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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破巢

二房分得的院落虽比不得大宅昔日鼎盛时的轩敞气派,到底也是白墙黛瓦、五脏俱全的一处两进小院,只是久未有人常住,透着一股子无人打理的清冷。院中一棵老桂树倒是枝繁叶茂,秋日里暗香浮动,稍稍驱散了那份寥落。

刘氏坐在正堂上首的楠木圈椅里——这是她当日拼力从大宅正院抢搬出来的少数几件体面家具之一,与屋内其余半新不旧的陈设颇有些格格不入。她眉头紧锁,目光穿过支摘窗,落在院内正在侍弄几盆残菊的明璃身上。

秋日薄阳透过稀疏的枝叶,柔和地洒在少女身上。她身段渐成,窈窕有致,侧脸线条精致,肤色在光下宛若上好的暖玉,低垂的眉眼间自带一股沉静气度,与这方逼仄天地显得莫名违和。刘氏瞧着,心口如同被细针反复刺扎,一股混合着妒忌、不甘和焦虑的邪火蹭蹭往上冒。

“娘,娘!”儿子许明璋一阵风似的闯进来,靴子踩得地面咚咚响,脸上带着惯有的不耐烦,“整日窝在这破院里,闷也闷死了!昨日李家的约了去城外跑马,刘家的请了西湖画舫听曲,偏我囊中羞涩,连打赏下人的铜板都掏不出!您再给我支些银子,总不能让我在外头丢了咱们许家的脸面吧?”

“银子银子!你当我是那点石成金的神仙?”刘氏正没好气,闻言更是火冒三丈,猛地将手中茶盏顿在几上,发出刺耳声响,“你爹整日只会抱着那几本破书唉声叹气,你倒好,只想着吃喝玩乐!偌大个家,如今就指着那点微薄田租,将来……”她的目光再次死死钉在院外明璃的身影上,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将来还能指望谁?”

她霍然起身,几步走到门口,对着明璃冷声道:“这些破花烂草有什么可摆弄的!回屋去。箱笼里那匹粉地缠枝莲的杭缎,找出来,仔细裁身新衣裳。”

明璃修剪花枝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来,清澈的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望向母亲:“母亲,那匹缎子……是有什么要紧用处?”她记得那料子,是去年年节时祖母赏下来的,光滑细腻,颜色娇嫩,在这般光景下,显得过于隆重和不合时宜。

刘氏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板起脸呵斥:“让你去便去!姑娘家大了,难道不该有几件撑场面的衣裳?整日穿得这般素净,没得叫人笑话我们二房破落户!”

明璃的心缓缓沉下去。她不再多问,默默收了衣物回屋。她知道,母亲定是有了打算。而那个打算,绝不会是什么好去处。

果然,隔了几日,一个穿着绸缎、头戴大红花、嘴角长着一颗痦子的媒婆便扭着腰肢上了门。刘氏热情地将她迎进屋内,紧闭房门。

明璃端茶进去时,正听见那媒婆压低了声音笑道:“……夫人放心,王员外虽是年纪大了些,可家底厚实啊!城里开着三家米铺,城外还有良田百顷!就是前面那位夫人没福气,去了,留下个儿子。您家小姐过去,虽是填房,但一过去就是当家奶奶,穿金戴银,使奴唤婢,不比在这院子里强百倍?”

王员外?明璃指尖一颤,差点摔了茶盘。她听说过那人,岂止是年纪大了些?已是知天命之年,肥头大耳,妾室通房无数,前头那位夫人死得不明不白……

刘氏却听得两眼放光,连连点头:“妈妈说的是,说的是。只是这聘礼……”

“哎哟,夫人放心!王员外最是大方!只要小姐点头,这个数!”媒婆伸出两根胖手指比了比。

刘氏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明璃放下茶盘,低着头快步退了出去,手脚一片冰凉。母亲竟真的狠心至此,要将她推入那样的火坑!

夜里,明璃跪在冰冷的地上,刘氏手持戒尺,面目狰狞。

“说!你答不答应!”戒尺狠狠落在背上,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楚。

明璃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唯有眼泪无声地滑落。

“你个丧门星!养你这么大,如今家里艰难,让你为兄长、为这个家做些贡献,你竟敢不从!那王员外有什么不好?金山银山堆着,嫁过去便是享福!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不是享福,是跳火坑。”明璃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目光却异常坚定,“母亲若逼我,我宁可一头撞死。”

“你!你敢威胁我!”刘氏气急败坏,戒尺如雨点般落下,“我告诉你,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聘礼我已经收了!由不得你!”

就在这时,久未出门的二爷许文谦竟被惊动,推门进来。他看到眼前情景,皱了皱眉,难得地开口:“行了,深更半夜,闹什么。”

刘氏如同找到了发泄口,立刻哭嚎着转向他:“我闹什么?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你那不成器的儿子!你这个当爹的屁用没有,我好不容易给丫头找了条好出路,她倒要死要活起来!这日子没法过了!”

