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儿，你上他的课出揍嘛的洋相，不活啦！”杨穗穗的同桌在桌子下用力扇了她大腿一下，“精神点，要放学了。”
杨穗穗抽气，拿手掌搓着被打疼的大腿循声望去。
这大姐怎么......“刘洁姨？！”杨穗穗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你搁这又抽什么疯，磕头磕傻啦？”刘洁调侃道，“你都叫我姨了我只能占这个便......”
“杨穗穗，刘洁，不愿听滚外头立着去，别耽误旁人学！”数学老师终于忍无可忍，出声斥责道。
两人瞬间噤声，脑袋缩成了鹌鹑。
下课铃响起，数学老师那道题还有一半没讲完，只好拖堂。
“你俩给我站下！”数学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却满头白发，带着一副厚厚的金丝框眼镜，指着飞速收拾好书包要跑的二人。
“时间揍似金钱，你俩上课小嘴叭叭滴，浪费个人的金钱，也浪费旁人的金钱，一个人揍似一分钟，三十多个人你俩给我算算这是多少分钟？揍这么不耐上我老头子的课？”数学老师姓杨名国庆，从18岁开始就在这村子里的小学教学，出了名的严，他对着两人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杨穗穗对他从小就怀抱一种崇高的敬意。原因无他，这位杨国庆正是她爸爸的亲舅爷，她是听着这位舅太爷的光辉事迹长大的。
“你这小崽子还敢走神！”杨国庆扬起书本就要往她头上砸。
“快跑！”刘洁眼见就要挨揍，拉着杨穗穗撒丫子跑了。
两人跑到小巷子里才停脚，作为新世纪祖国的花朵，杨穗穗很少有肾上脉素飙升的时刻了。
“小外甥女，姨够意思吧！”刘洁揽着她的肩膀气喘吁吁的说。
“去你的。”刘翠兰把杨穗穗往怀里一揽，笑骂道，“就知道欺负穗儿！”
杨穗穗已经接收到了自己的身份信息，烈士遗孤，托付在亲爸的盟兄弟刘树立家，认人家当干爹。
这位刘翠兰就是刘树立最小的女儿，二十年后也是她的亲妈。
现在的刘翠兰年轻貌美，穿着时髦，浑身散发着青春洋溢的气息。
按照她那个年代来说就是活人的味道。
好在村里变化不大，杨穗穗依旧能找到姥姥家的位置。
她俩与刘洁闲扯几句便在巷口分道扬镳，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回家的路上她心情不错，使劲嗅着80年代还未造工厂污染的空气，遇见猫便“哗哗哗”，遇见狗就“嘬嘬嘬”。
在身后跟了一路的李树立看见她俩磨磨蹭蹭忍不住给了两人一人一脚。
“姥......爸！”杨穗穗吓了一跳，用手揉了揉屁股，“干嘛呀！”
“磨磨唧唧还不快家走，你娘跟你姐她们都光等你俩了！”李树立手里拎着白糖，两三步就超过了她俩。
看见年轻时期的刘树立，杨穗穗完全把他和那个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的小老头联想不起来，不得不说年轻的时候确实帅！
杨穗穗心想，她如今就是他的女儿，她要尽心尽力的cosplay好这个角色。一想到这他更来劲了，“爸，等等我呀！”
跨进门就听见房淑英招呼刚进门的父子仨洗手吃饭。
“娘，我回来了！”房淑英的手艺出了名的好，在乡下上小学的那几年，她一直寄住在姥姥家，每次杨穗穗放学回来都能吃个精光。
红烧肉、炒土豆、西红柿鸡蛋、文思豆腐汤、拍黄瓜，全都是杨穗穗爱吃的。
在房淑英给她盛饭时，杨穗穗看见了她手腕上亮闪闪的首饰。这个首饰后来到了十多年后的杨穗穗手上。
“娘，你手上的镯子真好看。”杨穗穗说道。
“这是你老姥姥传下来的首饰，你老姥姥呀最不缺的就是银货，给这个分点给那个分点，落喃手上也就没多少了。”房淑英笑吟吟的跟三个小孩说起了那时的往事，“小时候日本鬼子来的时候我还跟你姥姥钻过地道呢。”
房淑英的姥姥那时是土财主，新中国成立之后就被打压了，但还是留下来不少家产。刘树立是村里最早拿了养驴证的一户，所以在这个小村子里他们这一家是能数着的富足。
