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宁溪早晨被鸟鸣声叫醒的,意犹未尽抱着被褥滚了圈不肯睁眼。
真困呐...明明昨夜始终都睡不着,怎么他师尊一在就困得不行...等等?!悦宁溪猛地从床上坐起,低头仔细检查身体起来。
反复确认自己没缺胳膊断腿后,他才慢慢冷静下来。
昨夜真不是梦?悦宁溪不自觉握紧身下衣衫,因为不可思议,内心竟隐秘浮现古怪的感觉,好像自己刚认识那人一样。
出于不可言说的怪谲感,悦宁溪今日惶惶然,就连那四块地也没去捣鼓,就躲在屋内。
但没多久,这份平静就被某个突然出现的人打破了。
此刻,对方正支起一条腿,堂而皇之吃着他的点心,正在查阅古籍的悦宁溪睨了眼嘴里塞着玉盘上糕点,还一边吐槽难吃的重明,心道:这人脸皮就跟他能力一般,厚得看不透。
恍若无人之境进竹苑,慕雅琴有事被叫去主殿,可其他人呢,他可是看到这人大摇大摆进门来。
这要是刺客,悦宁溪早投胎不知几百次了。
哐啷一声,白瓷空杯被某人随意一丢,在桌上打转溅出几滴茶渍来,重明正用襟袖满不在乎地擦拭着嘴边的水渍,活脱脱跟个山寨大王似得。
悦宁溪眼底疑惑更甚。
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重明抬眸道:“看我作甚?”
悦宁溪怎么看都不觉他是古籍上记载的那只神兽,养伤的这些天他也没闲着,仙阁搜集这些古籍中,过往关于重明鸟的记载也不过寥寥几语。
“你查了这么多可有你要的?”
在别人地盘中却以主人自居,重明茶足饭饱后瞥了眼他手上的书,仿佛在嘲笑悦宁溪白费力气,痞里痞气道:“对于突然出现能力又高强的人,任何人都会怀疑的,这点我理解。”
悦宁溪嘴角不可控制地抽搐了下。
重明又道:“可我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使你坚决否认这件事?天上地下,有谁敢冒充神兽,众人都知我可是祥瑞庇护的,何况你那古怪禁术还是我帮忙,除了神灵之力,谁能做到如此?”
说起此事,这老妖怪说那禁制似乎是要他命的,恰巧因两股力量冲击引发,而这两股力量与他本身又极为相融。
可除了醒来那次,对方却不肯施展他所说的神力,悦宁溪严重怀疑,这老妖怪在提防救好他后不肯帮忙,真是狡诈。
悦宁溪问道:“你要找的东西是什么?”
重明打着哈欠的动作一僵,过了片刻,才低声说道:“我不知道。”
“哈?”
悦宁溪看向神色晦暗不明的重明,目中一言难尽。
东西丢了找不找得回尚且不知,可若连丢什么都不知,那还找个屁,这人是在拿他开刷吧?!
重明也有些恼怒,“我醒来记忆不清...但总觉得丢了很重要的东西。”顿了顿,又很狂妄道:“不然你以为我会呆在这饭难吃的破峰么,灵力稀缺还煞气极重,有何资格让吾栖息在此呢。”
悦宁溪:“……”
方才重明神色短暂流露少许迷茫,像跟他刚来这个世界一样迷茫,若他真没演戏,那....
他缓了缓道:“你若是真神兽,相信不会有人为难你的。我师尊他见多识广,说不定也会帮到你,”
“还是别,头回连我都看不清。”重明幽幽看了他一眼,“他身上夹杂两股气息,即仙又似鬼,力量过于暴戾,简直就是放任毁灭。”
悦宁溪不明所以,愣愣问道:“什么叫放任毁灭?”
