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体流光的古树前站着一个身着白袍的女子。那人远远瞧着如苍松古柏,威严挺拔;近着细看,玉冠白袍,袍上飞织的金边在树的亮光里闪着莹莹的金辉,神圣而威严。
她背着手,对着眼前这棵流光树出神。若不是间或一眨的双眼,怕是要让人误以为这儿多了一尊玉白石像。
人与古树交相应和着,两点白像是这浓墨之境的伏笔,自古朴悠远的深深处来。
正当古树前的人思绪飞扬时,流光之境黝黑的一角被人裂出道口子,钻进来个绿衣姑娘。
那姑娘见着古树边的人后,步履匆匆地走了过去。站定后对那白袍女子俯首一拜,“冥主,前些时日该归入冥界的鬼魂,不知怎么的失踪了上百个,现原因不明。”
立于古树前的白袍女子正是冥界之主——容若。
她依旧神色平平地看着树梢,问道:“都是哪个地界的?”如今人间正赶上乱世,各路牛鬼蛇神层出不穷,不定是哪个鼠辈作妖。
“各处地界都有,极为分散。如今人界正处动荡时期,各处战火不断,初始时并无鬼差发觉此事。只是近来冥界通铺里出现许多带着人名的纸钱衣物迟迟无鬼认领,这才引起各鬼差的注意。”
好好的鬼魂,能凭空消失了不成,容若目光微凝,“有何线索?”
“据各鬼差反映,那些鬼的名字从未出现在他们的生死簿上。发现鬼魂失踪后,鬼差也去查看过那些人的尸首,确是死尸无疑,并无被取生魂的迹象。”
视线移至另一处,忽地一抹幼小的嫩芽闯入她眼帘,带着幽弱幽弱的微光,却也不容忽视。容若静静地盯着那芽儿,道:“看来,这人间是时候去一趟了。”
什么?冥主要去亲自调查这件事。绿衣姑娘瞬间抬起头看了容若一眼,觉得不妥,又将头低了回去。
“阿槐,你看这流光树,和百年前的终究是不一样了。原先这树的流光中总透着点红,如今却泛着丝丝绿影。”容若像是看久了这树,如今突发感慨一般。
“这树,冥主已经看了一百年了。”
“是啊。一百年了,该去人间走走了。”容若将背在身后的双手放了下来,侧身向一旁走去。
出了那方小天地后,四下总算是亮堂一些了。虽说冥界一直都是这般灰蒙蒙的,但好歹分得清白天黑夜。
“先去通铺瞧瞧。”容若往前走了几步后,又背起手来。
“是,冥主。”
走在冥界的街道上,她便听到街道两旁的鬼魂在不停地私语着。
“你说如今这鬼魂失迹的事,像不像百年前的九幽恶鬼跑出来那会儿干的事情。”
“你这话说起来就可笑了。百年前那恶鬼比着这凶多了。那会儿他们都是在大街上乱穿,明目张胆地抓鬼吃鬼,毫不顾忌。”
“唉呀,真是该死。这九幽恶鬼就该被关死了,永世不得超生才好。”
“听说九幽恶鬼是被人放出来的。”那个说话的鬼声音变得更轻了。
“谁呀?真是该死,抓着了没?”
“还没呢。要是被抓住了,我们一鬼一口唾沫都能把那人淹死。不,还是大卸八块了才好。”
那些鬼声音再轻,容若还是将他们的话听了一清二楚。
这百年来她极少出冥府,没想到这一出府还是能听到这样的话语。
果然有些人有些事,是揭不过去的。容若快步地往通铺赶去,得到最后失迹女鬼过世之地后,她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人间。
话说这人间的日头真是好,刺眼的光从天上打下来,角落里的阴影地都小得可怜。许久未出来了,容若一时间对这日光有些不适应,干脆化出把油纸伞撑着。
不一会儿,两人拐入一个小巷子,寻着了此时正等着勾魂的两个鬼差。
其中一个瞧着就是已经入行多年了,坐在原地老老实实地盯着屋内的人,一动不动。另一个看起来像是入这行没多久,一直在旁边抓耳挠腮,身子四处晃荡,不停地看这看那。
这不,他就一下子瞧见了刚来到巷口的容若和阿槐。这年头凡是有点本事的,都在四处藏着,一点也不想管这乌糟糟的人间。如今一下子来了两个没有一丝人气的,倒是新鲜的很。他忍不住拍了拍旁边的鬼差,想让他也开开眼。
结果对方一看到来人,立马拉着他跑了过去,俯首一拜,“冥主。”
居然是冥主,原先像猴儿一样的那个,连忙俯首拜下去。
“最后一个失迹是在你们地界上出现的。”找着这地界上管事的后,容若也不同他们绕弯子,直接明了地说了出来。
这话听不出喜怒,更让人紧张了,那个稳重一些的立马回话道:“冥主恕罪,出了如此纰漏,确实该死。还望冥主给我哥俩一个机会,将功补过。”
“那个鬼魂何地人氏?生辰是何时?又是什么时候发现尸首的?”
