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瑬打了个喷嚏。
江骄在她身后的卫生间里,水声哗啦啦响,在她大脑里敲敲打打,她连窗外的瓢泼大雨都听不见了。
她们两个现在在宾馆里。
江骄骑车到半路时,天像被一只大手忽然笼罩了一样,瞬息便暗了下来。
傍晚七点的夏天,黑的近乎像深夜。
以防万一,江骄先把雨衣穿了上去。
很快就到了姜瑬小区门口,江骄想着送完茶叶就赶紧回家,抬头时就看见了那个站在小区门口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人。
“滴。”十来步的距离,她按了一下喇叭。
女孩像是没听见。
江骄想起来她不熟悉小电驴。
“姜瑬!”她于是叫了一声,这回把车正好停在她两步远。
女孩听见她的声音才抬头,面无表情的脸望了过来,她的眼神还有些涣散,直到与江骄对视的那一刻,眨了下眼睛,才突然回神。
江骄隔着雨衣,笨拙地从车篓里拿出茶叶递给姜瑬,正准备说什么时,才发现姜瑬站在原地,没有来接东西的意思。
“怎么……”
忽然的,女孩像只警惕的猫,掉头就朝另一边的街道跑去,眨眼就消失在她面前。
江骄愣在原地。
一滴水珠这时砸在她的脸上。
这是一场不合时宜的大雨。
姜瑬跑的还挺快,但江骄毕竟是有车的人。
只一两分钟的时间,雨水如线一样切开了整个世界,路上的人纷纷躲避在屋檐下,空旷的街道上瞬间只剩奔跑的落水猫和抓她的人。
眼前模糊一片,江骄眯着眼睛才能从布满水珠的头盔挡风罩下看见前方那个逃跑的人逐渐失去力气,停在树下。
她的身上不用看就知道已经彻底湿透,女孩像是这时候才意识到这一点,呆呆站在原地,摸了摸脸上的水。
小电驴在她身边停下。
江骄解开雨衣,看见女孩像猫洗脸一样揉着眼睛,没忍住笑了起来。
姜瑬听见她的声音,顿了顿,下一刻就被紧紧拉住了手臂。
“别跑了,这么大的雨,不怕感冒吗?”
然后,姜瑬就被江骄拉进了身后最近的一家宾馆。
谢天谢地,至少还有一间大床房。
江骄出来时,因为全身都被雨淋湿而立刻被按着洗了个热水澡的姜瑬已经卷着两人份的浴巾,蜷缩在被子下面睡着了。
她的手机沾了水,被晾在桌子上,江骄扫了一眼,想起来她还没有姜瑬的联系方式。
不知道她晚上需不需要和家里人说一声?
查看了下手机订单,江骄看到她买的衣服和药已经被骑手放在门口了。
姜瑬的衣服全湿了,江骄也不可能给她穿自己的衣服,只能委屈她先洗完澡,用热水冲冲寒气,然后用浴巾被子和空调对付一下。
没想到她直接这样睡了过去。
江骄把衣服和药放到姜瑬身边,摸了摸她的额头,经过冷热水交替冲刷,她的皮肤现在还是温温的,摸不大出来。
她睡着了,江骄也没法给她用体温计,只好转身把自己刚刚简单搓了一遍的姜瑬的衣服在窗边挂了起来。
窗外,雨越下越大,雷声也偶尔炸响一下,将屋内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小小的房间像是个在暴风雨的海上漂流的孤岛。
江骄无聊地坐在沙发上,看到了江海风问她今晚怎么不在家的消息。
“暂时有事,今晚住外面。”
她简单回了一句,没多说。
看到江海风,江骄才想起来,姜瑬是不是之前和江海风交往过?
江海风会有她家里人联系方式吗?
……算了,她在想什么,这种事应该经过姜瑬同意才对。
不知道姜瑬什么时候才醒,江骄就在宾馆的自助贩卖机里买了两桶泡面。
她隔一会儿就会去看一下姜瑬的情况,摸一下她的额头,好在她的身体还算健壮,整个人并没有发热的迹象。
不像江海风那时候。
江海风是江骄25岁的时候做试管生的孩子。
她没和任何人说过。在江海风一岁以前,她其实非常恐惧这个小孩。
她不止一次见过皱皱巴巴的丑小孩在吸母乳的时候,简直像个没有尽头的饕餮恶魔,那些母亲们总是麻木地在承受生育后身体精神双重压力的情况下,还要被小孩咬得血迹斑斑。
明明是没有牙齿的生物,却追寻着生命本能的渴望,贪婪吸收着母亲的血肉。
曾经误入母婴室的江骄,看见那一排排的露出□□给孩子吸奶的母亲,在那一刻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
简直就像吸血虫一样。
为什么女人的□□被视作敏感部位,不穿内衣都会被指指点点,却要在生完孩子后立刻就要准备好随时掏出来给孩子喂奶?
这和上学时期禁止恋爱,却又要女人在毕业后马上生育一样荒谬。
江骄只是江骄自己,她不想做谁的母亲,她不准备为江海风献出一丝一毫的自己。
能将她生下来,江骄觉得自己已经尽完了责任。
所以,江海风一出生就被和她隔离起来。江骄当做大病一场,恢复自己的身体,江海风则交给了专门的保姆团队带。
她隔着玻璃看着江海风被慢慢带大,而她则学习着要怎么重新做回一个与孩子分离的像生育前一样自由的她自己。
江骄不愿意被任何存在束缚,哪怕是她的血亲。
曾经有人看不惯江骄当了母亲却不像其她母亲一样受孩子的罪,妄图拿道德来审判她,期望她能一同落入世俗的泥潭。
江海风小时候身体不算好,江骄唯一一次亲自照顾她的那晚,后来才知道这是别人向江海风出的主意。
“你的妈妈那样对你,是不是不在乎你?”
“你要是生病了,或许你的妈妈就会爱你了呢。”
年幼的江海风那时还摇摆不定,果真听信了那些人的话,她偷偷给空调开到10℃,对着吹了一晚上的风。
那一次,江海风差点烧到死。
所以,江骄其实很讨厌照顾生病的人。
她讨厌麻烦,讨厌能够动摇自己的东西。
讨厌一切会让她变得不像自己的东西。
但她现在没办法解释,她为什么会追着姜瑬出来。
她居然还像个真正的长辈一样,给小孩手洗淋湿的衣服。
“江海风都没有这种待遇。”她想。
“什么…待遇……?”
女孩低哑的声音传来,江骄摸在她额头上的手还没抽走。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出口了。
“让我照顾这种待遇。”
江骄收起手,看着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脸的姜瑬。
姜瑬笑了。
“江海风跟我讲过,她生病你从来没照顾过她。”
她的语气不缓不急,也没有什么情绪,就像是陈述一样。
江骄的眉头动了动。
“哦?那她有没有跟你讲过,她小时候为了让我照顾她,故意吹空调冷风烧到40℃的事?”
姜瑬不说话了。
“我不喜欢故意给我找麻烦的小孩。”江骄说着,把装了体温计、药、还有衣服的袋子丢到姜瑬身上。
姜瑬伸出胳膊抓住滑落的袋子,江骄瞥见被窝缝隙里,她的浴巾已经滑落大半,想起来她什么都没穿,于是转过了视线。
“她应该不是想给你添麻烦。”
姜瑬一边说着,一边把衣服拿进被窝,缩回胳膊夹住了体温计。
“她可能是,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她只是想得到你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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