重明没回答他,起身走至门前,随意靠在门框道:“总之你师尊,我信不过。”
不远处几名弟子正与云意在说些什么,手里提着桶,似乎刚回来。
尽管悦宁溪并未信他的话,可隐隐之中,又觉得哪里不安,就譬如他师尊从未说起他体内禁制的事,好似有意隐瞒他,或许顺利结丹后,就什么都清楚了。
而重明似乎也看透这一点。
“你,其实也想离开这里吧。”
“呃...”悦宁溪没想到重明居然看出来,他放下书,走到门的另一边,敷衍道:“古籍记载神兽可没有这看透人心的能力。”
重明不说话,缓缓抬首,隐在黑缎下的眼眸仿佛看透了他。悦宁溪看了眼他环臂的手指,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叩起玄衣下的臂肌。
良久,他语气笃定:“你在害怕,无时无刻想逃离这个囚牢。”
悦宁溪逃避似的别开目光,唇角下意识平抿。
相对悦宁溪被看穿心思的样子,重明表情可以说是平静。他脸上黑缎被扯落少许,深邃不见底瞳眸,宛如黑洞般将悦宁溪卷进那深不见的漩涡下。
“在我面前任何事都隐瞒不了。”
屋内气氛倏地变得诡异的静谧。
云意提着新摘的蔬菜,见悦宁溪站在门口,忽然喊道:“别老惦记那四块地,这么多人难道还担心我们照顾不好。”
悦宁溪不动声色看了眼身旁,回道:“睡太久,出来透口气而已。”
“那别走太远,”云意边说边往西边厨房而去,“快吃午饭了。”
等人彻底消失在视野,悦宁溪立马扭过头去,奇道:“她看不见你?”
重明伸了个懒腰,也不点破他转移话略显生硬,意味深长道:“表情别那么严肃,我又不会害你,再说我这人特别敏感,不小心被发现,或许会找一两个出气筒来弥补下伤透的心~”
语含笑意,却不达眼眸。
悦宁溪明白这人在警告他。
仙阁这两日倒是热闹了些,不少生面孔来来回回,明显不是仙阁中人。那群人衣服上统一牡丹绣纹,由于手里抱着要归还藏书阁的古籍,悦宁溪远远扫了眼就离开。
回去路上,悦宁溪忽然才想起服饰上的刺绣是谁家的,不就是叶家的家徽么!
这下他有些想回去的冲动了。
等他返回时,那些人早已不在。
早前叶家算得上第一世家,可久盛必衰,自叶初淮祖父后,叶家每代单脉都活不过三十岁。书里似乎说是受到某种诅咒,他重生来到这里,书也没完结,叶初淮究竟如何解开诅咒,悦宁溪并不知道。
但书中提过叶初淮手里的辟邪珠拥有神奇疗愈,古籍也记载着重明鸟瞳力可破一切邪术,先不论那老妖怪究竟是不是重明,若能利用辟邪珠,未必不是多一种保障。
话说回来,叶初淮也快到出现了,悦宁溪本想等他来就走,但现在半分修为没法施展,出了仙阁这门,他或许马上暴尸在哪个山旮旯地了。
悦宁溪思绪不宁回到竹峰,以至于到了竹苑,没也发现平日的人都不在。他屋子的门明明走前是关着的,现在却是开着的。
当看到竹屋内站着的背影,正悠然自若看着他来不及收拾的书案前,像是被冻住般无法动弹。
蓝边白衣莲花绣纹服饰,丝绸流苏发带半束墨发,正柔顺地垂在挺直的后背,君奉雪只手负背,修长的指尖微微动着。
悦宁溪下意识撤回上台阶的脚。
君奉雪侧过身来,出乎意料,他只看了眼那只踌躇停在半空的脚,道:“半月不练功,是短了。”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悦宁溪呆呆看着门口,震惊不已。
没想到君奉雪又来了,还逮到他出去。
他晃了晃脑袋,迈向台阶大步走进屋,讪笑道:“我去藏书阁了,不是说生病就该多呼吸新鲜空气么。”
“是吗,那走吧。”
君奉雪负手而立,今日温和得有些陌生,嗓音也仿佛带着那春意的桃花酿醇香般醉人。
悦宁溪额角微微动了下,“师尊日理万机还抽空来陪我?”
