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老夫人的“默许”,三房的动作变得迅雷不及掩耳。
三爷许文远立刻以“核对丧仪巨额开销、稳定人心”为由,派自己的心腹管家接管了老账房先生们工作,迅速控制了账房和银钱流动。
三奶奶王氏则带着人,以“整理老太爷遗物、清点库房以免遗失”为名,直接拿走了库房的钥匙和对牌。老夫人身边的老人想阻拦,王氏便柳眉倒竖:“怎么?母亲都点头了,你们这些奴才还想拦着?莫非这库房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你们想趁机浑水摸鱼不成?”
一顶“奴才欺主”的大帽子扣下来,无人再敢吭声。
短短几日,许家内外要害之处,全都换上了三房的人。他们用的不是蛮力,而是“规矩”和“大义”的名分,一步步蚕食,让人抓不到错处,即便有错,如今也没人能惩治他们了。
老夫人病榻缠绵,听到心腹嬷嬷的回禀,只是长长叹息一声:“由得他们去吧……狼子野心,终有暴露的一天。我只盼着……盼着能等到那一天……”
她的话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一丝渺茫的希望。她现在能做的,只有隐忍和等待。
明璃在一旁静静地煎药,药罐咕嘟咕嘟地响着,白汽氤氲中,她的眼神愈发清明冷冽。她亲眼见证了权力更迭的残酷与虚伪,也深刻理解了祖母的无奈。
力量,不在于一时的胜负,而在于谁能笑到最后。这个道理,她刻在了心里。
而三爷许文远如今手握经济大权,完全不顾及丁忧父丧期,竟然呼朋引伴,家中时常设宴,笙歌燕舞。宴席上,竟开始有一些衣着艳丽的烟花女子出入,娇声软语,与三爷调笑,毫无避忌。
起初,三奶奶王氏还闹过几次,摔盘子砸碗。但三爷要么用金银首饰堵她的嘴,要么便厉声呵斥:“男人在外的事,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没有这些应酬,哪来的生意门路!”
久而久之,王氏竟也麻木了,甚至有时为了显示自己“大度”,还会与那些女子姐妹相称,一同摸牌吃酒,府中风气越发糜烂不堪。
他们的长女,大小姐许明玥,今年已十七,正是议亲的年纪。原本母亲也曾为她请过教养嬷嬷,学了些规矩。可如今见父母如此行事,那点规矩早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羡慕那些女子穿戴时髦,言行大胆,觉得那才是绝代风华。
一日,三爷宴请一位来自邻县的丝绸商。那商人姓赵,约莫三十年纪,穿着锦缎,谈吐风趣,眼神却总带着几分轻浮。他夸赞明玥小姐“天生丽质,颇有姑苏佳人的风韵”,三爷听了哈哈大笑甚是得意,竟让未出阁的明玥小姐出来敬酒。
明玥被夸得飘飘然,与那赵姓商人一来二去,便眉目传情起来。此后,赵商人便常来常往,有时甚至留宿府中,与明玥公然出双入对,丝毫不避人耳目。
下人们私下议论纷纷,但慑于三爷淫威,无人敢言。
一日午后,门房慌慌张张来报,说门外来了一位夫人,带着仆妇,点名要见赵官人和许家小姐。
三爷和三奶奶还未反应过来,一位身着湖蓝色杭绸褙子、头戴点翠簪的年轻美妇已闯了进来。她容貌秀丽,气质端庄,此刻却面罩寒霜,目光锐利地扫过厅内奢华的陈设,最终落在闻声出来的许明玥身上。
“你便是许家小姐?”那美妇声音冰冷,“我乃赵明诚明媒正娶的妻子。听闻我不在的这些时日,妹妹与我夫君甚是‘投缘’?”
许明玥顿时脸色煞白。
赵夫人却不再看她,转向闻讯赶来的三爷夫妇,语气不卑不亢,却字字如刀:“许三爷,许三奶奶,我夫君在贵府盘桓多日,承蒙照料。只是外男久居内宅,与未出阁的姑娘过往甚密,传出去于许家清誉有损。今日,我是来接他回去的。还请行个方便。”
她一番话,条理清晰,占尽道理,将三房一家驳斥得颜面扫地,无地自容。。三爷夫妇面红耳赤,羞愤难当,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赵夫人接到讪讪出来的赵商人,冷冷看他一眼,转身便走,一刻也不愿在这污糟地多待。
经此一闹,三房的名声在江宁府彻底臭了。许明玥颜面尽失,整日哭闹。三爷越发纵情声色,三奶奶则以酒度日,家中两个幼子无人管教,愈发顽劣逃学。
明璃冷眼旁观这一切,只觉得这座生活了十几年的宅邸,从未如此令人窒息和绝望。祖母的病愈发严重,她日夜在榻前侍奉汤药,仿佛只有在这寿安堂,才能寻得一丝过去的清净。
家族的败落,如同瘟疫,迅速传染到每一房。
大爷许文博正解官服丧,本就因父亲去世失去朝中奥援而处境艰难,如今三房闹出的丑闻传扬出去,更是成了政敌攻讦他的绝佳把柄。一纸弹劾他“治家不严、纵容亲眷、有伤风化”的奏章递了上去,复职无望,仕途就此断送。
他心中憋闷,将一切归咎于三房的胡作非为,与三爷许文远大吵一架,兄弟二人几乎反目。从今而后,大爷俗务尽抛,身无挂碍,唯以徜徉山水为乐。
二房的光景却大不相同,过得甚是艰难。二爷为人清高,耻于逐利,又无可靠进项支撑家用,日子难免捉襟见肘。三爷更以“二哥不善经营”为由,只分给了二房一处偏远的、产出微薄的田庄和一座两进院落,几乎等同于将他们扫地出门。
二爷许文谦本就懦弱不善争抢,此刻更是心灰意冷,终日埋首书堆,借酒消愁,抱怨世道不公,怀才不遇。
刘氏看着寒酸的新宅,想着被夺走的富贵生活,将满腔怨气都发泄在明璃身上。
“扫把星!若不是你带着一身晦气,我们二房何至于此!你祖父祖母若多怜惜你兄长一些,多给我们二房一些产业,我们今日怎会落到这步田地!”她时常指着明璃咒骂,动辄打罚。
明璃默默承受着。她已习惯母亲的恶意,如今更添一份对世情的洞悉。她清楚地知道,造成今日局面的,是祖父去世后权力的失衡,是人性中的贪婪与无耻,与她何干?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时,她会拿出周砚白悄悄托人送来的信。信中并无逾矩之言,只是关切地问候,聊聊近况,分享些读书心得。这成了她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然而,这光亮也很快变得摇曳不定。周家是清流门第,最重名声。许家如今声名狼藉,周家长辈如何还能允许孙儿与许家女儿,尤其是二房这个“不祥”的女儿多有牵扯?
周砚白的信,来得渐渐少了。
明璃握着那些渐渐泛黄的信纸,心中一片冰凉。她并不怪他,只是更深刻地理解了何为“世态炎凉”。
最后一丝温暖的牵绊,似乎也要断了。
而刘氏,看着出落得越发清丽动人的女儿,再看看现下境况与不成器的儿子,一个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生——这副好皮囊,或许能换来他们母子后半生的富贵。
她的目光,开始像打量货物一样,打量着明璃。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