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鎏玉还坐着狱界最高处的王座,代表着绝对的力量与不容置疑的铁则。
她是天平,亦是刀锋。
“年纪不大,虐杀成性?”鎏玉查看着站在下方之人的生平,笑道,“你可有悔意?说来听听。”
下方之人眉清目秀,一副斯文模样,可一张口,脸上的斯文便瞬间崩塌,眉清目秀的脸没有变,却让任何人都会看一眼就觉得恶心至极。
“什么悔意?我做错什么了?”
鎏玉冷笑一声,“这里是狱界,也就是你们人间所说的地狱,我只问你有无悔意,至于罪名,无需你交代,生平卷上写的清清楚楚。”
下方之人的脸上慢慢攀生出一条又一条的恶纹,“我没有,还,还有,我还未成年,我不知道不可以那么做,我不懂,你们不明白吗?你们地狱不是有未成年人保护法吗?”
鎏玉收起手卷,“看来你是毫无悔意了。”
鎏玉眼中冷得像冰峰一样,直直地看向下方之人,“嗯?”
结果她不过就这样小小的威慑了一下,那人便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瞬间泪流满面道:“我错了,我有悔。”
鎏玉心上生出几分不耐烦,但还是勉强耐着性子走下台阶,身旁七个长老肃穆地立在一旁,不发一言。
这个人的罪名清清楚楚,刑罚本就该没有任何争论。
鎏玉挥挥手,示意侍卫带走,“不对,你不是有悔了,你只是此刻怕了。”
“你若有悔,在人间就该自首坦白,而不是逍遥在外飙车时,被意外落下的山石砸死,你若是有一丝悔意,站在这宫殿的那一刻起,你就应该知道,报应二字天理昭昭,你便不该是方才那种态度。”
那人见没有回旋的余地,突然开始反口咒骂起来,“*你*的,****,老子是未成年人,你们就该保护我,遭天谴,***”
大殿里忽然传来几声低笑。
鎏玉皱了皱眉,示意侍卫停下,空旷的宫殿里炸然响起一阵如雷霆一般的威压审判之声,“是的,依据地狱未成年人保护法,凡对未成年人实施侵害者,刑罚加倍,而你,时至此刻,仍未有半分悔意,判,推入无间地狱十八层,层层加受,刑罚至灵魂陨散的最后一刻。”
那人猛地一下瘫软在地,面色惨白地如蛆虫一般被侍卫拖走。
鎏玉收起威压,“你真是好笑极了,到地狱居然还嚷叫着保护你。”
鎏玉垂眼看了看大殿里的七位长老,“在地狱,容貌,年龄,性别都不可能帮你减轻罪罚,恶纹横生的人,不会得到任何怜悯。”
“诸位可还有异议?”
大殿里一片寂静,想说话的被摆在眼前的事实堵住了嘴,反倒是本没有异议的双木长老,却目光复杂地看着那人被拖走的方向。
鎏玉咳了几声,提醒道:“双木长老,地狱里的人生出多余的怜悯可不是好事。”
双木连忙收回视线,她是刚刚接任的新晋长老。
双木拱起手,“回殿下,臣刚刚没有怜悯,陈只是在想他还这么年轻,就做下如此恶事,养成这般令人作呕的性子,难道人间所说的,近些年来,性本恶一说开始占据上风是真的。”
鎏玉看着双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性本善和性本恶何必争论,有的人性本善,有的人性本恶,文明的高级在于如何让性本善的人好好生活,将善扩散开来,如何让性本恶的人明白作恶要付出代价,恪守住文明的规则,但这些,大多归于人间思虑。”
说完,鎏玉随手幻化出一个八座长桌,她独坐一方,非判和永渊坐在鎏玉的左右手第一个位置,刑冥、业慧、司衡、渊律则跟随他们两位落座两旁,双木恰好坐在了鎏玉的对面。
鎏玉给每一位长老面前放出一份名册,“而我们的职责则是让那些性本恶又不思悔改,还放纵自己伤害其它生命的人,付出相应的代价,直至他们悔改为止,若有一些情节恶劣,已经无法矫正的,便让他消陨在这地狱里,正好,也为人间减少一些负担。”
鎏玉翻开名册,“双木,你日后要多多研习一下藏书阁里的书。”
双木点头,“是。”
言归正题,鎏玉调转语气道:“这里是一份最近新上来的空缺岗位的候选名册,各位看看吧。”
众人翻开,纸页摩擦发出沙沙的微响。
争议在两个并排的名字上——他们同分,所以科目所有评测皆是同分,令人惊愕。
可尽管如此,晋升的名额也依旧只有一个。
“殿下,”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非判长老率先开口,“臣认为,取前者,前者臣注意到一个隐藏的先,他先一步进入审核,先一步投递考评。”
非判是七大长老里,最为年长,也最有威严的一位,他刚说完,就有几位长老纷纷附和道,“附议。”
永渊长老紧接道:“臣亦有此看法,很多时候这种先能说明他的聪慧更胜一筹。”
鎏玉环顾四周,几位长老似乎都是这个意思,只有双木,似乎在思考别的,鎏玉盯着她,问:“可还有不同意见,若没有,就如此定下了,另一位以后也还有机会。”
“臣有,”双木最终还是开口了,她异常清晰地问道:“冒昧问各位长老一句,这种先是他主动展现出来的,还是环境的得天独厚让他轻而易举地获得了这种先?”
