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俞知乐这样的爱猫人士,看到豹豹这幅样子,都有些心里发毛。可好奇心还是驱使他往前走了两步想一探究竟,谁知这猫突然嗖的一下跑没影了。
第二天清晨,乌云密布,风雨欲来。他预想中的雷霆震怒没有到来。没有校长的电话,没有班主任的传唤,甚至连辅导员例行公事般的“关心”都没有。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像极了海啸来临前那短暂的退潮。
“完了完了,这下是真完了。”甄棋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在寝室里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团团转,“我刚去打饭,你猜怎么着?周围的人看我的眼神,活像在参观动物园里新来的猴儿。还有几个别的组的,以前见了面还点头哈腰,今天跟躲瘟神似的绕着我走。”
俞知乐倒是淡定,正襟危坐在电脑前,慢条斯理地刷新着学校论坛的页面。“意料之中。段正那个老狐狸在学校里盘根错节,关系网比蜘蛛网还密。学校想保他,肯定要先把我们这些小喽啰给冷处理了,等热度过去,再随便找个理由把举报信打成‘恶意诽谤’。”
“那你还这么冷静?”甄棋简直要给他跪了。“你这神经也太大条了吧。哦不,也许是我太敏感了,我今天走在路上,感觉所有人都在偷偷议论我。”
“你这叫被害妄想症。别把自己当颗菜了,哪里有那么多人认识你?就算被认出来了,你就说你们认错了,我可能长得比较像甄棋吧,啊哈哈哈,就糊弄过去了。这种情况下只能假装无事发生了。不然呢,哭天抢地,跪地求饶?”俞知乐耸耸肩,“咱们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交给天意。大不了卷铺盖回家,我早就想好了,回家种地,饿不死。”
话虽如此,他刷新树洞论坛的频率却出卖了他内心的焦灼。置顶的还是三天前的艺术中心演出通知,最新的帖子在痛斥食堂新出的麻辣烫窗口齁咸。他和段正的名字,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这才是最可怕的。对方甚至懒得与他对垒,直接选择了无视,仿佛他和他的那封如泣如诉的信,只是投进深潭里的一颗石子,连个涟漪都未曾激起。
“叮铃铃——”
桌上的手机突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把正在踱步的甄棋吓得一哆嗦。俞知乐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按下接听键,开了免提。
“喂,你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冷又略带磁性的男声,声线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是俞知乐同学吗?”
“是我,您是?”
“我是计算机学院的妙不言。”
“妙…妙教授?真的是您?”甄棋在一旁倒吸一口凉气,用口型无声地惊呼。正是昨天他跟俞知乐八卦的那位28岁的学术之神。
俞知乐也愣了一下,脑子里飞速运转。他跟这位传说中的人物毫无交集,对方找他能有什么事?难道是段正搬来的救兵,要对自己进行规劝?或者,往更坏一点想,段正这是想要伙同这帮同事们一起威胁他删帖?
“妙教授,您好。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俞知乐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戒备。
“我对你的研究方向很感兴趣,”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也看到了你的一些成果。现在有时间吗?来我办公室一趟,地址是信息科学大楼A座701。”
不等俞知乐回答,对方就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
简直是倒反天罡。一般只有学生在套磁教授时才会假模假样翻阅一两篇该教授的文章,并心如死灰地给教授们群发“我对你的研究方向很感兴趣”,从未见过教授对学生说的。教授一定有什么别的目的。俞知乐脑子霎时空白,去按挂电话按钮的手指也悬停在按空中。人在处理突发状况时总会cpu过载的。
寝室里只剩下忙音。甄棋瞪大了眼睛:“我靠,这是什么情况?鸿门宴?”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俞知乐摇了摇脑袋时突然自己清醒,随后关掉手机,站起身,“我去会会他。”
信息科学大楼A座701的门牌是磨砂金属质地,透着一股冰冷的精英感。俞知乐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请进。”
推开门,他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人,而是光。巨大的落地窗将清晨灰蒙蒙的天光尽数纳入,让整个办公室显得格外明亮。办公室的陈设极其简约,除了办公桌、书柜和几台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设备外,再无他物。一切都摆放得井井有条,仿佛用尺子量过一般。
一个穿着蓝黑格子衬衫和灰色工装裤的年轻男人正站在窗前,背对着他。男人身形颀长,肩宽腰窄,乌黑的发丝被打理得一丝不苟。听到声音,他缓缓转过身来。
俞知乐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原以为能年纪轻轻就坐上副教授位置的人,要么是个地中海学术狂人,要么就是戴着厚底眼镜的书呆子。可眼前的男人,俊美得有些不真实。他的五官轮廓分明,线条利落,一双眼睛狭长而深邃,瞳色是琥珀色,流淌着清澈而疏离的光。全身上下,除了格子衬衫,哪一点是和科研搭边的?
