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蜜确实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快就再次“光临”弗雷卡庄园。
此时她就靠在露台边看着下方漆黑的林荫道，夜色深沉，指间的烟已经快要燃烧殆尽，抬手轻轻一振，烟灰簌簌而下。
身后的浴室传来一声轻响，她走回卧室时顺手将烟头碾碎在烟灰缸里，随后推开窗，夜风穿堂而过，下雨前变得湿润的空气吹散了她身上的烟味。
她在桌边坐下，卧室里也黑漆漆的，只能听见一声“咔嚓”，她刚要将注射器的针头推进血管，就被一只手压住了：“当着我的面，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梅蜜抬头回视希尔，给了对方一个不解的眼神：“你以为是什么？”
“艾维说你跟她要了不少止痛剂。”希尔微笑着，仿佛只是在善意提醒，“过度依赖药物，不是什么好事。凡让人上瘾的，也都不是好东西。香烟、酒精，或者毒素……你比我清楚。”
“我是来听你说教的吗？”梅蜜松开手，在睫毛下瞥了她一眼，然后握住希尔的手指，引导它抚摸着自己的嘴唇，带着一些暗示意味，“虽然不知道你抓到的那群刺客有没有自尽，但我肯定是不会的，如你所见，这只是一点止痛剂而已。来点直接的吧，比如……这个？”
希尔垂下眼看着她，目无波澜，手指隔着一层皮质也并不能感受到她唇上的温度：“三番两次放走你，留下你的命的人是我，你已经是我的财产之一了，我当然不会同意你轻易地死去。”
“就像这座庄园一样？”
“不，你是特殊的。”希尔把手指伸进她温热的口腔，“对我而言比这座破墙烂瓦有用得多。”
梅蜜配合地轻微张开嘴唇，呼吸在希尔刚换的白色手套上留下淡淡的水痕，眨着眼睛望着她尾指上的戒指：“真是受宠若惊呢。但我也很意外，面对一个几次三番想伤害你的人，你竟毫无动作，少校这是打算——以德报怨？”
梅蜜的神色十分古怪，她说完这句话，卧室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剩戒指上的蛇瞳在暗沉的月光中亮着。
她并没有忘记自己是做什么的——或者说不敢忘。
“瞧我，记性都不好了，刚答应过您，要给您一点甜头……”
她说着，伸手抓住希尔的领口使她俯身，仰头吻了上去。
这是一个转瞬即逝的吻，快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的嘴唇微冷，并不能尝到爱情的滋味，因为它并不甜蜜，更不苦涩。
希尔是不会浅尝辄止的，她在梅蜜抽离的下一刻低下头，加深了这个吻。
这场真假参半的交锋在这个吻里变得更奇怪了。
“看着我。”半晌，希尔收回手，一把将梅蜜从椅子上拉起来，没给她任何拒绝的余地。
梅蜜踉跄了一下，语气含笑：“所以你审出什么了么？”
“这么关心这件事，在那怎么不问？”
“我看到你有意支开我，我们之间的信任是如此浅薄。”
梅蜜偏过身，靠在希尔的耳边轻语，亲昵如情人，冰冷如仇敌：“杀了你，我就自由了，至少她是这么答应我的，听上去是一笔不错的买卖。”
希尔顿了顿，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不知是嘲弄还是轻蔑，抑或别的。她扣住梅蜜的下颌将她的脸转了过来，转向自己。
“你确定？到时候再想像现在这样全身而退，就是不可能的事了。不过你的底气或许来自于别处，我记得，你不是王后区的人？”
“当然，您令整个王后区的人闻风丧胆，而我恰好不是。”梅蜜看着面前那只手逐渐向下，奇怪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旖旎的氛围似乎正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眼前却忽地银光一闪，手臂传来刺痛，梅蜜感到世界一片天旋地转，翻腾的**猝不及防地被打断了，紧随其后是一阵剧痛。
这触发了她的本能，下意识将手伸向距离最近的武器——桌上的一把水果刀——希尔当然不会让她成功。
气氛陡转而下，希尔及时伸手扶了她一把，让她不至于就这样倒下去。
惊恐之间，她看见那双蓝眼睛在月色里变得几乎像玻璃一样纯净、透明，冷静得令人心慌。
“……你要毁约？”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希尔对她说的那番话。
“不是你毁约在前吗？现在该来算算我们之间的账了，你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希尔将手贴上梅蜜脸颊，仿佛在说什么极其动听的情话，而那冷漠的语调却与之相反，“你已经被放逐了，你的任务失败了，没人会要一个没用的东西，即使是你一直依靠的巴利克家那个‘德高望重’的老妇也一样。这么浅显的道理，你还不明白？”
看来这就是她的真实意图了，她一直找机会想说的话，梅蜜想。
她在指望一个杀手对她多么忠诚么？还是想借此来提醒自己？不论如何，对于希尔称呼爱薇为“老妇”，梅蜜都很难不在心里为之冷笑。这种傲慢、目中无人的口吻非常符合希尔，像是这人会说出来的话，而这也触及到了她的逆鳞，她最不愿从别人口中听见自己的过去。
她压抑着喘息，控制着呼吸的频率，开口已经哑得失去了原本的音色：“……我确实后悔了。”
