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晨？贺晨？发什么呆呢？”
小雅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猛地回过神，才发现手里的笔在练习册上洇出了一大团墨渍。窗外的天已经擦黑，晚自习教室的灯管发出嗡嗡的低鸣，混合着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却驱不散我心头那股挥之不去的阴冷。
“没什么。”我合上练习册，指尖还在微微发颤。自从那天和小雅聊过六芒星的事后，“阿远”这个名字就像根刺，总在不经意间扎进脑子里——梦里那个声音叫的是“阿远”，可我分明叫贺晨。
是梦太混乱记错了？还是……那个声音本就不是在叫我？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后颈就一阵发凉。我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教室后门，玻璃门上贴着磨砂的窗花，看不清外面的走廊，却莫名让我想起迷宫里那些嵌着玻璃的木门。
“你脸色好差，”小雅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是不是又想起那个梦了？”
我点点头，没说话。这几天我几乎没合过眼，晚上盯着天花板到天亮，白天在课堂上昏昏沉沉，总觉得那沙哑的红色铃声随时会从某个角落钻出来。
“要不……我陪你去问问我奶奶？”小雅犹豫着说，“她懂些这些事，也许能看出什么。”
我刚想答应，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图片。
点开的瞬间，我的呼吸骤然停滞。
图片拍的是一面墙，墙皮剥落，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砖。而在那斑驳的墙面上，用白色的粉笔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符号——两个重叠的三角形，构成了一个六芒星。
发送时间是十一点十七分。
和我第一次进入迷宫的那个时间，分毫不差。
“怎么了？”小雅注意到我的脸色变得惨白，凑过来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这是……”
“不知道。”我攥着手机，指节泛白，“陌生号码。”
就在这时，教室的灯管突然闪烁了几下，“滋啦”一声灭了。
整个教室陷入一片黑暗。
短暂的骚动后，有同学摸索着去开应急灯，可平时一按就亮的应急灯，今天却毫无反应。黑暗中，不知是谁撞翻了椅子，发出刺耳的哐当声。
“别慌，可能是跳闸了！”班长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却在灯管熄灭的瞬间，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铁锈和腐烂落叶混合的怪味，正从门缝里一点点渗进来。
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不会的……不可能……
我摸索着抓住小雅的胳膊，她的手像冰一样凉，止不住地发抖。“贺晨……我好像闻到了……”
“别说话。”我压低声音，眼睛死死盯着后门的玻璃。磨砂窗花的缝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一团模糊的灰色影子，正缓缓贴过来。
“叮铃——”
一阵沙哑的铃声突然在走廊里响起，不是学校的预备铃，而是那种带着铁锈摩擦感的、不祥的红色铃声。
黑暗中的骚动瞬间凝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躲起来……”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和梦里的那个声音一模一样。
我猛地拉起小雅，朝着教室后排的储物柜扑过去。那里是教室里唯一能藏身的地方，柜门是铁皮的，没有玻璃。
“快！进去！”我拉开柜门，把小雅推了进去，自己正要钻进去，却发现柜门内侧贴着一张便利贴。
上面用黑色水笔画着一个小小的六芒星，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每个柜子，只能藏一个人。
“砰！”
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被什么东西抓住了。紧接着，是一声短促的尖叫，然后戛然而止。
和迷宫里那些消失的人，一模一样。
小雅在柜子里拼命摆手，示意我快找别的地方。我环顾四周，黑暗中，同学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有人试图冲出教室，却在摸到门把手的瞬间，发出一声绝望的呜咽，然后没了动静。
铃声越来越急促，红色的不祥感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整个教室。
我看到讲台底下还有空间，连忙扑过去钻进去。膝盖磕在水泥地上，传来清晰的痛感——这不是梦！
“咚——”
沉闷的钟鸣响起，铃声骤停。
教室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我自己的心跳声，擂鼓一样响。
几秒钟后，那熟悉的“沙沙”声从走廊里传了进来，缓慢地、黏腻地，朝着教室后排移动。
我蜷缩在讲台下，透过桌腿的缝隙，看到一团灰色的雾从门口飘了进来。它比梦里的更浓，边缘扭曲着，像无数只手在抓挠空气。
一个同学躲在课桌底下，因为害怕而浑身发抖，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笔。
“沙……”
