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鸡刚打鸣,杨穗穗就迫不及待地从被窝里爬出来,挑选要上街赶集的衣裳。
“你看看你这个耐俏,不知道滴还以为你约会去呢。”翠玲被她惊醒了,忍不住损她。
李翠兰家的屋里一共有四间,两间卧室一间客厅一间厨房,卧室的炕从头打到尾,占据卧室面积的一半,姐们儿五个加上杨穗穗睡在一起,木衣柜是房淑英的嫁妆,杨穗穗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被杨穗穗这么一折腾,其他姐妹也睡不实了,纷纷怨声四起。
“把被子都叠齐了,起来收拾收拾吧。”翠稳及其爱干净,屋子里的东西都收拾的有条不紊,家里的卫生都归她承包。
等大家都收拾好了杨穗穗还在捣鼓发型,翠稳见状帮她把被子叠了。“别磨蹭了,你快点行不?”
“知道了大姐!”杨穗穗转头看见窗台上有个发卡,“出溜”一下就上炕了,用膝盖跪着爬到窗台。
“穿鞋上炕!”翠稳刚扫完地,一抬头就看见杨穗穗穿着鞋就上去了,抄起挂在墙上的鸡毛掸子照着她屁股就是一下。
“大姐揍嘛呀!”杨穗穗下地,脸皱巴巴的。
“你不拾掇你别造行不,你鞋上多脏呀!”翠稳拿着笤帚把炕面从头到尾重新扫了一遍。
“你跟有强迫症似的。”杨穗穗照着镜子把发型弄好,正听见翠秀招呼她俩吃饭。
“来啦来啦!”
现在已经快七点了,外面天还没完全亮,依稀能看见半弯的月亮。
“今儿个该洗衣裳了,一会儿翠梅洗,我跟老二老三上洼里割草去,你爸整驴去。”房淑英说道。
“就老五和穗儿啥活也不干。”翠梅抱怨道。
“她俩小,还上学呢,你们都不上学了过几年就出门子了,我还指望老五和穗儿当大学生呢。”房淑英回道。
“就她俩那成绩,还不如喃了,上回把杨老师气成那样,爸爸拎过酒去才消气儿。”翠梅说完桌子上一群人都乐了几声。
“哼,还大学生,不给我作祸我就乐的不行了。”刘树立扒拉完碗里的饭,拍拍手走人了。
正巧刘治带着刘洁来了,刘翠兰喝完碗里的粥穿上棉袄就出门迎去了。
“大娘,”刘治很腼腆,叫完人耳根子都红了,手指紧张地搅在一起,“没吃饱接着吃,不着急不着急!”
“治吃饭了吗,过来吃点啊。”房淑英乐呵呵地看着未来的准女婿,客气地说道。
“吃了大娘,早上吃的热面条,小洁吃两碗呢!”刘治回道。
“小洁胃口真好,不跟喃家老五似的,跟吃猫食儿一样。”房淑英很乐得在外人面前说道她,“小洁上大娘这来,昨天你大大捎回来一包外国来的巧克力,给你几块道上吃。”
“谢谢大娘!”前两天王爱芹也买了一包回来,她很爱吃,但是她就吃了两块,剩下的全让刘治抢走送给翠稳了。
“娘。”杨穗穗冲着房淑英张开双手。
“揍嘛?”房淑英抬眼看她,不明所以然。
杨穗穗双指捻了捻,“钱。”
“就这个来劲。”房淑英掏出一张五十的递给她,“剩下钱都给我拿回来。”
几人等翠稳吃好就上路了。刘治让翠稳骑他那辆新自行车驮着翠兰,他骑着翠稳的大铁驴捎着刘洁和杨穗穗。
“你还真别说,这车子骑着就是轻生。”翠稳说道。
“是吧,等俩结婚了我再买一辆专门给你骑。”刘治扬起笑,翠稳却悄悄红了脸。
两个坐在后座的小孩子说起了自己的悄悄话。
“在上一周咱们就放寒假了,到时候就不用天天看杨老头子拉拉个臭脸了。”刘洁摇头晃脑的,盼了四个月的假期终于来了。
“你知道杨老头跟你爸是同学不?”刘洁问道。
“这我还真不知道。”杨穗穗没听别人提起过。
“我听我爸说的,这仨人是高中同学呢。”这村里只有两个大学生,一个是刘洁的爸爸刘耀祖,另一个就是刘翠兰的爸爸刘树立,杨国庆家里穷,供不起他上大学,所以上完高中就回乡教学了。
刘耀祖是村里的书记,本来两人一起竞争这个岗位,但刘树立对当官不感兴趣,所以这个担子就落在刘耀祖身上了。