许文谦看着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的女儿,又看看状若疯癫的妻子,长长叹了口气,竟是一甩袖子,又躲回书房去了:“妇人之事,我不管!”

明璃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也彻底熄灭了。

绝境之中,她反而冷静下来。哭闹寻死毫无意义,她必须自救。

祖母病榻前不乏探病之人,其中有位身份特殊的,便是那从京城来的老嬷嬷。那嬷嬷姓常,曾是祖母年轻时的手帕交,如今在京城某位公侯府邸做管事嬷嬷,极有体面。常嬷嬷见明璃侍奉祖母尽心,又谈吐清晰,还夸了她一句“好伶俐的丫头”。

当时常嬷嬷似乎提过一句,她伺候的那家府上,老夫人想为身边添几个知书达理、年纪又合适的女孩子做伴读或掌书记,既要识文断字,又要性子沉稳。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劈开明璃脑海中的重重迷雾。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必须想办法联系上常嬷嬷!可是,她一个深闺少女,如何能递信出去?母亲看得紧,她几乎寸步难行。

翌日,刘氏出门去银楼兑那王家的聘礼银子。明璃觑得这个空档,飞快地找出常嬷嬷留下的地址,写了一封言辞恳切、情真意切的短信,只说仰慕京城风物,恳请嬷嬷闲暇时告知一二京中趣闻,并附上了自己偷偷绣的一个精巧香囊。

她将信用油纸包好,攥在手里,心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叫来看守她的那个小丫鬟春桃——春桃家境贫寒,母亲病重,平日明璃常拿自己省下的点心和她偷偷攒的几枚铜钱接济她。

明璃将信和一块碎银子塞进春桃手里,眼神恳求:“好春桃,帮我把这个送到驿馆,交给往京城去的信差,这是救命的!求你!”

春桃捏着那微凉的碎银和信,看着明璃苍白焦急的脸,犹豫片刻,终究一咬牙,点了点头,飞快地跑了出去。

明璃靠在门框上,浑身虚脱。成败,在此一举。

等待的日子,煎熬无比。王家催逼日紧,婚期就定在下月初八。云氏已经开始强逼着明璃试穿嫁衣。

那鲜红的嫁衣,穿在明璃身上,衬得她肤色愈发雪白,却也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勒得她喘不过气。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之时,一日傍晚,一辆看似普通却透着矜贵的青帷马车,停在了二房的院门前。

车上下来一位衣着体面、神色严肃的嬷嬷,正是常嬷嬷身边得用的仆妇。她径直入内,见了刘氏,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

“许家二奶奶安好。奴婢奉我家常嬷嬷之命前来。常嬷嬷日前收到贵府小姐问候,甚为欣喜。恰逢我家老夫人欲寻一两位知书达理的姑娘陪伴左右,处理些文书往来。常嬷嬷想起贵府小姐伶俐懂事,特向老夫人举荐。老夫人已点头应允,命奴婢前来接小姐入京。”

云氏愣住了,随即脸上闪过狂喜,但立刻被精明的算计所取代。她搓着手,脸上堆起为难的假笑:

“哎哟,这……这真是天大的好事!侯府老夫人能看上我们家丫头,那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她话锋一转,愁眉苦脸道,“可是……妈妈您有所不知,小女已经许了人家了!就是城西的王员外,已下了聘礼,定了吉期,就在下月初八!这……我们许府虽大不如前却也是清白人家,可是万万不敢失信于人啊!况且那王员外也不是好相与的……”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那嬷嬷的神色,暗示自己面临的“难处”和可能遇到的“麻烦”。

那嬷嬷在深宅大院历练多年,何等精明,一眼就看穿了云氏那点小心思。她面色不变,语气却淡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哦?竟有此事?倒是我们侯府唐突了。”她作势欲走,“既如此,奴婢便回去禀明常嬷嬷和老夫人,就说苏家小姐已有良配,这门亲事更是紧要,不便入京。想必老夫人也能体谅。”

刘氏一看对方不吃硬的,立刻慌了神,连忙拦住:“妈妈留步!妈妈留步!唉,也不是不能商量……只是这退婚,总得打点一番,难免要破费……那聘礼,我们可是原样退回的,这一来一回,我们平白得罪了人不算,只怕还要倒贴……”她哭穷卖惨,手指却悄悄比了个数。

那嬷嬷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理解和宽容:“许二奶奶的难处,奴婢省得。这世间事,总有个先来后到,但也要讲个机缘造化。能伺候在老夫人跟前,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体面,将来的前程,岂是一个乡野员外可比?”

