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高速公路像一条黑色的带子,延伸向未知的焦虑。谢泱将车开得又快又稳,副驾驶上的曲银始终沉默着,望着窗外,侧脸的线条绷得紧紧的。谢泱能感觉到他手心的冰凉和细微的颤抖,只能更用力地握住,传递着无言的支撑。
离曲银家所在的旧小区还有一段距离时,谢泱就隐约听到了尖锐的、混杂着哭喊和重物落地的声音,穿透了寂静的夜。曲银的身体猛地一僵。
车刚在楼下停稳,没等熄火,曲银就推开车门冲了下去。谢泱立刻跟上,几步追上他,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幺儿,冷静点!”
但已经晚了。越靠近那扇熟悉的防盗门,里面的声音就越发清晰——母亲歇斯底里的哭诉,父亲暴躁的怒吼,还有瓷器碎裂的刺耳声响。
曲银的脸色白得像纸,呼吸急促起来。谢泱不再犹豫,用力拍打着房门:“叔叔!阿姨!开门!是我,谢泱!”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陷入一种死寂般的停顿。几秒后,传来父亲有些慌乱的声音:“谁……谁啊?”
“谢泱!我和曲银回来了!开门!”谢泱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门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门才被迟疑地打开一条缝。曲父站在门口,脸上带着酒后的潮红和来不及掩饰的狼狈,眼神躲闪。
谢泱没等他说话,直接推开门,揽着曲银走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让两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客厅里一片狼藉。茶杯碎片、摔烂的遥控器、东倒西歪的椅子……仿佛刚经历了一场风暴。曲母瘫坐在地上,头发凌乱,脸上挂着泪痕,睡衣的肩带滑落,露出肩膀上的一块红痕。她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儿子和谢泱,先是愣住,随即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崩溃地大哭起来,身体因为激动和委屈而剧烈地颤抖着。
曲父无措地站在一旁,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最终只是颓然地低下头,双手搓着脸,嘴里发出模糊的、充满悔恨和烦躁的叹息。
“妈!”曲银挣脱谢泱的手,冲过去蹲下身想扶起母亲,声音带着哭腔,“您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小银……他……他推我……”曲母抓住儿子的手,像抓住救命稻草,泣不成声。
谢泱没有立刻上前,他冷静地扫视了一圈,确认没有更严重的伤害。他走到曲父面前,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叔叔,怎么回事?”
曲父抬起头,眼神浑浊,带着酒气:“我……我就是喝了点酒……她没完没了地唠叨……我一时没控制住……”他的解释苍白无力,充满了逃避。
谢泱看着这个曾经也算体面的男人,如今被生活和不健康的情绪折磨得如此不堪,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愤怒,也有几分可悲。他知道,问题的根源远不止这一场争吵。从曲银八岁起,这个家就因为父亲工作压力下的多疑、母亲因缺乏安全感而愈发唠叨、以及那些真假难辨的传闻,逐渐走向了无法挽回的裂痕。酗酒,成了父亲唯一的逃避方式。
谢泱没再追问,转身走到曲银和他母亲身边。他蹲下来,声音放缓:“阿姨,先起来,地上凉。有没有哪里疼?需不需要去医院?”
他的镇定像是有传染力,曲母的哭声渐渐小了些,在曲银和谢泱的搀扶下,颤抖着坐到沙发上。曲银红着眼圈,去卫生间拿了湿毛巾,小心地给母亲擦脸。
谢泱则开始沉默地收拾地上的狼藉。他将碎片扫到一起,扶起椅子。他的动作有条不紊,像是在用这种方式,为这个失控的夜晚重新建立秩序。
这个曾经充满争吵的房子里,此刻只剩下曲母压抑的啜泣、曲父沉重的呼吸,以及谢泱收拾残局时发出的细微声响。曲银看着谢泱忙碌的背影,又看了看崩溃的母亲和无措的父亲,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悲哀席卷了他。
他原以为自己离开家上大学,一切会好起来。但现在他才知道,有些裂痕,早已深可见骨,不是距离和时间能够愈合的。而谢泱的存在,像一座突然降临的坚固堡垒,暂时挡住了风雨,却无法修复这座房子本身千疮百孔的结构。
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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