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入黑暗的瞬间,并没有像前几夜那样立刻坠入冰冷的走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粘稠的、裹着腥甜气息的温暖,像浸泡在某种液体里。
我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条狭窄的通道里,四周是滑腻的肉壁,上面布满了细密的血管,随着某种规律的搏动微微起伏。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般的腥气,混杂着淡淡的奶香——一种令人作呕的、不属于人类的奶香。
这不是迷宫的走廊。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四肢被一种半透明的粘液粘住了,稍一用力,肉壁就会收缩,传来挤压般的痛感。
“沙沙……”
熟悉的声音在通道深处响起,但这次不再是灰雾拖动的黏腻声,而是像无数细小的爪子在抓挠肉壁,伴随着微弱的、婴儿般的啼哭。
那哭声很诡异,不像是真正的婴儿,更像是用指甲刮过玻璃的尖锐噪音,却又裹着一种稚嫩的、引人怜悯的调子。
我用力撕扯手臂上的粘液,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硬物——是之前烧毁布偶后剩下的那枚六芒星钥匙,不知何时被我攥在手里,此刻正深深嵌进掌心,硌出一道血痕。
血珠滴落在粘液上,发出“滋滋”的轻响,粘液竟然开始融化。
我心头一震,立刻用流血的指尖去抹四肢上的粘液。果然,那些粘稠的东西一碰到血就迅速消退,露出下面布满红痕的皮肤。
挣脱束缚的瞬间,通道突然剧烈地收缩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外面挤压。我踉跄着往前跑,肉壁上的血管在灯光下(不知道光源在哪里)突突跳动,像一条条鲜活的虫子。
“哇——”
婴儿的啼哭声突然变得凄厉,就在身后不远处。我回头一看,只见一团灰色的雾正从通道深处飘来,但和之前不同,这团雾里裹着无数细小的、发白的手臂,像刚出生的婴儿的胳膊,正胡乱地抓挠着空气。
它的移动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所过之处,肉壁迅速枯萎、发黑,留下一道道焦痕。
我不敢停留,拼尽全力往前冲。通道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左边的入口挂着一块残破的牌子,上面用暗红色的液体写着“育婴房”,右边则标着“产房”。
婴儿的啼哭声在身后紧追不舍,夹杂着“沙沙”的抓挠声。我几乎是凭着本能冲进了标着“育婴房”的入口。
门在身后自动合上,变成了和肉壁融为一体的模样。
这是一个圆形的房间,墙壁依旧是搏动的肉壁,但上面嵌着数十个玻璃罐,每个罐子里都浸泡着一个蜷缩的胎儿,有的已经初具人形,有的还只是一团模糊的血肉。罐子里的液体泛着诡异的荧光,照亮了房间中央的铁架床——床上躺着一个女人。
她的肚子高高隆起,皮肤像纸一样苍白,上面布满了青紫色的血管,眼睛紧闭着,嘴唇却在不停蠕动,发出意义不明的呢喃。
“宝宝……我的宝宝……”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病态的温柔,听得我头皮发麻。
玻璃罐里的胎儿似乎被声音惊动了,纷纷在液体里扭动起来,细小的手指贴在玻璃上,留下一个个模糊的印子。
“沙沙……”
门外传来抓挠声,伴随着女人一样的、痛苦的呻吟。那团雾似乎在撞门。
我看向房间四周,寻找藏身之处。铁架床底下是空的,但不够隐蔽;墙角有一个半开的柜子,柜门是铁皮的,没有玻璃。
正要躲进去,女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睛是浑浊的白色,没有瞳孔,死死地盯着我,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你看到我的宝宝了吗?它丢了……丢在第四夜的迷宫里了……”
“我不知道……”我后退一步,心脏狂跳。
“它饿了……”女人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声音陡然尖锐起来,“它要喝奶……用活人的血做的奶……”
她的肚子突然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膛而出。紧接着,所有玻璃罐里的胎儿都开始疯狂扭动,撞击着罐壁,发出“砰砰”的闷响。
“快找……找到我的宝宝……”女人的身体开始抽搐,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移动,“找不到它,你就替它……成为奶水……”
话音未落,她的肚子猛地炸开,鲜血溅满了墙壁。但里面没有胎儿,只有一团灰色的雾涌了出来,和门外那团不同,这团雾里裹着一根粗壮的、布满倒刺的脐带,正朝着我甩过来。
我猛地扑到铁皮柜里,关上柜门的瞬间,脐带擦着柜边扫过,带起一阵腥风。
“咚——”
沉闷的钟鸣突然在房间里响起,不是来自迷宫深处,而是从女人炸开的肚子里传出来的。
红色的铃声紧随其后,这次不再是沙哑的铁锈声,而是像用指甲划过绷紧的血管,尖锐得刺入耳膜。
“哇——”
婴儿的啼哭声在房间里炸开,所有玻璃罐同时碎裂,里面的胎儿掉落在地,皮肤接触空气的瞬间迅速干瘪,化作一缕缕灰色的雾气,汇入女人肚子里涌出的那团雾中。
两团灰雾在房间中央汇合,变得更加浓稠,边缘的婴儿手臂和脐带扭曲缠绕,形成一个巨大的、丑陋的轮廓。
“沙沙……”
它开始在房间里移动,撞向每一个可能藏身的角落。铁皮柜被撞得剧烈摇晃,柜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我缩在柜子里,死死捂住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落在柜底,发出细微的声响。
雾似乎被血腥味吸引,猛地撞向铁皮柜。
“哐当!”
