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顾问项目涉及媒体传播领域,加上学业要求,易承柯所在的小组被安排去听一场校内举办的传媒前沿讲座,主讲人正是唐宴昕。讲座的标题是《表达与共情:新媒体时代记者的核心素养》。
易承柯坐在台下,心情有些复杂。自从那次访谈后,他对唐宴昕的观感已从最初的抵触转变为一种带着敬意的谨慎。他知道,台上这个沉稳的学长,看事物的角度往往比他更深刻。
唐宴昕的演讲逻辑清晰,案例丰富,但真正让易承柯心神震动的,是中间一段看似即兴的发挥。
“一个好的记者,不仅仅需要调查和写稿,”唐宴昕的目光扫过台下年轻的学子们,语气平和却富有穿透力,“表达和共情同样不可或缺。甚至可以说,共情是理解真相的基石。”
他顿了顿,仿佛陷入了回忆,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
“今天我想做个随机演讲,分享一个我高中时的故事。我们班有一个同学,和我们在座很多人类似,又或许不同。他来自外地,家庭条件很不好,父母拼尽全力、甚至负债让他在北京借读。他性格非常内向,甚至有些孤僻。”
易承柯的背脊不由自主地挺直了。唐宴昕的描述,像一面镜子,隐隐约约映照出他过去的某个影子。
“他穿着寒酸,但永远干净整洁。他唯一的武器就是拼命学习,成绩很好。”唐宴昕继续说着,台下变得异常安静,“但因为他的不合群,因为他的‘寒酸’,班里有些同学,包括当时一些自以为是的我在内,会在背后嘲笑他,议论他。甚至觉得他那么刻苦,是一件有点‘可笑’的事情。”
易承柯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那些被刻意遗忘的、高中时遭遇的孤立和微妙排挤,随着唐宴昕的讲述,一点点浮上心头。
“现在回想起来,是那时候的人太坏了吗?”唐宴昕抛出一个问题,随即自答,“不是。人的好坏不能简单地由这些行为判定。某种程度上,每个人心里都可能产生类似的、基于差异的优越感或排斥感,这是一种未经修饰的本能,甚至可以说,是潜在的‘恶’。”
“我们这些人后来之所以被称为‘还不错’,或许并不是因为我们天生纯洁无瑕,而是因为我们学会了克制。克制那种轻易评判他人的冲动,克制那种通过贬低别人来获取优越感的低级**。我们开始尝试去理解,去共情。”
他的声音变得愈发清晰有力:“所以,在这个信息爆炸、人人都可以轻易发声评判他人的时代,克制显得尤为重要。不仅仅是言论的克制,更是情绪的克制,是道德优越感的克制。当我们感觉自身的偏见或恶意将要影响判断、伤害他人时,能否及时做出调整,回归理性与善良的轨道?这,或许才是这个时代真正考验我们的地方。”
演讲还在继续,但易承柯的思绪已经飘远。唐宴昕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许多紧闭的门。
他想到了自己曾经对谢泱那种模糊的、带着仰望和索取心态的依恋,那是否也是一种未经克制的**?他想到在获得奖学金后,对那些落选者隐约的优越感,那是否也是一种需要警惕的“恶”?他甚至想到了那些曾经传播他谣言的人,他们的行为固然可憎,但其心理根源,是否也源于唐宴昕所说的那种无法克制的本能?
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感,混合着复杂的羞愧和解脱,席卷了他。他意识到,真正的强大,或许不在于获取了多少金钱和机会,而在于内心能否建立起一套坚固的法则,去驾驭和净化那些与生俱来的、幽暗的冲动。
演讲结束后,易承柯没有立刻离开。他坐在位置上,看着被学弟学妹围住的唐宴昕,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敬意。唐宴昕不仅是一个优秀的记者,更像一个冷静的观察者和引路人,用他的方式,点醒了许多迷茫的人,包括他自己。
他拿出手机,给唐宴昕发了一条短信,比之前的“谢谢”多了几分真诚的重量: “唐记者,今天的演讲受益匪浅,尤其是关于‘克制’的部分。谢谢你。”
这一次,他不再仅仅将唐宴昕视为一个可能利用自己的研究者,而是看作一个值得深交的、精神上的同行者。而他自己,也在这面“镜子”的映照下,开始了一场悄无声息的、关于自我认知与克制的内心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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