“那他是少白头还是咋的,四十多岁看着跟六七十的一样。”杨穗穗终于发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我爸说前两年还有点黑头发呢,教了咱们之后就全是白的了。”刘洁回道。
“不会让咱们气的吧?”杨穗穗想起昨天的事儿,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我觉得有可能,你再多气他几回说不准皱纹都能爬满脸。”刘洁语重心长地说。
街里离他们村不算远,骑车子慢慢悠悠十五分钟就能到。
每次赶集都有车子被偷走的,他们把车子停在街口大娘那,存车子只要一块钱。
刘治付了钱,大娘把小木牌递给他们,刘洁和翠兰把它们挂在了车把上。
一进街口迎面两边就是卖棉花糖和糖葫芦的。刘治很有眼力见地掏钱领自家妹妹和俩小姨子买了。
“谢谢姐夫!”杨穗穗看见好吃的眼里就闪着金光。
如果没正式结婚的话家里一般不让这么喊,杨穗穗应该管他叫“哥”,这是村里的规矩。但此时此刻旁边也没别人,刘治很受用,便更殷勤起来。
“给,给你们一人买了四块钱的酱香饼。”现在街上人很多,酱香饼的摊位上围着很多人,全靠刘治眼疾手快先付了钱。
“别买了,我看他到家了连饭都不吃了,全让你喂饱了。”翠稳嗔怪道。
刘治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嘿嘿”笑了两声。
刘洁看见前方的精品店,拉着刘翠兰和杨穗穗就要走,“哥姐,我跟翠兰还有穗儿去‘荷塘月色’逛逛,不到处去,你俩去别处看看吧,走的时候来这叫我仨。”
杨穗穗秒懂,很有眼色地配合着“嗯”了两声,“喃仨先走了!”
说完三人就拥着人群挤到了“荷塘月色”精品馆里。
“跑的还挺快。”刘治干笑两声,犹豫了几秒把翠稳的手牵住了,磕磕巴巴地找了个借口,“人多,别把咱俩挤散了。”
翠稳更是害羞,不敢抬头看他,脸红扑扑的。
“荷塘月色”是小女孩们最爱逛的铺面,店铺大,里面都是最时髦的发饰首饰和最兴的化妆品,在附近乡里都很有名,只要小女孩们提到买东西逛街,便少不了“荷塘月色”这一环。
“你看这个耳坠多好看,可惜是耳洞款的,咱们都没耳洞。”刘洁惋惜道。
“问问老板有没有耳夹款的。”刘翠兰挤到前台,甜甜地开口,“美女姐姐,这个耳坠有没有耳夹的呀?”
老板娘看到小姑娘嘴甜长的又俊,拍拍屁股起身,“有的呀,我给你拿。”
“谢谢姐姐,人长的好看心也好!”刘翠兰想起来妈妈说过,出门在外嘴甜点没坏处。
“老板结账。”一个男声从她头顶传来,她抬头只能看见那男生瘦削的下巴。
“四块。”老板娘扯了个粉色的小袋子给他。
刘翠兰看着他手上的唇釉,低下了头。
杨穗穗赶了过来,看见那粉色的袋子不免得好奇。她小时候听她妈说过,她爸年轻的时候风流得很,谈了不少恋爱。
“给对象买的?”
杨贺旭低下头,这才发现旁边的杨穗穗,他面无表情的推开她,“起开,挡我道了。”
“你没张嘴啊!不会提前说一声?”杨穗穗被推的一个踉跄,险些倒在地上,人流量这么大,被踩一脚就得不偿失了。
“没素质......”杨穗穗有些恼火,也不知道她爸年轻的时候是怎么追到她妈的,反正绝对不会是她的理想型。
“穗儿,你没事吧?”刘洁闻声赶来,只看见一个女孩挽着杨贺旭的胳膊进入了人海中。
“杨贺旭要不要脸?对自己对象这么好,对别的小姑娘跟欠他八百万一样。”刘洁拉她俩往里走,“别跟他一般见识,我刚才看见一个发卡特别适合你俩。”
杨穗穗被发卡吸引,不再想刚才发生的事儿了。
“小洁,翠兰,穗儿,家走啦!”翠稳在门口招呼她俩。
“来了大姐!”三人到前台付钱,她仨买的多,老板娘一人送了一个钥匙扣挂件。
刘洁“哇”一声,扬起笑脸说道:“姐真好,下次我多拉点朋友来!”