希尔没有接话，但是钳制她的力道却是小了一些。
然而，她却说：“你是一个人渣。我后悔四年前没有先刺死你。”
希尔面无表情。
“可惜，你又落到了我的手里，你说我这次应该怎么处置你？”
梅蜜抬起头，她凑得更近，近到几乎要吻上了，盯着那双蓝色的眼睛，只说了一个字：“滚。”
空气又静了一秒钟。
“看来爱薇给你打上的标记已经在你身体里根深蒂固，那么好，我们换一种方式。”希尔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按到窗户上，外面吹进来的风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要蜷缩起来，“十一年前，爱薇·巴利克曾去过费利克斯区的一个偏远小镇，似乎是要与当时的区长谈一笔生意。”
梅蜜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她要说什么。
她伸手去捂希尔的嘴，却被捉住两只手腕反剪到背后，希尔继续微笑着逼近她：“放轻松，我不会伤害你的，现在听我说。”
“你不妨猜猜，这笔生意是什么？不好意思，我刚想起来——你也是当时在场的人之一。”希尔故作停顿，从外衣里取出一个装着淡蓝色粉末的器皿，“这就是她的目的，它有个名字，叫‘月泪’。不过很遗憾，我手里的这只是个失败品。”
“够了，停……”
冰凉的戒指划过梅蜜的身体，她浑身颤得更加剧烈了。
“为什么？你对这些陈年往事不感兴趣了吗，梅蜜小姐？”希尔自顾自地说着，时不时停下来思索片刻，就像在斟酌着什么，又像在观察梅蜜不停颤抖的反应，并以此为乐，“你的确说对了，就连我的家族曾经也和黑手党有过关系。制.毒、贩.毒、走.私病毒，那年的区长当然不可能独善其身。”
“不……”
“我们故事的主角还没登场呢？虽然很可惜区长阁下做错了选择，后来遭到了报复，但她还有个女儿。那时候我——”她顿了一下，生硬地岔开了话茬，垂下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梅蜜，“后来我派人去查，当年那个女孩被爱薇带走了，还活着。你说，她现在会在哪里？”
她在逃避什么？
但梅蜜已经无法分心去思考，这欢愉正在肆意升温，宛如熊熊烈焰般滚烫，将她融化。希尔的指骨在完全伸展开的时候，可以握住她的整张脸，触及到不可言说的地方。她感觉自己正在崩裂、溃败，恐怖的快意从身下攀升，但同时刺痛肿胀的血管依然在释放着受伤的信号。
她没法从希尔的手中抽身，也没法控制自己不要沉沦在这场由你情我愿演变而成的强迫里，最后终于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呜咽，浑身都在恐惧中紧缩：“……够了……停下。”
“我想我有权利支配我的财产。而且，你看起来也挺乐在其中的不是么？”希尔朝下打量着她，冷冰冰地笑着说。
梅蜜轻轻抽了口气，有意讥讽她：“……那是因为你的技术烂透了。”
希尔不以为然，她的挑衅没起到任何作用：“你也可以把这当成一种审讯手段，你知道，面对一些特殊情况总得变通，尤其是你这种棘手的犯人。”
窗外的风挟着夜里的雾气吹进卧室里，冷热交替，不断提醒着梅蜜她现在的处境。即使身在私人庄园，她也感到一种令骨头都在发麻的被盯视感，一半来自希尔，另一半来自背后紧贴的窗户。
“你在发抖。怕被别人看见？”
希尔察觉到她的不安，下一刻忽然抽回手，梅蜜失去了支撑，一下滑到地毯上，双膝苍白无力地跪坐在地，金发盖住了脸，隐约漏出抑制不住的啜泣声。
“所以，现在回答我。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记得你是谁吗，梅蜜？”
“……”
安静了片刻，梅蜜感觉到一双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将她从地面挪到床上。
她稍稍缓过劲，扯开嘴角，慢吞吞道：“就算我忘了，你又能怎样？真那么想知道，我不认为你有什么查不到，又何必非要听我说？”
她说完就冷冷地笑了，肩膀都在耸动，仿佛觉得很有趣似的。
希尔抬起她被汗水浸湿的脸，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弯起唇角，仿佛就在这短暂的对视中找到了答案：“你会如愿的。今晚你可以留在这休息，这里很安全，也很安静，明天再走也不迟。”
“这么说，你又放过了我一次。”梅蜜盯着她，“你就不怕哪天，我真的得手了？”
“我等着。”
希尔弯下腰，将一个东西塞进梅蜜的手里。在她走后梅蜜才看见，是那个“失败品”，它已经在刚才被摔出了裂痕。
久等了
国庆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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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Chapter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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