双木的眼神清澈,声音却藏着一种不可忽视地锐利:“环境亦是天秤一端。譬如诸位与我,因为早年间的一些天平倾斜,让我上来的道路极其艰难,因为我没有引路人,我没有同伴,越到上面,越没有,哪怕我坐到这个位置,我看见诸位相互提点护航,而我,却只能孑然一身的摸着石头往前走,当然,这不能怪诸位,诸位与我不同,你们说女子修术,你等都不曾涉猎,所以无法相助,我只能凭借自己,一路向前,那基于这种先后,我拼尽全力却只能与诸位平齐,甚至还落后于诸位,也是因为我本身,就差于诸位吗?”
双木站起来,微微躬身,姿态恭敬,言语却始终不卑不亢,“双木也许多有冒犯,但实在是我也看到了这两位候选者之间一点隐藏的……后,如有不对的地方,还望前辈们指教。”
“环境?”鎏玉咀嚼着这两个字,目光随意扫过两侧的六张面孔。
其实七位辅佐长老年纪都差不多,双木只是上来的晚。
而不同的是,两侧的六位穿的是用金线绣制的法袍,流光溢彩,每一缕华光无不彰显着他们的位高权重。
他们面容静如古潭,低眉垂目,像殿中冰冷的石柱。
而身着素袍的双木此刻则像一颗忽然投入这摊死水的石子,激起了几丝极其隐晦的波动。
鎏玉收回目光,看着泛黄书页上两个候选者的简历,缓缓道,“这两个人待定,由我亲自带,考核之后择优留下。”
那日后,鎏玉反省了一段时间,双木身侧,鎏玉也有意无意地归拢去一些与双木同样执着的气息。
当她们如初生的萤火 ,欣欣向荣,一同努力地积极地为开创出一片新的光亮而努力时。
有人坐不住了。
这是鎏玉没想到的。
有人身影巍峨,新的光亮没有让他们催生平等相待,共创未来的想法,却让他们因可笑的面子,滋生出了阴暗的诡计。
华丽法袍下涌动的不安,开始如深渊底部的暗流一般,裹挟着冰冷的寒意,慢慢浸透整座裁决神殿。
鎏玉有错,她没有及时发现,所以她自认天罚。
但有些人,没有这种自省的能力,却自认有审判天罚的能力。
六位长老故意支开双木,以“狱地封印不稳,需她的神力加固”为由,将鎏玉引到狱界边缘。
鎏玉一到那,就被一张缚神网压在一坛污泥沼泽之中。
鎏玉看着脚下翻涌着的令人作恶气息的黑色淤泥,身体越陷越深,粘稠的腐臭烂泥里还咕嘟作响,不断地吐出污浊的气泡。
随后,一个巨大的法阵赫然在鎏玉的头顶张开,然后快速笼罩下来。
法阵不断压制、吞噬她的神力,鎏玉的嘴角慢慢渗出鲜血,胸前、后背、四肢也都渗出血丝,鲜血渐渐透过神袍,墨色的神袍润开一大片漆黑的血渍。
鎏玉的神力在不断地被掠夺走,她的脚下是使不上力的泥沼,身上缠着禁缚神力的网,头上还有一个巨**阵。
忽然,七个从不同方向延伸而来的暗金色锁链扣上她的四肢,衣袍,他们贪婪地吮吸着鎏玉身上神力流转的光华。
鎏玉冷笑着看向四周,贫瘠的黑地上只有扭曲、枯死的怪木,它们的枝桠如鬼爪般伸向铅灰色的天空。
锁链另一头有强大的神力在操控,可鎏玉却看不见半点身影。
太可笑了。
鎏玉只觉得太可笑了。
居然会有人做着这么恶心的事情,却还要顾忌着所谓的脸面,不敢现身,只敢躲在暗处算计。
如此伪善之人,让鎏玉觉得恶心至极。