刘洁见刘治双手都提满了,伸手帮他提一个,随口揶揄道:“哥你这是打劫去了?”
“你这孩子,瞎说嘛呢?”刘治轻轻踢了她屁股一脚,“这是你翠稳姐买的,给你仨一人挑了一身衣服,一人买了一双鞋,给你仨当过年礼物呢!”
“谢谢翠稳姐!”刘洁上手挽住翠稳,“翠稳姐当喃家嫂嫂真好!”
“小嘴甜的嘞!”翠稳摸摸她的小脸蛋,她这个要过门的嫂嫂是拿她当真妹子看。
路上仨人聊起了八卦,再次聊到了杨贺旭身上。
“人家对象月月不重样呢。”刘洁说,“他妈根本没想供他读高中,我听我妈那意思说,让他在学校里搞个媳妇回去就得了。”
“不上学干啥去?”杨穗穗搞不懂,在她那时候很少有听见初中就辍学得了,再不济的都去上中专技校了。
“纸箱厂呗,现在村里的姐们几乎都是小学都没念完就去纸箱厂干活去了,现在那地方堪比婚姻介绍所。”刘洁说。
杨穗穗想起来了,她妈说过跟她爸就是在纸箱厂里认识的。
她下定决心一定不让刘翠兰辍学,家里现在有富余,肯定能供她上大学。
回到家才早上九点半,房淑英带着老二老三还没回来,老四正蹲在洗衣机旁发呆。
“四姐,你看我给你买什么来了!”杨穗穗掏出发箍,“铛铛铛铛~”
“你良心发现啦?”翠梅拿过发箍戴在头上,从口袋里掏出小镜子照,“你别是有什么事儿求喃。”
“你不要就给喃,喃给大姐去。”杨穗穗撇撇嘴,“你是我姐,我对你好不是应该的么。”
“好好好。”翠梅也乐了,这是她小妹第一次给她买东西。
“我和翠兰姐一起买的,给娘、大姐、二姐、三姐也买了,”杨穗穗把东西从袋子里往外掏,“给娘买了个顶针,给大姐买了个口红,给二姐买了个手链,给三姐买了个项链。”二姐和三姐也快到说亲的年纪了,平常出门连首饰都没得带,刘翠兰便提议给她们买个首饰带带,尽管不是金银的。
翠稳扎起辫子,让翠兰帮她把袖子挽挽,趁着爹娘妹妹们还没回来,她要开始做饭了。
今天在集上买了一条鱼,她拿起剪子开始迟鱼,家里的小猫闻着味儿就凑上来了。
“狗蛋起开,”翠稳叫翠兰,“把狗蛋抱开,一会儿给她点内脏吃。”
这名字还是刘翠兰起的,家里养的东西都没名字,但是她听房淑英说隔壁人家的儿媳妇早产了一个月,小孩羸弱得很,便起了个小名叫铁柱,老话说贱名好养活。
于是刘翠兰灵机一动,给刚抱来两个月小猫起了个名字叫“狗蛋”。房淑英问她,为啥猫起了个带狗的名字?刘翠兰美名其曰道:猫蛋不好听。
本来家里都当个笑话听过去了,哪有给家畜起名字的道理?只有人才会贯名。但刘翠兰天天叫,于是家里人也都跟着叫了。
周日杨穗穗睡到了日上三竿,直到中午吃饭才刚从被窝里爬出来。下午把作业赶了出来,拿起课本看了看书上的知识。
这也太简单了,她这不就是神童转世吗!
