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窟深处,空气愈发滞重。穿过那处让卫衡信念崩塌的洞窟后,前方的道路不再仅仅是天然形成的岩洞,开始出现人工修葺的痕迹。粗糙的石壁被打磨光滑,上面开始出现一些黯淡的、以特殊颜料绘制的符文,如同干涸的血迹,散发出微弱而持续的能量波动。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由某种暗沉金属铸造的门,门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中心处一个凹陷的手印形状。门缝里,透出比通道内更明亮一些、却同样冰冷的光线,以及一股更浓郁、更纯粹的药物和灵能混合的奇异味道。
“里面……能量反应很复杂。”苏浣低声说道,她作为灵鹿妖族和医者的双重感知,让她对门后的气息格外敏感。那气息中,有她熟悉的青囊崖灵药基底,但更多是一种扭曲、强制、充满侵略性的异种能量,让她本能地感到排斥与不安。
谢辞上前,尝试推门,那金属门纹丝不动。卫衡上前检查那个手印凹陷,眉头紧锁:“需要特定能量印记或者权限。”
“让我试试。”苏浣走上前。她看着那手印,心中忽然涌起一个模糊的念头。她回忆起幼时,母亲苏苓曾教过她一种极其古老的、用于开启某些秘传药柜的灵能共振技巧,那技巧源自灵鹿妖族对生命能量的精微操控。她不确定是否有效,但直觉驱使她伸出手。
她没有将手完全按上去,而是悬在凹陷上方,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精纯的、属于她本源的鹿妖生命能量,同时脑海中观想着母亲教导她时的专注神情。
奇迹般地,那扇厚重的金属门内部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咔哒”声,随即缓缓地向内滑开了一道缝隙。
门后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里并非想象中的实验室或囚牢,而是一个更为广阔、如同天然溶洞改造而成的空间。洞顶很高,垂落着许多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钟乳石状晶体,提供了主要照明。空间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由某种透明晶石构筑的池子,池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令人眼花缭乱的符文。池内并非清水,而是充满了粘稠的、如同水银般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液体,液体中浸泡着数具模糊的身影,隐约可见有管道连接着他们。
而在池子的正上方,悬浮着数十个大小不一的光球,每个光球内部都如同走马灯般,飞速流转着一些模糊的记忆影像碎片,发出嗡嗡的低鸣。
“这是……记忆萃取与稳定池?”苏浣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认出了那些符文的部分功效,但这规模,这能量强度,远超她的认知。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池边一个独立的、稍小一些的晶石台吸引。那台子上方,悬浮着一个比其他光球都要明亮、稳定的白色光球。
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苏浣一步步走向那个光球。越靠近,她越能感受到一股熟悉而温暖的气息——那是母亲苏苓的气息!
当她终于站在晶石台前,那白色光球仿佛感应到了她的到来,流转的影像骤然放缓,变得清晰起来——
影像中,正是她的母亲,苏苓。她穿着素净的青囊崖医者服饰,面容虽然带着一丝疲惫,眼神却清澈而坚定。她正站在林清源面前,两人似乎在进行着严肃的交谈。
“……师兄,我明白你的理想。消除世间记忆之苦,创造无痛的永恒……这听起来,确实像是吾辈医者的终极追求。”苏苓的声音透过光球,带着一种空灵的回响,传入苏浣耳中,“我见过太多被痛苦记忆折磨至疯魔、乃至堕化的例子。若真有方法能从根源上解决……”
林清源的影像也出现在光球中,他看起来比现在年轻许多,眼神中充满了理想主义的光芒,而非如今的偏执与狂热。“苓师妹,你拥有最纯净的灵鹿血脉,对生命能量与记忆的感知远超常人。你的帮助,至关重要!我们需要验证理论的可行性,需要找到稳定剥离与承载记忆的关键节点……这并非亵渎生命,而是为了更伟大的救赎!”
苏苓沉默了片刻,影像中,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那时,苏浣尚未出生。
“为了浣儿,为了未来的孩子们,能活在一个没有那么多痛苦的世界里……”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殉道者般的光芒,“我……愿意成为第一个尝试者。以我之身,验证此道。”
影像在这里开始变得闪烁、不稳定,只能看到苏苓走入一个类似下方晶石池的装置,脸上带着决绝与一丝……对未知的恐惧。最后定格的画面,是她回头望了一眼,眼神复杂,仿佛穿透了时空,与此刻的苏浣对视。
光球的光芒骤然熄灭,化为一片灰暗。
苏浣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直到脊背撞上冰冷的岩壁才停下来。她大口地喘息着,脸色惨白如纸。
自愿的?
母亲……是自愿的?
为了所谓的“救赎”,为了一个“无痛的世界”,她自愿参与了师尊这疯狂实验的初期阶段?
这个认知,比之前看到人皮血书和实验记录时,更加残酷,更加让她无法接受!
一直以来,她都坚信母亲是纯粹的受害者,是林清源疯狂研究的牺牲品。这支撑着她对师尊的恨意,支撑着她反抗的决心。
可现在呢?如果母亲是自愿的,甚至可能是最初的推动者之一……那她现在的所作所为,算什么?是对母亲遗志的背叛吗?林清源的疯狂,是否也继承了母亲那份过于理想化、以至于不切实际的“仁心”?
她一直赖以支撑的、黑白分明的世界,再次被搅得天翻地覆。恨意依旧存在,却仿佛失去了明确的靶子,变得无处着落。迷茫与自我怀疑,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紧紧包裹,几乎要将她溺毙。
林清源的动机,不再仅仅是简单的权力**或个人疯狂,而是掺杂了扭曲的理想主义,甚至可能源自与母亲共同的、最初那份过于沉重的“慈悲”。
这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与彷徨。
“苏浣?”谢辞担忧的声音传来。
苏浣抬起头,眼神空洞,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她只是缓缓地、缓缓地滑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入膝盖之中。
真相,为何总是如此残忍,一层层剥开,露出的却是更加鲜血淋漓、令人绝望的内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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