灰雾立刻调转方向，朝着那个方向飘过去。
我死死捂住嘴，眼睁睁看着那团雾笼罩住课桌。几秒钟后，雾散开了，课桌底下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只掉在地上的鞋子。
它在一个个课桌间移动，每一次停留，都意味着一个生命的消失。
我缩在讲台下，感觉那团雾离我越来越近。讲台上的粉笔盒被风吹倒，粉笔撒了一地，发出轻微的响声。
灰雾顿了一下，缓缓朝着讲台飘来。
完了。
我闭上眼睛，等待着和那些人一样的结局。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了一下。
是一条新的短信，还是那个陌生号码。
图片上是一面墙，和上一张很像，但墙上的六芒星被划掉了，旁边写着一行字：跟着光走。
屏幕的光很微弱，却在黑暗中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光点。
我看到那团灰雾似乎对光线有些排斥，在讲台边缘停顿了一下，没有立刻靠近。
跟着光走？
我抓起手机，屏幕的光映出讲台侧面有一道缝隙，像是通风口。我用尽全力推开松动的木板，里面果然是一条狭窄的通道，不知道通向哪里。
身后的“沙沙”声越来越近，我顾不上多想，钻进了通道里。
通道里漆黑一片，只能依靠手机屏幕的光照明。墙壁是潮湿的水泥，和迷宫里的触感一模一样。
我向前爬着，不知道爬了多久，直到手机屏幕突然暗下去——没电了。
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连方向都分不清。我停在原地，不敢动，生怕碰到什么东西。
“贺晨……”
一个声音突然在前面响起，很轻，像是小雅的声音。
“小雅？是你吗？”我试探着问。
“贺晨……快过来……”那个声音在前面呼唤着，带着一丝诡异的诱惑。
我犹豫了一下，朝着声音的方向摸过去。手指碰到了一个冰冷的物体，像是一扇门。
门是木质的，上面嵌着一块长方形的玻璃。
和迷宫里的门，一模一样。
“贺晨……开门啊……”声音还在门后呼唤着，越来越急促。
我猛地缩回手，心脏狂跳。这不是小雅的声音！小雅的声音不会这么阴冷，带着一种非人的黏腻感！
“沙沙……”
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那团灰雾，跟进来了。
前有木门，后有灰雾。
我被困住了。
就在这时，我看到门上的玻璃里，映出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不是我的，也不是灰雾的。
那影子朝着我挥了挥手，然后指向门把手上的一个东西。
我凑近玻璃，借着外面微弱的光线，看到门把手上挂着一把钥匙，钥匙串上挂着一个小小的六芒星吊坠。
“贺晨……”
身后的“沙沙”声越来越近，黏腻的感觉几乎贴到了后颈。
我不再犹豫，抓起钥匙插进锁孔。
“咔哒。”
门开了。
我推开门冲进去，反手关上。门内侧同样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欢迎回来，贺晨。这一次，你逃不掉了。
房间里很暗，只有墙角的一盏油灯在燃烧，发出昏黄的光。
灯下坐着一个人，背对着我，正在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
听到动静，那个人缓缓转过身。
是一个穿着黑袍的老人，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白。
他看着我，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黑黄的牙。
“你终于来了，贺晨。”他的声音沙哑而苍老，“我们等你很久了。”
地上画着一个巨大的六芒星，油灯的光在上面跳动，映照出六芒星的每个角上，都放着一个小小的布偶。
其中一个布偶，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衣服，脸上用红线绣着两个字：贺晨。
“第一夜，你靠运气活了下来。”老人拿起那个布偶，用枯瘦的手指抚摸着，“第二夜，你以为能靠小聪明躲过去？”
他猛地攥紧布偶。
我瞬间感觉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喘不过气来。
“这不是梦，也不是诅咒。”老人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兴奋，“这是一场游戏，一场用生命做赌注的游戏。”
他指了指地上的六芒星：“六芒星的六个角，代表着六个夜晚。每个夜晚，你都要在迷宫里找到对应的布偶，毁掉它，才能活下去。”
他松开手，我立刻大口喘着气，冷汗浸透了后背。
“现在，游戏开始了。”老人把我的布偶放回六芒星的角上，“祝你好运，贺晨。”
说完，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奶奶的幻影一样，化作一团灰色的雾，消失在房间里。
油灯的火苗猛地跳动了一下，然后熄灭了。
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走廊里，红色的铃声再次响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急促，带着一种催促死亡的意味。
我知道，第二夜的狩猎，开始了。而这一次，我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闯入者，我必须找到那个属于我的布偶，否则，就会永远留在这个该死的迷宫里。
门外的走廊传来熟悉的“沙沙”声，那团灰雾，已经到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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