柜门被撞得变形,一道缝隙裂开,我透过缝隙看到了外面——那团雾的中心,隐约有一个模糊的、婴儿的轮廓,正睁着一双纯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柜子里。
和第三夜那个布偶的眼睛,一模一样。
它在模仿!模仿我毁掉的那个布偶的形态!
恐惧像冰水浇透全身。这东西不仅能杀人,还能记住猎物的痕迹,甚至进化出针对性的形态。
柜子里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我低头一看,发现柜壁上贴着一张泛黄的纸,上面用毛笔写着几行字,墨迹发黑,像是用血写的:
“第四夜,血为引,母为巢。
食其子者,化其形。
破巢者,方得生。”
食其子者,化其形……难道是指我烧毁了那个像婴儿的布偶,所以它才变成这副模样?
破巢者,方得生……这“巢”,难道是指这个布满肉壁的房间?
铁皮柜的缝隙越来越大,一缕灰色的雾气顺着缝隙钻了进来,带着冰冷的触感,缠上我的脚踝。
我猛地抽出一直攥在手里的六芒星钥匙,用尽全力刺向那缕雾气。
“滋啦——”
钥匙接触到雾的瞬间,发出灼烧般的响声,那缕雾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钥匙上的六芒星图案亮起微弱的红光,驱散了周围的寒意。
原来这钥匙可以伤到它!
我握紧钥匙,趁着雾后退的瞬间,猛地踹开变形的柜门,冲了出去。
那团巨大的雾立刻调转方向,带着无数婴儿手臂和脐带朝我扑来。我避开它的撞击,朝着房间中央那个女人的尸体跑去——那里是雾最开始涌出的地方,或许就是“巢”的核心。
女人的尸体已经干瘪,只剩下一张人皮贴在肉壁上,但她炸开的肚子那里,有一个跳动的、肉色的肉瘤,上面连接着无数根血管,像心脏一样供给着整个房间的搏动。
“就是那里!”
我冲到肉瘤前,举起钥匙刺了下去。
“嗷——”
一声非人的尖啸响彻房间,既像女人的惨叫,又像婴儿的啼哭。那团雾疯狂地撞过来,我死死攥着钥匙,往肉瘤深处刺去。
肉瘤剧烈地收缩,喷出腥臭的黑色液体,溅了我一身。四周的肉壁开始枯萎、剥落,露出后面冰冷的水泥墙——原来这诡异的房间,只是迷宫里又一个伪装。
那团雾在黑色液体的泼洒下迅速变淡,边缘的婴儿手臂和脐带纷纷消散,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空气中。
红色的铃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水泥墙上传来的、渐渐平息的“砰砰”声,像是某个心脏停止跳动前的最后挣扎。
我瘫坐在地上,看着手里沾满黑色液体的钥匙,六芒星图案的红光已经褪去,只剩下冰冷的金属触感。
第四夜,结束了。
但我知道,这还远远不是终点。
当房间彻底化作普通的水泥密室时,那个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仿佛就贴在我的耳边:
“贺晨,你看,我们越来越像了……”
我猛地抬头,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只有墙壁上渐渐浮现出的、第五夜迷宫的轮廓,在黑暗中,像一张等待猎物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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