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新鬼后,君攸宁并没有直接去找容若,而是将他安插在冥界的小桃树召了出来。
“不是同你说过,只要冥主一离开冥界,马上施法将消息递给我吗。你是不是偷懒,睡大觉去了。”君攸宁站在小桃树前面,拿扇子敲了两下小桃树的树杈。
这小桃树憨的要命,被人敲了树杈也不生气,反而有些自责,“大人,这这这,我也想施法告诉你的来着。可是冥主离开冥界不久便去了你那处,我根本来不及······”
听到了自己想听的,君攸宁立马打断小桃树的话,“什么!若若一离开冥界就去寻我了。”
这话从何说起,他好似未曾有过这般言语。小桃树摸着自己脑袋上的树杈,又重头开始解释,“大人,是冥主离开冥界后不久,便到了你那处。而后你便知道冥主的行踪了。”
君攸宁如何不知此时的行径有多自欺欺人。可若是他连自欺欺人都没有的话,那就只剩下痛不欲生了。
他对容若有愧。
若是能自裁,他便能毫不犹豫地将自己这条命送给容若。
可他还很卑劣,发了疯地想着念着容若。
他无尽的一生,若是少了容若,那也与行尸走肉无异。
这百年来,爱和愧,每日每夜都会像巨蛇绕颈一般,死缠着他不放。
无边的愧让他不配对容若说爱,如疾般的爱又生出源源不断的愧。
在无尽的爱与愧的深渊中,他已无路可走。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不用回冥界了,跟着我吧。”
“好啊好啊。阿陶就知道大人是全天下最好的大人。”阿陶有些傻兮兮地乐着,“大人,那我们接下去去哪里。”
那点偷来的欣喜眨眼间成了天上的浮云,瞧上去有影有形,实则镜花水月。
君攸宁的整颗心变得有些空落落的,像是被人扯了一下又掏了个干净。
缓缓地闷痛感催促着他,让他不得不快步往前走去,“找容若。”
反应过来的阿陶赶忙跟了上去,“大人,大人。那你知道她在那里吗?”
看着赶上来的阿陶,君攸宁举起扇子反手敲在了他的树杈上,“你是想被当柴烧?居然质疑你家大人。”
“大人,阿陶再也不敢了。”阿陶摸了摸自己的树杈,朝旁边躲了一下后接着说道,“只是阿陶在冥界听那些鬼差说,人间有好多鬼失踪了。”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君攸宁立马追问道:“哪个地界的?”
“都有,很是零散。”阿陶想了想后说道。
原本容若只想悄悄探查一下那女尸不腐的原由,但到这个村落后她就隐隐觉得不对劲。
这个村里的人都分外奇怪,每个人心里都像揣着什么大事一般,行事也极为鬼祟。
即便容若对外声称自己是落魄来避难的千金,这些人对她的提防之心依旧浓重。几乎每晚都有人翻墙进门探查她们的底细,好在都被容若用法术给迷惑过去。
这些天容若跟阿槐也时常隐身悄悄跟在那些村民后面,但探查到的消息却极为有限。这些村民的警惕性很高,话至隐秘之事时,就会换为他们内部的黑话。
容若和阿槐两人听着这些并不连贯,甚至说是别扭的词句。一时间也转不过弯来,更不用说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见事情陷入了死局,容若又将那两个鬼差找过来吩咐道:“去寻个这村的鬼过来。”
两个鬼差又哗啦啦地翻起了生死簿,结果翻了半响,名字没翻出来,倒是把他们俩原本灰青色的面庞翻得更暗沉了。对视了一眼后,那个更稳重一些的鬼差颤颤巍巍地开口说道:“冥主,这个村的人名最后一次出现在生死簿上已是两载之前。”
什么?出了这种事情,他们居然没有半分察觉。容若一下子从位置上站了起来,面色冰冷。
吓得两个鬼差瞬间跪倒在地,“冥主恕罪,冥主恕罪。实在是如今这个世道闹得慌,天天死人,我们实在是无暇顾及其他的东西。”
“冥主恕罪,恕罪。这生死簿上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我们哥俩确实在这个村里勾过人。若是这个村一直不死人,我们哥俩定是会注意到的。”那个稳重一些的鬼差稍稍冷静了些,想起来之前的事情。
经过旁边的鬼差一提醒,那个猴儿一样的鬼差也想起了些东西,“对对对,就在前两个月我们还勾过一个老头。那老头还是个痴痴傻傻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痴傻?莫不是缺了魂魄?”容若一下子抓住了他们话中的疑点,盯着他们的表情,缓缓地问道。
啊?那猴儿一样的鬼差仔细地想了许久,最后笃定地摇了摇头,“没,没缺。就是像被吓傻了一样,我们以为是吓死的,断片记不起来了,也就没管他。”
“那老头的尸首在何处?”
