报道,最早的一篇甚至泛黄到字迹模糊。
“你一直住在这儿?”秦霜的声音很轻,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藤椅扶手上的刻痕。
那是个歪歪扭扭的“晚”字,像是小时候刻上去的。
姜晚正用电热壶烧水,闻言回头笑了笑:“从十几岁搬出来就住这儿了。那时候刚知道姜思成把我妈留下的信托基金挪用了,还在外面养了好几个情妇。”
她顿了顿,往玻璃杯里扔了两颗枸杞:“住地上怕被他找到,这里隐蔽。而且,那时候或许中二,总觉得要和亲爹对着干了,就是坏孩子了,得适合做黑暗里的人。”
秦霜没听过这些事情。
一点也没听说过。
但幸好这都是姜晚亲口说给她的。
眼前桌子上的热水壶发出嗡鸣,水汽模糊了姜晚的侧脸。
她额角的疤痕在阴影里若隐若现。
那是坤沙的人用刀划的,当时流了很多血,差点把眼睛弄瞎。
虽然启森一直强调要给姜晚除疤,姜晚却鬼使神差地没让除疤进行到最后。
她看起来成熟了许多,成长了太多。
秦霜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样子,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她想象不出姜晚一个人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是怎么研究那些法律条文,怎么联系那些被姜思成迫害过的人,怎么一步步布下那张横跨两国的天罗地网。
“这里太潮了。”秦霜站起身,风衣下摆扫过地面的纸箱,发出哗啦的声响。
箱子里露出半截望远镜,镜头上还贴着张便利贴:“302窗口,周三下午三点有动静”。
“住久了就习惯了。”姜晚把水杯递给她,杯壁的热度烫得秦霜指尖一颤,“有时候去地面上见人,都觉得自己像个刚从坟里爬出来的女鬼。”
她自嘲地笑了笑,用手捋了一下鬓角的碎发:“也对,也只有女鬼才做得出来把亲爹送进监狱的事。”
秦霜没接水杯,反而上前一步抱住了她。
姜晚身上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地下室特有的潮湿气息,却让秦霜觉得无比安心。
她把脸埋在姜晚的肩窝,声音带着哽咽道:“晚晚,你做得没错。”
姜晚的身体僵了一下,抬手想推开她,却在触到秦霜后背时顿住了。
她能清晰地摸到对方脊椎的弧度,瘦得硌手,是这几年在海外连轴转落下的毛病。
“秦霜……”
“别说话。”秦霜抱得更紧了,小声地在姜晚耳畔乞求:“让我再抱会儿。”
地下室里只剩下热水壶保温的嗡鸣,还有两人交叠的呼吸声。
姜晚最终还是没推开她,只是抬手轻轻放在她的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她风衣的布料。
那天晚上,秦霜讲了很多。
讲冰岛的极光有多美,讲拍冰川戏时差点掉进冰缝,讲苏然总在她面前念叨“小霜你该找个人照顾了”。
姜晚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在她讲到兴头上时插一句“你的智商都给美貌让路了”“可能胸大无脑”,惹得秦霜伸手去拧她的胳膊。
直到后半夜,秦霜才抵不住困意,歪在藤椅上睡着了。
她睡着时眉头还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
姜晚找来一条旧毛毯给她盖上,又打开了角落里的小暖风机。
橘红色的暖光映在秦霜脸上,柔和了她平日里凌厉的轮廓。
姜晚坐在书桌前,翻看着秦霜这一次的电影海报。
海报上的秦霜穿着军装,眼神坚毅,和第一次在姜思成的宴会上见到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指尖划过海报上秦霜的名字,突然觉得这地下室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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