“穗儿这是咋了,这么用功。”一家人聚在一起讨论着杨穗穗的反常。
“爸爸,你去找爱芹婶,让他给穗儿收收。”翠玲说道。
王爱芹是看事儿的,街坊邻居谁家小孩吓着了或者老是倒霉什么的就去找王爱芹问问。
“瞎说嘛,没准是穗儿良心发现了,知道他爹娘不容易了,发奋图强要当好学生呢!”刘树立刻着手中的瓜子,欣慰道。
他说完这话,剩下的六人全部都看向他,大家我看看你你看看我,再看看杨穗穗趴在床上晃悠着腿吊儿郎当的模样,笑作一团。
周一上学的时候杨穗穗竟然无痛起床了,她伸了个懒腰感叹着早上七点半起床就是爽,不用跑操、不用早读,还是走读,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上学生活。
“娘我俩走了!”刘翠兰在锅里拿了两个三角糖粽,催着杨穗穗出了门。
走到巷口便看见刘洁在等她俩,这是三人从上幼儿园开始就定下的约定,不管谁先到,都在巷口等着另外一个人。
“刘洁!”刘翠兰隔着50米的距离冲她招手。
“快点的吧穗儿,今儿第一节课就是杨老头的课,我看你是没空抄数学作业了。”刘洁看着她磨磨蹭蹭,摇摇头,一脸看戏的表情。
“早写完了,就那点东西,就那水平的题,洒洒水啦~”杨穗穗一边说手一边比划着。
“瞧给你能的,等你见着他你就不这么得瑟了。”刘洁搂着她把她夹在胳肢窝下,两人打打闹闹进了学校。
“把作业本都摊开昂,手放到桌子下面。何强别写了,现在奋笔疾书有嘛用,早揍嘛去了!”杨国庆手背到后面,慢慢悠悠地在过道里晃,转到刘翠兰的时候先是观察她脸上的表情,又看了眼她写的作业,转过身开口道:“有些个同学啊,自个儿不完成作业净抄人家旁人滴,那抄来的东西能是你个人的吗?你要能朝成个人的也行,你又不会你浪费那油笔钱揍嘛,你家钱大风刮的来啊?”
“老师,”杨穗穗对这个阴阳怪气很熟悉了,她站了起来,“您别老内涵我了,这作业是喃昨天自个儿写的。”
“个人写的全对啊?我怎么不信你这么厉害呢。”杨国庆说话的时候没人敢抬头,但听见杨穗穗这么顶撞他全都向她投来不可置信的目光。
“谁不知道你数学每回都考三四十分啊?我这回留的题都是难题,尤其是最后一道,初三才学的知识你也做对了,这式子你们连见都没见过。”杨国庆指着她说道,“编瞎话也得编的真点儿,别说出来个人都笑掉大牙!”
“喃没编瞎话,你不信出道题我现做。”杨穗穗回道。
刘洁在桌下拽了拽她的衣服,小声说道:“你逞啥能?”
谁不知道杨国庆这老头惯会刁难人,学校里没有人敢跟他叫板,就连学校新上任的校长都得恭敬的喊他一句老师。
“你愿意现这个眼是吧?行,做不出来就把你爹娘给我喊来。”杨国庆抬脚往讲台走去。
“做出来怎么着吧?”杨穗穗追问道。
“做出来?做出来我就把今年评市三好学生的名额给你。”杨国庆拿起粉笔开始在黑板上“唰唰”地写,“上来做。”杨国庆背手下了讲台。
杨穗穗走上讲台,大概看了一眼题目,是一道一次函数求k和b的基础题,这是头一次她看见函数题如此兴奋。
“将点A和点B坐标代入一次函数y=kx b,然后联立方程式......”杨穗穗唰唰几笔就把最后的函数解析式算出来了。“老师,我解出来了。”
杨国庆上台,扶了扶镜框,认真审查杨穗穗写出来的答案,整个计算过程包括书写格式,完全正确。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又看了一遍。
“杨老师,我写的对不对?”杨穗穗放下粉笔,拍了拍手上的粉尘。
讲台下的同学们看不懂解题过程,只等杨国庆来公布结果。
“完全正确。”杨国庆转过身,脸绷得很紧。
台下一片哗然。
刘洁带头鼓掌,教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杨穗穗从未觉得有如此强烈的成就感,让她头一次觉得自己熬夜苦学的那些时光没有白费。
“低调低调。”杨穗穗抬抬手示意同学们安静,毕竟她不能真让杨国庆下不来台。“老师,那市三好学生的名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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