尸首?那个稳重些的鬼差想起来后,一脸菜色,“我们当时碰见他时并没有发现他的尸首,而且他身上死气又新鲜。以为他是这个村的新鬼,也就没多想。”
若这人是横死又无人收尸的话,是上不了鬼差的生死簿的。但归到地府的鬼魂是不可能在对应的生死簿上除名的,容若眉头紧紧锁起,沉声道:“莫非他们的坟被人动了手脚。翻,你们勾那老头的前后,附近有没有人身故。”
两人一看到将功赎罪的机会,立马将那生死簿翻得哗哗响。
不一会儿就将周边的身故之人的姓名报了出来。居然有上百人之多,两人报完姓名后,不禁开始口干舌燥,大喘气起来。
这时容若听见不远处又出现脚步声,就知晓是那些个村民过来了,便挥手施了法术掩去他们的踪迹,顺手掐了个障眼法,做出两人已经休息的假象。
同之前不一样,这次足足来了五个壮汉。但又像往常一样,往屋子里放了一只迷烟。过了许久几个人才走进屋来,他们几个开始四处翻了几翻,像是为完成什么任务一般。
最后开始往床榻处摸去,眼睛里的淫邪之色就连黑夜也没将其挡住。容若眸色彻底冷了下来,直接替他们点上了迷幻香,挥手间将两个鬼差和阿槐都带到了村落口。
“走,去看看那些人把坟安在了何处?”
“这周边都是山村,坟倒是集中,我们哥俩能找到。”两鬼差见自己终于派上了用场,连忙出声说道。
而这边刚找过来的君攸宁,一到门口就闻到迷幻香的味道,又听见好几个男的刺耳的喘息声,就断定容若并未在里头。
听到这门板都要挡不住的声音,君攸宁不禁面露厌恶,转头离开了这个烟花之地。一想到自家若若可能看到过这些,手中的折扇又被握紧了些许。
阿陶看着一下子就到了院门口的大人,十分不解,不是说冥主在这里吗?怎么不进去。他看了看屋门,又回头瞧了瞧他家大人,见他家大人并未有停下的意思,着急又不敢大声地喊道,“大人大人,等等阿陶。”
可当君攸宁看到容若的那一瞬间,他又觉得自己不配生气,到了如今这般田地怎么还和妒夫一般。
心变地又疼又涩,刺得鼻子开始发酸。
于阿陶同君攸宁靠近的瞬间,阿槐便察觉到两人的踪迹。她遥遥地看了一眼,转头想告诉冥主,却发现冥主她也往那处瞧着,收了目光后又并未言语。
见此阿槐也只当自己未知。
几步远出的两个鬼差哼哧哼哧地将一处坟墓刨开,在看到第一副棺椁的时候才用法术将棺椁挪开。若不是容若吩咐他们不能用法术刨坟,他们怎么会干这体力活。
等到他们将第二副棺椁挖上来的时候,生死簿上终于出现了与之相对的人名。容若看着上头显现出来的人名,心里直道:果然如此。
当她接着往下看的时候,发现不对劲,此人并不是那个村的。这就意味着之前的那些被鬼差拘走的鬼魂都是那村民造假的。
容若面色又凝重了起来,“对不上,那村人死后,魂魄都上哪儿去了。”
刚从土坑里出来的两鬼差一看这姓名和属地消息时,不禁安静地缩在原地,害怕地看着对方。
看着两个办事一点也不牢靠的鬼差,容若将手里的生死簿一把扔在了他们的怀里,“缩在那儿作甚。”
两鬼差拿好生死簿,快速地来到容若的身旁颔首站着,一副恭顺的老实样。
看着这两个鬼差,容若气不打一处来,猛甩了把袖子,干脆自己走到第二副棺椁前,挥手施法将那棺盖掀开。
棺盖一被掀开,就露出了里头的尸首。但那尸首已悉数被尸花覆盖,在这冷森的周遭中诡异地露着几分旖旎。
平日里这些阴森诡谲的东西,两鬼差接触甚少,当下觉得新奇,于是便被这大朵大朵粉花吸引了去。一片片花瓣瞧上去格外粉嫩柔软,煞是好看。
看着两个鬼差眼中居然浮现出痴迷的神色,阿槐忍不住面上挂起了嫌弃之色,“看够了吗?”