慢慢地,压在鎏玉身体上的痛苦越来越多,越来越重,她的筋骨仿佛被无数刀斧敲碎砍断,血肉也被无数双手撕扯着。
“你们这群不知廉耻的老东西,难道觉得不现身,就可以欺欺人地掩盖住你们今天的恶行吗?”鎏玉嘶吼道。
然而无人回应,他们竟连声都不敢出。
“啊——”
巨大的痛苦之下,鎏玉的意识开始混沌,精神慢慢陷入疯魔之境,她主动释放出身体里的神力。
鎏玉狰狞地笑道:“不如你们都来给我陪葬吧,哈哈哈哈哈,让我们一同成为狱地的封印!哈哈哈哈哈,来陪我吧,我亲爱的长老们!”
鎏玉的笑声如鬼厉一般。
无数神力狂轰乱炸地砸在法阵上,七道不同方向的人连忙加大神力,沆瀣一气的他们决定强行继续吞噬鎏玉的神力,哪怕有反噬的风险。
贪婪,是最自大又可笑的恶。
锁链从远处又攀生出一道道由密密麻麻的古老禁锢咒文编织成的金色咒语,它们精准贯穿鎏玉的四肢、胸膛、腰腹!
吞噬不下了,他们开始用古咒来镇压。
“啊啊啊啊啊——”
鎏玉被逼得再度嘶吼出声,绝望与痛苦交织在一起。
她被逼着入魔,又被以魔之神镇压封印,身上的每一寸皮肤仿佛都被割开,再用滚烫的烙铁封住。
“啊啊啊啊啊——”
穿插着咒法的尖刺,钻进她的灵魂里,一层又一层地割开,巨大的痛苦在鎏玉的脑海里炸开,一次又一次。
鎏玉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她的神力被强行分开又堵塞住,她仿佛就像一块烧红的铁块浸入冰水,被迫在两种极端的痛苦中被穿插交叠。
鎏玉陷入一片混沌之中,身体里的神力直接爆炸开,混着黑气的能量金团如同失控的岩浆,冲向锁链背后的七个身影。
在狂暴能量的冲击下,锁链的另一端终于付出了惨重代价。
他们,也终于出声了。
“殿下!不要挣扎了!”为首的非判长老嘶声厉喝道,“狱河近年来频繁异动,加固封印乃是历代狱主的宿命归处,让您献祭是我等无奈之举。”
他的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变调严重,平时那副悲悯的假面不复存在。
其他长老也纷纷出声附和道,他们说着要鎏玉为狱界着想,一字一句间却只看见对即将攫取的权力的疯狂渴望。
鎏玉流出血泪,嘴角勾出一丝轻蔑的笑,她的脸上看不到一点皮肤的颜色,只有血,大片大片覆盖的血。
直至闭眼的最后一刻,鎏玉的大脑里都只剩下痛,和恨,身体以及灵魂的痛和恨。
狱界边缘的汹涌的恶念加上长老们提前布置好的诛杀阵,以及七个同心协力的神力联绞,鎏玉哪怕神力再强,也很难与之抗衡。
然而长老们没想到的是,他们还是杀不死鎏玉,他们还是不够格,没有彻底湮灭一个比他们修为高出一大截的神格。
于是极致的贪婪最终在他们眼中,凝固出一个更狠的毒计。
“杀不死…那就…分开她!”
非判长老颤抖着声线道,“剖开她的神格,把她一分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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