稳重的那个看了一眼那个猴儿一样的鬼差,示意他赶紧翻查。他接着解释道:“就在三天前正午的时候。死了约莫有一两天了。”
“可有其余的线索?”
那个像猴儿一样的,正翻找着生死簿。听到这问题后,嘴皮子一秃噜,“他们都在传,说是冥王娶亲。”
旁边那个稳重的一听这话,立马作势要打他。只见他往旁边一躲,一边打自己的嘴巴,一边将生死簿递给了绿衣姑娘,“一时嘴快,一时嘴快。冥主见谅。”
“我见他们停了好些天的灵,这么热的天气,一直不出殡,实在有些奇怪。便去偷偷查看了一番,发现那姑娘居然尸身不腐,与刚死无异。”稳重的那个连忙接在他话后面将情况细细禀明。
的确离奇,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容若又接着吩咐道:“你们最近盯紧一些,有消息立马上报。”
“是,冥主。”
出了巷子后,容若正打算带着阿槐去那放着无魂女尸首的地方查看。突然阿槐的槐杖有了异动。
阿槐本体是株龙爪槐。槐树属阴,可通百鬼。再加上那槐杖是她根须制成,灵气更甚,察鬼气,听鬼讯,通通不在话下。
“冥主,江东地界的鬼差传来消息。说是有个出现在她生死簿上的名字突然消失了。”
这年头新奇的事情还真是多。容若眉头轻皱,背起一只手,道:“瞧瞧去。”
话刚落下,容若挥了一下衣袖便带着阿槐来到这出奇事的府邸。只见那两个鬼差坐在这户人家的墙头上一直盯着自己的生死簿,像是要瞧出什么花来。
容若撑着伞,轻轻一跃,就站上了墙头。
她往里头粗略地看了一眼,便察觉到宅邸的不简单,“走,进去瞧瞧。”
两个鬼差一下子就认出了容若,“冥主。”
进去后,府邸中有阵法,各个房间的死气都七七八八的,大同小异。
那两个鬼差是对姐妹花,不仅面容相似,就连说话也大差不差。其中一个叽叽喳喳个不停,另一个紧跟着鹦鹉学舌。
真是聒噪得很,容若有些受不了,直接看了阿槐一眼。阿槐立马会意,找出了真正初死之魂的所在地。
府内暗藏着许多法阵,容若也不想费那个心思破阵,正想掐诀去死魂的所在地,忽地来了一阵狂风。
她细细地感受了一番,是有人在斗法,向着这边来了。风中两道残影东来西去,均是实力不俗之辈。反观她这边还有两个拖油瓶,不宜起正面冲突,还是暂避风头为好。
于是容若带着三个人隐到了一旁。
那姐妹花鬼差哪里见过如此大的场面,一时好奇,纵然站在容若的身后,也还是探头探脑地往前头瞧去。
此时已然分出胜负,一团黑黢的庞然大物从半空急速落下,重重地砸在地上,一下子陷进了地里,溢在平地上的皮肉颤都没颤两下。
半空中身着红衫的少年不紧不慢地从空中落下,仿佛是在给那庞然大物爬起来的空挡。那物瞧上去就是被揍狠了,五官肿成一团,分辨不出原来的模样。不过倒是个有骨气的,颤颤巍巍地从坑里爬出来,抖着双腿站了起来。
少年眸光懒懒地看着那物,嘴角含着一抹笑意,那笃定的模样怕是早已在其运筹帷幄之中。只瞧见他利落地抬起手中的折扇,瞬息间来到那物面前。清风微扬起他发梢的功夫,还未等人看清动作,那折扇便将那物捅了个对穿。
血淅淅沥沥地从那物的窟窿处落下,沾着地上的枯枝败叶,淌了一地,看得鬼差姐妹花浑身一激灵。
瞧着是个玉面郎君,谁能想到下起手来是这般利落果决。
杀完那庞然大物后,少年随意地甩了甩折扇上沾着的鲜血,一把挥开折扇,漫不经心地打起风来。单论这心境便是寻常人比不得的。
就在鬼差姐妹以为这少年会离去时,他转身间便来到了她们面前,“不知几位可瞧够了。”
短短一句话,险些将鬼差姐妹的心吓跳出来,连忙把头垂了下去。
眼前男子一身红衣如旧,倒是让容若有种恍隔经年的错觉,仿佛又看到了当年漫天白叶中的少年郎。怔了一瞬后,容若挥手除去隐身的法术,一言不发地看向他。
原以为再次与他相见时,会劈头盖脸地质问他,会怒气冲冲地谩骂他,甚至会对他大打出手。
结果没有,统统没有。
少年一身红衫再次站在她面前,就足够让她五味杂陈,足够分量堵着满腔的话说不出口。
原先有些慵懒的少年在见到容若的瞬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握紧了手里的折扇,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按下了往前迈的腿,“若若。”
这一声若若喊得有些复杂,像在嘲弄着她的弄虚作假。容若缓缓地攥紧了衣袖里头宽余的布料,缓着声说道:“君族长这般唤我怕是不妥。还是称呼一声冥主或者容若大人更为妥帖。”
闻言君攸宁目光瞬间暗了下去,捏紧了自己手中的折扇,笑容有些勉强,“如今,我们已经这般生分了。”
他知道他这话说得没有半分道理,但他听到她同自己如此生分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
这话说的好笑,难不成还是她对不起他了。容若眸光瞬息间泛出了冷意,言语间不自觉地带上一抹讽刺,“生分?我倒是不知我与君族长何时有过交情?又有了哪门子交情?”