君奉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悦宁溪:“……”
这突如其来的小情绪是咋的,他好好的也没惹呀。
竹峰小径,外人看来这一幕阳光明媚,师徒情深相伴万里河山挺美好的。然而两位当事人,却显得那么心不甘情不愿了,至少在身后的楚云湛看来,这两人都是一副‘我是被逼的’。
脸上表情如此,内心怎想却是不为人知。
楚云湛企图打破这诡异的沉默,他笑道:“医圣也说散步有利于恢复,呆在屋内确实不好。仙尊像少主一般大时可是到处跑,身体可好了。”
看不出来这般冷面散懒的人,年少会活泼到处跑。
悦宁溪也快憋出病来,好在有楚云湛陪同。就在楚云湛正绘声绘色地给悦宁溪讲君奉雪少年事迹时,前头君奉雪倏停脚步,“说够了没。”
明明是脸很臭,但意外看不出生气。两人不约而同看了眼,继续说的说,听得听。
书中的君奉雪是那么残忍,在自己师父逝世后雷厉风行夺得大位,亲眼看师姐断气转头灭了竹峰所有人,后又将其所交托的独子放任自生自灭。
悦宁溪一直觉得君奉雪没有人性,是冷血动物的化身。
其不然,相处中君奉雪像个魔方,令人琢磨不透,又舍不得放下研究。明明对他还算不错,可有时却总有意无意能感受到对方的排斥与浓浓的憎恶。
尽管一瞬即逝,悦宁溪心脏还是颤了几分。
“少主少主?”
陷入沉默的悦宁溪没听见旁人声音,直到楚云湛连唤了几声后,才猛地回神:“啊?”
楚云湛道:“今早天没亮竹峰突现几道雷击,幸好没劈到人,只是劈到些竹子。”
他指了指离他面前近在咫尺的焦黑竹子,悦宁溪才发现,面前几棵竹子仿佛被雷火烧了一通,而他走神脸都快撞上去,同时他心里却奇怪道:有雷?他怎么没听到动静?
这几株竹子被劈成这样,应生机全无,长不出笋来了吧,悦宁溪有些许可惜。他绕过竹子,正欲继续走,转头却瞧见君奉雪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悦宁溪下意识地摸了摸脸,莫非方才碰到脏东西?
然而下一刻,在楚云湛欲阻止却来不及,君奉雪伸手覆在黑漆漆的竹身,白色灵光乍现,转眼间,竹子竟奇迹恢复了往日风采。
起死回生?
他师尊还有这闲工夫?
诧异间,君奉雪皱眉看着沾上黑灰的那只手,悦宁溪缓过神来,正想把锦帕递出去,忽然,脸颊被什么东西碰了下,白净的脸颊画上了两道黑灰“猫须”。
悦宁溪、楚云湛:“…….”
罪魁祸首却看了看指腹,丝毫没在意他脸上的猫须,很满意转身走了,这份泰然自若看懵了悦宁溪。
片刻后,他咬着牙拿起素白的锦帕擦拭自己的脸。
莫生气莫生气,生气容易活不长。
楚云湛似不忍直视他如此粗鲁,想接过他手里胡乱抹动的锦帕。悦宁溪看不到脸上,又觉得随意擦擦总会擦干净的,也没在意回道:“...不用。”
说着手里动作越发用力。
这时,面前倏地被高大的黑影遮着了日/光,悦宁溪怔怔地仰着头。
下一刻,君奉雪竟伸出手,悦宁溪看着递到眼前的掌心十分茫然。
等了片刻,君奉雪似也不耐烦了,眉头微蹙,兀自将他还贴在脸上的锦帕抽走,悦宁溪还未反应,那条锦帕碰触着他脸颊。
不同于自己的粗暴,君奉雪动作可谓是轻柔到极致,绸衣随着他动作撩动,悦宁溪呆呆地扬着头,眼眸里映照着专注的男人,他甚至从对方冰眸里看见自己此刻睁大的双眼。
……他师尊莫不是吃错药了?!或是,哪方妖孽给占据了君奉雪身体!
正当悦宁溪胡思乱想之际,可怜的腮帮子被一只宽厚的大掌直接捏起,在那双寒眸下被摇摆两下。
悦宁溪口齿模糊道:“...施..尊?”
君奉雪敛眸放手,淡淡回道:“总算没那么丑了。”
温情的幻境宛如被块从远处飞来的石头击碎,悦宁溪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
“看为师做什么?”