只不过,这双眼睛……俞知乐觉得莫名有些熟悉。
“妙教授好,我是俞知乐,很荣幸能见到您。”他定了定神,开口道。
妙不言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他自己则绕过办公桌,坐在那张看起来极其舒适的人体工学椅上,十指交叉,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俞知乐。
那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人心。俞知乐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率先打破了沉默:“教授,您的姓氏真的好特别啊。您是我遇见的第一位姓妙的。”
“......”妙教授似乎不想鸟这种无聊且尴尬的话题。这简直就跟“今天天气好好啊”一样尴尬。
“喔,啊哈,单纯好奇。”俞知乐就算是再自来熟,面对这位冷峻的教授依然还是有些招架不住,遂闹了挠头,“不知妙教授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段正的检举信,是你写的?”妙不言开门见山,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俞知乐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是为此事而来。他挺直了背脊,坦然承认:“是。”
“胆子不小。”妙不言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淡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你不怕毕不了业,在这个圈子里被彻底封杀?”
“怕,”俞知乐自嘲地笑了笑,“但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我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大不了回家种地。”
妙不言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钟,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情绪莫辨。他忽然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推到俞知乐面前。
“看看。”
俞知乐疑惑地接过来,发现那是一份研究生转导师申请表。而在拟转入导师那一栏,赫然签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妙不言。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妙不言靠在椅背上,姿态慵懒得像一只正在晒太阳的猫,“你的举报信,我看了。写得不错,逻辑清晰,证据确凿。无论段正这次是否翻得了身,是否会对你反打一耙,我都诚邀你转进我的组。”
俞知乐的大脑彻底宕机了。他居然也看完了那封信?虽说短短半天内,他的举报帖就已经在高校学生中病毒式传播开了,但是学校舆情监测中心在紧接着的半天已经删去了大部分的转载、使各种文档、图片都失效了,相关帖子也都被限流。
“你不用管我怎么看到的,”妙不言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我只问你,你还有没有兴趣继续搞科研?注意,这是真诚的邀请,不是强迫。你可以再考虑考虑,但是明天结束之前得给我答复。”
“我……”俞知乐一时语塞。他当然有兴趣,科研是他唯一的理想。可现在,哪还有导师敢要他这个烫手山芋?要说学术不端,这根本不是有或没有的问题,而是一个程度问题。导师们都怕了,要是不小心被这位祖宗抓住把柄,神不知鬼不觉地整一个pdf往各个平台一发,严谨详细地论证你是个人渣,到时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为什么?”他忍不住问,“您为什么要我?您应该知道,收了我,就等于公开和段正,甚至和半个学院的管理层为敌。再说了,您就不怕我也去告发您?”
妙不言闻言,终于露出了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那笑容很浅,却让整个办公室冰冷的气氛瞬间融化了些许。他身体微微前倾,琥珀色的眼眸专注地凝视着俞知乐,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看上你了,刚正不阿的小伙子。”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滚滚雷声由远及近。
一场酝酿已久的风雨,终于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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