“君族长闲情逸致。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没管君攸宁是个什么反应,容若直接掐诀带着三人进到室内。
此地死气格外地浓郁,倒是来对了地方。
发现死气之后,两个鬼差也没有愣着,直接去了床边,打算拘那人的魂魄。
这时跟过来的君攸宁忙出声喝止,“等等。”
吓得两个鬼差身子一抖,打算停下手里的动作。
见此情形,容若眉头轻皱,沉声道:“还不动手拘魂,留着等来年吗?”
两个鬼差哪见过这仗势,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顶头上司要紧,直接手起刀落地将那人魂魄勾了出来。
“师父。”那新鬼虽说年纪不大,但被鬼差勾出来后没什么多余的反应,像是个看淡生死的人物。
如今就算这魂魄鬼差不带走,也不可能再留在身体里,一切已成定局。
这些时日的心血被人毁在旦夕,他也不生气,反而看着容若欲言又止,话滑到嘴边又斟酌了起来。
见鬼魂已拘,容若也不想留着听什么师徒情深,转身要走。
如今才见着了一面又要分别,君攸宁有些着急,大步跟上前去。
有些话一直藏在深处,不着细想便能脱口而出,“若若,求你,不要再躲着我了。”
“君族长哪里的话,公务繁忙而已。”话音落下后,容若不想继续同他掰扯什么,不等他接着往下说便带着阿槐消失在了原地。
眼见着容若消失在眼前,君攸宁感觉自己像被人勒紧了脖子又挂在茫茫雪地里,挣扎是苦,停下是痛。
入喉的风凝着刃,像是要将他由内而外地凌迟干净。
瞧着刚刚那一幕,在场的鬼都隐约地嗅出两人之间的微妙。以为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辛,两个鬼差更是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等容若走后,这才匆忙地压着新鬼往外走去。
“等等,我记得你们冥界有规矩。凡是生前没有做过大奸大恶之事的新鬼,都可以过了头七之后再归入地府。”此时的君攸宁心情多少受了影响,却没忘伸出手拦住两个鬼差。
这都多少年前的规定,自从这战火连天起,哪有鬼差有空管这个条例,“这,这位大人,最多三日。现如今地府事务繁多,实在有些忙不过来。”
“三日时限,足够让他告别家人。劳烦两位鬼差多跑一趟。”
“大人哪里的话,不妨事,不妨事。”两位鬼差不知是不是吓得慌,替那新鬼解开了枷锁后,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屋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原先就对君攸宁的身份存疑的新鬼,这下确定了他师父必不是凡尘中的俗人,“师父,你是神仙吗?”
他们这一族的人虽不老不死,但也不能算神族。君攸宁收起手中的折扇,答道:“不算是。”
“那方才穿白衣的女子是神仙吗?”
“她。冥界的主人,自然有神格。”
“师父,这世上既然有神仙,为何不救救这些百姓,让他们不受战火流离之苦呢?”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乃天道规律。他们插手不了,也不会插手。”
新鬼愣愣地想了半天,蓦地吐出几个字,“那真是无情。”也不知在说谁。
“你先回你的身体上,我施个法术,好让你这三天都可以维持活人的形貌。”君攸宁缓缓地走到床边,说出的话却像是临别前的叮嘱,“其他的你自己好好安排一下。”
替自己的徒儿弄好一切后,君攸宁着急去见容若,便同新鬼辞了行。新鬼将君攸宁送到大门口后,君攸宁笑着交代道:“你我师徒缘分已尽。方才所见所闻一定要守口如瓶,不然可能会招来灾祸。”
“明白。”
新鬼站在门阶前俯首作揖送君攸宁走远后,正准备转身回去,就看见他姐姐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四处张望,“君公子呢?君公子呢?”
“已经走了。”
“什么?走了!”女子抓起裙摆就想往外冲去,结果却被身旁的弟弟抓住了胳膊,“你干嘛。我还没跟君公子告别呢。你别拦着我。”
“姐,你们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他有喜欢的人了。”
闻言女子满眼的落寞,却又强装着镇定,“这,这样啊。他之前就说过的,我,无所谓的。要是能见见那姑娘也是可以的。”
新鬼非常淡定地说道:“我见过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那君公子他。”
“他去找那姑娘去了。”新鬼一边拉着他姐姐往府内走去,一边说道,“那姑娘长得跟神仙似的,凛然正气,威严到让人不敢亵渎。”
“你是不是在这里胡说八道,哪有姑娘家是这模样的。”
“人家长得好又有气势,可不是好看又威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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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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