“听说了不，现在做出来了比大铁驴更轻生的车子，爱芹家已经买回来了。”房淑英说道。
“买去呗，咱这车子不前两年刚换新的吗。”刘树立往嘴里扒着饭。
“刘洁家买了？”刘翠兰来了兴趣，快速把碗里的饭吃完，找了个借口带着杨穗穗去找刘洁了。
“你这信儿倒得挺快。”两人到的时候刘洁正坐在自行车上，脚堪堪着地。
杨穗穗有些失望，本来以为是和她那年代一样把高座矮的，没想到除了比大铁驴轻点，也没什么变化。
“你上来骑骑。”刘洁邀请道。
“喃不坐了，上去都够不到地。”杨穗穗现在身高刚一米五，她可不想自取其辱。
“给我看看自行车证。”她对这种只听过没见过的东西颇感兴趣。
“给你，”刘洁从裤兜里拿出来，“羡慕不？”
“切，得瑟嘛，咱也让咱爸爸给喃买一个去。”刘翠兰酸溜溜的。
“明天周六了，正好是街里集，我驮你俩赶集去啊。”刘洁说道。
“行啊，喃回家跟喃娘说说。”杨穗穗瞬间兴奋起来了，不用上学还能逛街，简直是学生党福音！
“走，上大道玩会儿就送你俩家走。”刘洁拉着她往外走，回头冲屋里喊道，“娘，喃跟翠兰还有穗儿上大道上玩会儿去！”
“玩会儿就家来！”王爱芹回道。
虽然现在是冬天，外头零下十几度，但依旧有很多小孩互相追着玩。
广场上有一个简陋的篮球架，一些高年级的孩子们吃完饭就来这里组队打篮球。
杨穗穗看着打篮球的男孩们都只穿了一个秋衣，她裹了裹身上的棉袄不禁打了个寒颤。“他们总么也不嫌冷捏？”
“装逼呗。”刘洁简洁意骇地评价道，“冻不死这帮男的！”
两人打算去木头板子上坐着，正巧打篮球的男生们中场休息。
杨穗穗突然觉得队伍里个子最高的男生有点眼熟，定睛一看，我靠这不是未来十年她那好吃懒做的爹么！
“旭哥，你看这娘们儿老盯着你看，是不是待见你啊？”其中一男孩灌了口水，看了一眼杨穗穗目不转睛的眼神，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森子你别瞎几把说，喃都不认滴她。”杨贺旭笑骂。
“诶，美女，别瞅了，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吴增森冲她俩喊道。
“你要死啊？”刘洁走过去，刘翠兰也紧跟着走过去，她怕刘洁那姓子的一言不合再打起来就不好跟爹娘交代了。
杨穗穗见状也跟着过去了，“你俩等等我。”
“谁让你来的？”吴增森怼道。
“我愿意你管的着吗。”刘洁也不甘示弱，“又不是瞅你来的。”
“不行，不瞅我眼珠子扣下来。”吴增森说完，小腿肚子上就挨了一脚，“诶哟！你这娘们儿下脚真狠！”
刘翠兰看到两人只是呛嘴心里石头落地了。
她看着杨贺旭一口口喝着水，丝毫没有要穿棉袄的意思。
“你不冷吗？”她忍不住道。
“你管我。”杨贺旭放下手中的水瓶，斜睨她一眼，拿起木板上的篮球，冲着还在和刘洁呛嘴的吴增森说道，“走了森子，再打一把该家走了。”
刘翠兰也很识趣地闭了嘴，没有再说话。
杨穗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切，拽什么拽。
刘洁刚走过来就看见她快要翻上天的白眼，“揍嘛这个德行的。”
“你~管~我~”杨穗穗阴阳怪气地模仿杨贺旭刚才的话。
“哦~你说杨贺旭啊，”刘洁瞬间了然，她咂咂嘴，“他比咱们大一届，是翠兰隔壁班的，现在上初三，人家家里头就他一个小子，上头仨姐，惯得很。”
作为手握未来剧本的杨穗穗当然知道，但是她从小没听自个亲妈说过自家老爸年轻时这么拽。“喃也是家喽最小滴，喃哥姐也惯着喃，我娘就老说大的让着小的点。”
“闺女和小子能一样吗？”刘洁锐评，“这小子高是真高，帅也是真帅，揍似太混了，忒不是个东西。”
杨穗穗就爱听八卦，当即竖起耳朵来，“怎么回事儿？”
“看来你家还没让他霍霍着。”刘洁撇嘴，“一到过年守岁就带着那一帮狐朋狗友拿弹弓打人家灯泡，黑下正看着春晚把人家电闸拉了，让周围伯伯婶婶都往他家里头找遍了，看着吧，今年还得干这手活儿。”她想了想补充道，“狗改不了吃屎。”
杨穗穗一听，咯咯地笑起来。“那还真挺不是人滴。”
刘洁送她俩回家，拉着杨穗穗快走了几步，小声嘀咕道，“你可看好你翠兰姐，我看她对这小子有点意思，她要是跟了那小子进他家门就遭老罪喽。”