这两个鬼差见自个被嫌弃也不生气,反而趁热打铁地追问道:“我们兄弟俩没见过世面,想请教一下槐大人,此为何物?”
“尸花,于人生前放入种子,死后开花。因着这花受过生气和死气的滋养,人间传言凡服用此花便会延年益寿,躲开鬼差勾魂,超脱生死。”
那不是好处繁多,但看着槐大人的表情也不像啊,“真有这种好事?”
“凡人服用后只会同行尸走肉无异,你见过哪个带着生气的鬼魂入得了轮回。”阿槐轻飘飘地看了两鬼差一眼,似乎对地府的选才有些怀疑。
听到这话后,他们忍不住想到了忘川河边的那些个苦力,那些不就是魂魄带着生气的鬼。原来还有这干系,两人脊背一凉,立马摇起了头。
站在棺椁边沉思了半天的容若,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干脆吩咐道:“你们两个去找些凡火来,把这东西烧了。阿槐你再带着他们两个找找其他的,悉数烧掉。”
等到容若走后,那个像猴儿一样的鬼差忍不住开口问那个稳重些的鬼差,“为何要找凡火,我吹个鬼火都烧得比凡火干净。”
“你个夯货,是想人永世不得超生还是怎样。”这下那个稳重些的鬼差也有些忍不住了,开始教训他。
对哦,下面还有尸首在。想明白事由后,那像猴儿一样的鬼差立马挠了挠脑袋,憨笑着,这会儿倒是真与那猴儿像了个十成十。
阿槐当下觉得没眼看,于是转过身去,落得个清静。
而这边君攸宁见容若独自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立马隐身跟了上去。但他也不敢靠太近,只是那么不远不近地跟着。容若不自觉地背着手往前走着,不停地想着这尸花与失踪鬼魂之间的联系。
突然感受到后边熟悉的气息,她径直掐了个法术,云袖往后头一甩,打在了后边君攸宁的身上,叫他一下子显了身形。
被打的君攸宁也不生气,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地打着折扇,“这真是赶巧,若,大人也在路过此地。”
容若面色平静地看着他,眼神中也尽是漠然,只有隐在衣袖中不自觉攥紧的手在出卖着不平静。
“君攸宁。”
声音中像是没什么情绪,仿佛喊的是生人的名讳。
“我与你,百年前已殊途。”容若觉得周遭有些闷,压着后背早以愈合的伤,隐隐作痛起来,“别跟了。”
见容若不欲与他多言,径直消失了去。锥心断肠也不过如此,君攸宁再也忍不住喉间的鲜血,双脚失了重,原地踉跄了几下。
若是若若怨他恨他,他都绝无怨言。
偏偏是这副平静无涛的模样,淡漠的像是从未相识相知过。
殊途,陌路。
君攸宁又望向容若消失的地方,猝然间红了眼眶。
终是咎由,自取。
落后几步的阿陶小跑着跟了上来,慌忙扶住自家大人,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大人,要不不跟了。”
不跟?不跟怎么能成。
哪怕是远远看着,也好。
这苦果是他君攸宁该讨的。
看着沉默了半响的大人,阿陶不禁出声道:“大人,冥主回去了,咱也走吧。”
阿陶话音刚落下,君攸宁突然想到村里那一屋子男的,神情微变,也顾不得自己,立马消失在了原地,急匆匆地赶到那院落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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