当事人却毫无自觉。
悦宁溪捂着心口,忿然道:“弟子心口有些堵。”
君奉雪不知听没听出他的意思,淡淡颔首,冷峻的脸庞闪过一丝恍然,又似无奈地叹了声,对憋得一脸通红的楚云湛正经八百地胡说八道:“你说得对,理应修习辟谷,吃那么多身子竟如此弱,感觉仙阁粮食也挺浪费的。”
他可以动手不!!或者说他真的能在这人的嘴下活到十八岁么?悦宁溪合理怀疑,师尊现在为了弄死他正不懈努力开发了新特技——嘴炮。
悦宁溪深深地吸了口气,几个来回总算缓解胸腔那口郁气,然后疾步越过那狼狈为奸的两人。
一路上他生闷气不说一句话,结果导致了他错过许多有关他的话题--
当悦宁溪回到竹苑时,却发现小窝莫名其妙被人动了。找到慕雅琴她们,才得知他没回来前,他师尊盯着他的院子看了半天,忽然说小竹峰何时变得这么寒酸了,硬要给他翻新了遍。
强行拽他散步,也不过是想给他惊喜。
短短半日,竹苑里里外外都被整修一番,屋里家具都换上极好木材,还有他那张总算睡习惯的竹床,也被铺上奢贵柔软的被褥。
忽然之间,悦宁溪忘了之前要干什么,急急回头往下峰的山径跑去。
等看到不远处悠然漫步的两人,他这才喘着气停了下来,朝那个止住脚步,却没有回头的修长身影喊道:“师尊!”
不要忽冷忽热,也不要让他每次都动摇...悦宁溪想说的话,到了喉间却无法说出,或许那个世界里,他太渴望了,太渴望能有人爱自己,至于一点点就会沉陷。
悦宁溪还什么都没说口。君奉雪似乎没打算问他,身影缓缓动了起来,与对他做了个安心的手势的楚云湛一道离开。
君奉雪动小竹峰的事惊动了整个仙阁,这些日子,就连三位长老没太敢随便一件小事就体罚他。
只是——
瞧见某人又突然在他门口,笑得一脸不安好心,悦宁溪叹了声,知道无人看得见这人,干脆也无视他继续做着手里的事情。
两日前云意被楚云湛调遣,说是其他地方缺人,而剩下的云诗照顾那四块地,总发现菜叶莫名其妙枯死,悦宁溪也是忧心,打算瞧瞧上回农民伯伯留下的心血本子。
然而,这老妖怪不似之前那般一进屋就嚯嚯他的东西,扫视一圈屋内后,中规中矩坐在桌前。
“你来我这上瘾了啊,小心...”被人看见这句话还没说完,慕雅琴就进屋来,悦宁溪愣了下,立即闭上嘴。
然而,事情好似朝他不知道情况发展了。
重明还坐在那,慕雅琴将手里端着的盘子在重明前放下后,蹙眉说:“少主怎能如此无礼,夫子好歹是仙尊为你请来的。”
“什么夫子?”悦宁溪微睁双眸。
“重明夫子啊,”慕雅琴扭头看了眼桌前的男人,又再次看向悦宁溪,神情如常,“前几日你误食苦桑花,仙尊觉得你对这方面匮乏,于是请来了这方面高手教你,还允许在竹峰住下。”
慕雅琴的记忆被篡改?一些手段了得的妖怪都有迷人心窍的本事。只是悦宁溪还抱着希望,一连问了竹峰其他人,然而大家都能看得见,且十分尊敬,将这老妖怪以贵宾相待。
重明怎么敢!悦宁溪回神过来后,在慕雅琴诧异中,他揪住重明的前襟,将人拖出竹屋往后山去。
“你究竟对她们做了什么!”
到了地方,悦宁溪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他怼到老古木下,终于硬气一回。
重明凝视着面前介于青年与少年之人的面庞,缓缓道:“做了你又能如何?”
话甫落,抓住前襟的力道紧了紧。
悦宁溪阴沉下脸,一字一句道:“我会杀了你。”
【夜里皓雪庭,君奉雪拿着一本从竹峰清理出来的野史,上面写道:爱一个人就要关心他,呵护他,有时候还可以制造点小小肢体接触....君奉雪合上话本,神情了然。】
[爆哭]我存错了日期,以为是七号,对不起π_π,所以今天有两章[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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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似仙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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