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沉甸甸的锦囊,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闷响。

“这里是一百两银子。五十两,足矣补偿王家的聘礼并打点退婚事宜。另外五十两,”嬷嬷目光扫过这略显寒酸的屋子,意有所指,“给府上添些用度,也算侯府给小姐添妆了。常嬷嬷说了,莫要因这点银钱小事,耽误了小姐的大好前程。”

一百两!刘氏的眼睛瞬间亮了,呼吸都急促起来。这远远超出王家的聘礼!而且侯府出手,果然阔绰!她几乎要立刻扑上去抓住那锦囊,但强自忍住,脸上挤出更热切的笑容:

“妈妈这是哪里话!常嬷嬷和侯府老夫人如此厚爱,是我们明璃的造化!什么王家李家,自然是侯府的事要紧!妈妈放心,我这就去退了王家的亲事,绝不敢耽误小姐进京!”

她一把抓过锦囊,揣进怀里,仿佛怕对方反悔似的,连声保证:“快!快请妈妈上坐喝茶!明璃!明璃!快出来!”

她几乎是连推带搡地将明璃从屋里拽出来,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热络:“我的儿,你的大造化来了!京城侯府的老夫人看上你了,要接你去享福呢!快,快谢谢妈妈!”

明璃看着母亲那副见钱眼开、前倨后恭的嘴脸,心中一片冰冷悲凉,却又涌起巨大的解脱感。她甚至懒得去看母亲那张贪婪的脸。

明璃心中一片冰冷,却异常清醒。她没有看母亲,而是转向那位侯府嬷嬷,深深一福,声音清晰而坚定:“妈妈远道而来辛苦。只是明璃即将远行,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归,恳请妈妈容我去向祖母磕头拜别。祖母病重,若不能辞别,明璃心下难安,恐路上亦不能安心侍奉老夫人。”

这话合情合理,更是彰显孝心。嬷嬷闻言,眼中赞赏之色更浓,点头应允:“小姐纯孝,理应如此。奴婢等候就是。”

刘氏一听,顿时皱眉,想阻拦:“哎哟,你祖母病着,别再过了病气……”她生怕节外生枝。

明璃却看也不看她,径直朝着大宅偏院走去。那嬷嬷一个眼神扫过来,刘氏立刻噤声,不敢再言。

偏院里药味浓郁,比以往更加冷清。昔日伺候的老人已被三房打发得七七八八,只有一个忠厚的老仆妇在熬药。

明璃轻轻推开祖母的房门。屋内光线昏暗,老夫人躺在榻上,形容枯槁,听到动静,缓缓睁开眼。

“璃儿……”老人声音微弱,却带着一如既往的慈爱。

“祖母!”明璃快步走到榻前,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脚踏上,泪水瞬间涌出,再也无法抑制。在母亲面前的强装镇定,在那一刻土崩瓦解。

她握住祖母干枯冰凉的手,贴在自己泪湿的脸颊上。

“好孩子……不哭……”老夫人艰难地抬起另一只手,抚摸她的头发,“外面的事……我都听说了,是祖母没用……护不住你了……”

“不,不是的祖母……”明璃哽咽着摇头,“是孙女儿不孝,不能再在榻前侍奉您了……”

老夫人浑浊的眼中溢满心疼与了然:“走吧……走吧……离开这个烂了根子的家……是好事情,京城天地广阔,我的璃儿……是有大造化的……”

她喘了口气,用力从枕下摸出一个小布包,塞进明璃手里。布包里硬硬的,是一个成色极好的水头十足的翡翠镯子,和几张折得小小的银票。

“这个你拿着,祖母私房体己……原本……就是想留给你的……”老夫人气息微弱,却字字清晰,“京城居大不易,凡事……多看多想……少说,护好自己,永宁侯府……是高处……也是险处……”

“祖母……”明璃握着那沉甸甸的布包,心如刀割。这是祖母最后能给她的庇护了。

“去吧……”老夫人闭上眼,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挥挥手,“别回头……莫要……让人久等,好好活出个样子来,让祖母……安心……”

那老仆妇在一旁悄悄抹泪。

明璃知道时间紧迫,她重重地、恭恭敬敬地对着榻上的祖母磕了三个头。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每一个头都承载着无尽的感恩、不舍与决绝。

“祖母保重!明璃……走了!”

她站起身,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祖母苍老的容颜,仿佛要将这一刻刻进骨子里。然后,她毅然决然地转身,快步走了出去,没有再回头。

她怕一回头,就再也迈不动离开的脚步。

走到院中,阳光刺眼。她迅速用袖口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脸上恢复了平静,只是眼圈微微泛红。

她对等候的嬷嬷点了点头:“有劳妈妈久等,我们可以走了。”

嬷嬷将她刚才的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更是高看她一眼。这位许小姐,有孝心、有决断、能屈能伸,并非池中之物。

车帘落下,隔绝了旧日的一切,也隔绝了祖母那充满药味的院落和刘氏那“到了侯府要听话,别忘了家里……”的殷切叮嘱。

马车辚辚,驶出江宁府。明璃紧紧攥着怀里那个温润的翡翠镯子,这是祖母给她的最后一点温暖,也是她奔赴未知前程的全部勇气。

许宅的浮沉,于她,已成过往。

她的路,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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