“为嘛？”杨穗穗反问。
“他娘是街坊里出了名的抠门儿，也可能是家里头没钱孩子又多闹的，人还特别事儿。”刘洁嘱咐她，“看好你姐，别一个不注意让人家拐跑了。”
“长滴挺帅的，翠兰姐才初三，搞对象忒早了吧？”李翠兰还真认真思考上了。
“要是跟他搞上对象你爸得敲折你姐腿，门不当户不对的，想都别想。”刘洁警告道。
“行行行，道上慢点。”杨穗穗跟她道别，她着急跟娘说明天赶集的事儿呢。
“娘，我回来了！”杨穗穗进门就喊。
“你还知道回来！”她刚进门鸡毛掸子就挨身上了。
“诶哟，疼，大姐你揍嘛！”杨穗穗忙跑到二姐翠秀身后，“二姐，你看看大姐！”
“你别躲喃后边儿，一会儿害滴喃也耐揍！”李翠秀连忙躲一边，就怕引火上身。
“三姐，你管管大姐！”杨穗穗又跑去钻老三翠玲怀里。
“起开，你耐打也是活该，也不瞅瞅几点了。”李翠玲一把就把她推开了，跑去跟翠秀扎堆了。
“四姐，救我，快救救我！”
老四翠梅一把就把杨穗穗搂住了，“大姐，快来，我逮着她了！”
杨穗穗没想到二姐三姐看热闹就算了，老四竟然还胳膊肘往大姐那拐！
她屁股上挨了好几下，疼得她眼泪都要飙出来了，“娘，娘，娘！”
房淑英刚烧完炕进屋门就看见这么鸡飞狗跳的一面。“差不离行了翠稳，别让她嗞哭妈嚎、哭爹喊娘的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宰猪了。”
姐们儿几个一听这话，都咯咯乐个没完。
“娘，怎么能这么说喃！”杨穗穗撅着个嘴。
“你还小性儿上了，谁家闺女快十点了才家来？”翠秀说着便要拿鸡毛掸子抽她，“我看就是娘给你惯坏了！”
杨穗穗忙上房淑英身后躲。
“翠稳你要钱不？”房淑英开始给她打掩护。
“不要。”翠稳说。
“给大姐钱干嘛？”杨穗穗问道。
“刘治叫你大姐赶集去。”
刘治是刘洁的亲大哥，翠稳已经订婚的未婚夫，两人过了年正月初八就要正式结婚了。
“娘不说我都忘了，都怪大姐打岔。”杨穗穗挽着房淑英的胳膊，夹着嗓子嗲嗲道：“娘，明天喃也想去赶集，还有翠兰姐。”
杨穗穗这才反应过来刘翠兰根本没在现场，“翠兰姐人呢？！”
“早不知道躲哪去了。”翠稳哼一声，“不出三秒就马上出来。”
说三秒还真三秒，刘翠兰准时出现，“咋了这是，刚肚子疼上了个茅房。”
好一个屎遁！
“正好跟你大姐去，还不用自个儿掏钱呢。”房淑英说。
“喃不，喃才不去当电灯泡，喃都跟刘洁商量好了，她骑自行车驮我去。”杨穗穗扑闪扑闪地眨着两只大眼睛，试图装可爱打动亲娘。
“跟你大嫂子去，她爱俏，每回赶集都买不少小闺女待见的东西。”房淑英又说。
“大嫂子事儿多，喃怕她甩喃脸子，二嫂子也是。”李翠兰在四个姐姐前面还有两个哥哥，前几年都结婚了，大哥家的大侄子比她小一岁，二侄子才两岁。
杨穗穗上小学的时候，大妗子和二妗子就老是阴阳怪气地跟她说话，她可不愿意跟这两个妗子相处了。
而且据她亲妈所说，小时候大舅家的大哥把自己灯笼弄坏了就来抢刘翠兰的，刘翠兰也不想让给他，两人还因为灯笼打了一仗。最后大妗子去给姥爷黑白颠倒地告状，刘翠兰还正经挨了几皮带，那是刘翠兰未出嫁前刘国立唯一一次打她。
“你两个小丫头多危险，让偷小孩儿的偷走咋办？”房淑英说道，“要不翠稳你给刘治打个电话，让他带着小洁，你带着翠兰和穗儿，你四个一块行不？”
杨穗穗觉得这个法子行，她看翠稳还犹豫不决，便冲她撒娇，“大姐你捎我呗~”
“行嘞行嘞，别年糕了，我给他打个电话。”翠稳摆摆手让她闭嘴。
“你看大姐那眼都要撇啦死你啦！”翠梅在一旁幸灾乐祸。
杨穗穗“切”了一声，便跑去座机那听翠稳打电话。
“治啊，喃五妹妹和穗儿非耍着要跟咱们去，她说跟小洁说好了，小洁愿意一块儿去不？”翠稳道。
“诶哟刘洁这也闹着去呢，闹得我心烦，她仨愿意去咱就带着......”刘治那边乱乱哄哄的，嘈杂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句刘洁的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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