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瑬说完，忽然意识到这样似乎很孩子气。
江骄之前烧的咕噜咕噜沸腾的水壶恰在这时咔哒一声，屋内燃烧到极点的情绪也开始熄灭。
她偏头一看：“水开了，我去煮个面。”
趁着江骄背身过去，姜瑬摸索着在被子里穿衣服，江骄的余光扫到那拱起的一大团被子，有点好玩。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情绪是有点荒谬，是觉得冒犯，还是别的什么。
江海风还是没有她直白。
但是，江骄好像……并不算讨厌。
故意磨蹭了很久，她回头的时候，姜瑬已经穿好那身长袖长裤，端正坐在床前。
“吃哪个味的？”
“左边吧。”
姜瑬没吃过泡面，随意说了一个。
两个人不再说话，两道轻微的吸面条的声音，也被外面的大雨掩盖。
世界在今夜被翻来覆去洗了个透。
茶几太矮，坐的太高不方便吃，姜瑬于是学着江骄的样子盘腿坐在地毯上，背靠着床沿，安静吃面。
江骄在她对面，却总觉得身上有些毛毛扎扎的不自在。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江骄问姜瑬要体温计。
女孩拨开领口，从胳膊下把它抽了出来。
江骄接过后下意识甩了甩，抬头发现姜瑬盯着体温计的目光也跟着甩了甩。
江骄有时候觉得，姜瑬还挺像个机器人的，跟江海风口中的那个高岭之花完全不像。
姜瑬不知道江骄在想什么，她只是安静看着她的动作，目光像孩子一样纯粹。
因为刚刚洗漱过，她半长的头发显得软软的，边缘发丝因为睡过觉而有些炸起，这些活人气息把她平时给人的距离感都冲淡了很多。
姜瑬给江骄的第一印象，就是像她现在坐在江骄面前的这样，是一个非常规矩的人。
江骄性格向来不拘小节，从来没有被规训过，江海风随了她，也经常会被人夸作风利落帅气，但姜瑬是个和她们母女俩完全不一样的人。
姜瑬的性格非常好，却并不是社会刻板认知的温柔，而是带着一股循规蹈矩的质朴感，这让她有些地方常常会显得很天然。
江骄和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其实很少有交流。30岁的人看20岁都不知道有多少代沟了，何况她今年已经43，姜瑬正是能做她孩子的年纪。
但与年龄印象恰恰相反，姜瑬完全不会让她有那种长辈面对小孩的感觉。
江骄当初愿意和她搭话，并不是因为要给江海风面子这种无聊的理由，也不是出于客套，单纯是因为姜瑬看她的眼神。
那是一种带着天真的探寻，作为一个人在看另一个人，而不是一个年轻人看长辈，一个女孩看恋人妈妈的眼神。
江骄一直都知道，姜瑬对自己十分好奇。
她对小孩子没什么兴趣，姜瑬却正好卡在她能接受的边缘，并不讨厌。
那之后，姜瑬常常来找她喝茶，而她的接近并不冒犯，于是难得让江骄好为人师，她们是真的成为了茶友的。
江骄从没什么恋爱方面的需求，江海风却出乎意料的是个恋爱脑。
明明姜瑬自己都没有什么表示，她却在两人之间紧张兮兮。
江骄觉得，如果自己会自作多情的多想，那一定是江海风这死孩子的问题。
“你下午见到我回来，为什么要跑？”
一室的沉寂中，江骄忽然问。
姜瑬擦嘴的动作顿了顿。
她没有躲避江骄的视线，也没有回应江骄的视线，而是不紧不慢的，将飞溅在桌子和地板上的油渍一点一点擦拭干净。
“就是……突然不想现在要了。”
好一会儿，她才慢吞吞说。
“不想现在要？”
“嗯……我不想带回家。”姜瑬轻轻说。
“那是你给我的茶叶。”
她的声音依然轻缓，没什么波动。
姜瑬的普通话非常标准，但她说话向来不习惯重音强调，有人形容她声音好听，也有人觉得她这样显得很冷淡。
这样的平缓音调，果然很像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但她不是。
而江骄听出来了。
她转了转手中的水杯，水波荡漾，倒影中的人有点说不上来的陌生。
女孩端端正正坐在她对面。
江骄买的标准款长袖套在她身上有些大了，领口处于是松松垮垮露出大半锁骨，她低头的时候，衣领会轻轻晃动。
那里明明很干净，衣服的做工很好，没有凸出的长线头。
但江骄总觉得哪里多了一个令人烦躁的线头。
她想剪掉那个东西，但她找不到她藏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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