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入小区地下车库，引擎的低鸣戛然而止。谢泱没有立刻叫醒曲银，只是侧过头，借着仪表盘微弱的光线静静看着他。
曲银睡得很沉，头微微偏向车窗，呼吸轻浅均匀。最近因为抑郁症和哮喘，他很少能睡得这样安稳。谢泱看着他眼睑下淡淡的阴影，心头泛起一阵细密的疼惜。他小心地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倾身过去，想帮曲银也松开。
金属卡扣轻微的“咔哒”声还是惊动了浅眠的曲银。他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眼神初时有些迷茫，聚焦到谢泱脸上时，才漾开一丝温软。
“到了？”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嗯，刚到。”谢泱的手指顺势理了理他额前微乱的碎发，“看你睡得香。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曲银点点头，抬手揉了揉眼睛：“好多了，就是有点饿。”
“晚上你就喝了点粥，能不饿吗？”谢泱语气里带着轻微的责备，更多的是心疼，“回家给你下碗小馄饨，阿姨昨天包好放在冰箱里的。”
“好。”曲银弯起嘴角，那笑容让苍白的脸瞬间有了光彩。
回到高层公寓，谢泱利落地系上围裙在厨房忙碌。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曲银抱着软垫坐在沙发上，看着谢泱的背影，厨房的灯光勾勒出他宽阔的肩线和劲瘦的腰身。这个背影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那个中传的男生，”谢泱一边往锅里下馄饨，一边像是随口提起，“确实挺不一样的。”
“嗯？”曲银似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谢泱在说易承柯，“哦，是。他的演讲很有力量。”
“底子不错，就是起点低了点。”谢泱客观地评价，将煮好的馄饨端过来，放在茶几上，“不过在北京这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机会，也最考验人。”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是对那种顽强生命力的天然认可。曲银小口吃着馄饨，胃里暖和起来，轻声应和：“嗯，能站在那个舞台上，本身就说明他很优秀了。”
他的关注点似乎更多在于比赛本身，而非易承柯个人。吃完馄饨，他像是想起什么，抬头对谢泱说：“下周的课，笔记我帮你整理好了，放在你书桌上了。”
谢泱心里一软。他的幺儿总是这样，安静地帮他打点好很多琐事。他伸手揉了揉曲银的头发：“知道了，谢谢幺儿。”
收拾完碗筷，谢泱看见曲银站在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北京的万家灯火，单薄的背影在璀璨的夜景下，显得有些寂寥。
谢泱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他，下巴抵在他柔软的发顶：“怎么了？情绪又低落了？”
曲银摇摇头，向后靠进他温暖的怀抱里：“没有。只是觉得，每个人活得都很努力。”
“活着本来就不是容易的事。”谢泱收紧了手臂，声音低沉可靠，“但我们可以互相靠着，就不那么难了。”
他感觉到怀里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对曲银，他有足够的耐心和温柔。这份温柔，源于爱，也源于责任。
与此同时，中国传媒大学附近一栋老旧居民楼的地下室里，又是另一番光景。
易承柯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铁皮门，一股潮湿混合着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按亮昏暗的节能灯。狭小的空间一览无余——不到十平米，一张单人床、一个旧书桌、一个简易布衣柜。这里是他以极低价格租下的储藏室，比学校宿舍更能减轻姑姑的负担。
他没有开暖气，北京的深秋，地下室里阴冷刺骨。他脱掉那件为了比赛特意穿上的、也是唯一一件像样的白衬衫，小心地挂起来，换上一件洗得发灰的旧毛衣。然后拿出小电热锅，烧水准备泡一碗廉价的方便面。
等待水开的间隙，他坐在床沿，脑海中不自觉回放起今晚的画面。人大会堂明亮的灯光，台下黑压压的观众，获奖的瞬间……还有，那个叫谢泱的男人。
他想起谢泱揽着曲银肩膀时自然流露的保护姿态；想起他开车时专注而随意的侧脸；想起那辆沉稳的路虎车内真皮座椅的触感。那是一个与他截然不同的世界。
水烧开了，蒸汽顶得锅盖噗噗作响，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迅速拔掉电源，将热水倒入碗中，浓烈的味精调料味瞬间弥漫开来。
他一边吃着面，一边拿起旧笔记本电脑，开始查找兼职信息。下个月的房租、生活费、欠姑姑的钱，像石头压在心头。他需要工作，需要赚钱，需要在这座庞大的城市里先站稳脚跟。
翻了几页，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家高端会所招募临时侍应生的信息上，时薪可观，要求“形象气质佳”。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对自己的外形有清晰的认知。他记下联系方式，打算明天去试试。
无论如何，他得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更好。
窗外，北京城的夜生活正喧嚣，而地下室的小窗，只能透进地面之上一点点模糊的光晕。易承柯吃完面，打开课本，台灯昏黄的光圈照亮了书页，也照亮了他年轻而坚定的脸庞。
城市的这一夜，有人相拥而眠，有人独自挑灯。命运的涟漪，已悄然荡开，只是水面上的人，还未曾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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