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内找了个落脚处后，容若缓缓地坐了下来，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就站在容若身后的两个鬼差瞧着这架势，心中难免有些紧张。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白面鬼差咽了口唾沫，开口道：“冥主，真是这悦城不寻常的事情太多了。不知从哪儿说起啊。昨天城东出了一件怪事，那一片的井水一天内全干了，前天街上不知怎么全是鸟的尸体。”
“那便从这青城观说起。”说着容若便拿出了小道士给她的核雕放在了桌子上。
“青城观乃是本地香火最旺盛的道观。早些年出了一个很厉害的道士，据说还救了老城主一命，法术甚是了得。后来周边百姓也都慕名前往。只是观内道士除了城主府，平常较少与人往来。”
“不过青城观的小道士传闻倒是比较多。因着比较年轻，又长着那样一张脸，城内爱慕者不少。”说到此处白脸鬼差偷偷地瞧了容若一眼，又些接下去说道，“关于这小道士的出身，我去查过，是老城主的外甥。他娘当年和别人私奔走了，生下他后就将人放在城主府门口。老城主心里有气一把就把人送到青城观去了。”
“咳咳咳。”一旁的阿槐有些听不下去了，怎么回事，一说到八卦便停不下来了。
“那啥，扯远了。”白面鬼差冲着容若咧嘴一笑，“青城观里的道士这些年除魔卫道的少了，都跑去修仙去了。今天在搭台上的那些道士，在青城观算得上是厉害的。”
白面鬼差说完后，容若捧着茶杯轻押了一口，没开口说话像是在等着什么。
胡子鬼差一下子反应了过来，继而补充道：“青城观内道士有许多，但会术法的左右就这么几个。除开今日所见，便还剩老道士和那管事的。老道士老早云游去了，踪迹不明。今日那几个半妖像是被人故意激起来的，平日里也见着的，没有半分妖力。突然如此，恐有人背后操作。”
话至此处，容若才有了些许反应。她转头看向两个鬼差，淡淡地说道：“既是有了想法，那就往下去查吧。查到了什么再来禀告。”
两个鬼差相护看了一眼，俯首作揖道：“是，冥主。”
“冥主，此二人。”阿槐有些担心。
“冥界正值用人之际，有没有心，试试便知。”容若缓缓地喝了一口茶后，将杯子放在了桌子上，“方才在搭台前，有海妖的行踪。按着诸怀的线索，那并蒂应该就在海妖的手上。”
“冥主，我不明白。海妖一族自愈能力素来强大。而并蒂虽说是神药，但对他们来说同那些破铜烂铁无异。他们废那么大的心思去同九幽恶鬼换这个作甚。”阿槐就没想明白过。
当他们找到那些恶鬼的下落时，发现他们居然同海妖族做交易。离谱的事，恶鬼拿并蒂同海妖换东西，那群海妖居然同意了。
“目前最重要的不是海妖收了什么，而是海妖给了恶鬼什么。”容若轻蹙了一下自己的眉头，手指不安地敲打着桌面。
那群恶鬼从九幽里跑出来足足有一百多年了，而他们如今才察觉到，早就失去了先机。
棘手的是，他们对那些恶鬼的所作所为所知甚少。
突然屋内亮起一道白光，容若挥手收起那道白光，下一瞬便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看来那些海妖还没寻着那个从族内逃跑的，我们得赶在那些人之前找到她。”
“可，冥主。我们也只知道那个海妖跑到了悦城，其余的事情一概不知。”阿槐迷茫地握上自己的槐杖，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入手才好。
“此地的教坊司最近来了很多美人，是得去瞧瞧。”说完容若便背着手往外走去。
后头的阿槐连忙跟了上去，她觉得自打上次诸怀的事情后，冥主好像又变成了离开冥界前的那个冥主，好像也不是。但就是很奇怪，总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
这边不尽林里，罗衫少年拿着一篮酒菜，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一颗不尽树下。
满地的白叶，铺了厚厚地一层，盖住了火红的衣袍。要不是衣裳的一角还露在外头，罗衫少年差点以为人不在呢。
走近了以后，罗衫少年略施一个小法术，将君攸宁身上的白叶弄到一边。看着双目无神的君攸宁，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蓦地想起五百年前的情形来。
当年少秋死后，君攸宁也是这副模样，半死不活地躺在不尽树下，不吃不喝，同坐化的老僧无二。
“攸宁，你这样子，容若要是瞧见了，定是要心疼死的。”罗衫少年将自己带的酒菜放在了地上，“事情我，听我阿爹讲了。”
“是我们对不起你，我们都欠你的。我没法求你原谅，但事情都过去一百多年了。”
“总这么拖着也不是事，说到底还是得去解决掉。”
呵。君攸宁险些冷笑出声。
解决。谈何解决。怎么解决。
事情都过去了，要解决都已经被解决了。他这个马后炮能够做什么，去添堵吗。
见君攸宁还是没什么反应，罗衫少年坐了下来，努了努嘴道：“对不起。”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闻声君攸宁才将头转了过来，定定地看着他，半响才道：“不需要。你没对不起我。”
“毒我也中了，解药我也吃了。”罗衫少年一时间有些无措。
“该死的是我。”
这笔烂账早就不知道该怎么算了。
当年因着他和少秋走得近，龙水负气解开了鸣蛇的封印，阴差阳错下害死了少秋。又因着少秋的死，再加上族人的刺激，导致他给族人下了诛心的剧毒，害得族人夜夜万箭穿心，百孔穿肠。
那段年岁像被浓墨涂抹过一般，全族人只能苦苦挣扎，自残自尽者笔笔皆是。
但死不了。
族内那些年长的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冥界流心树的流心可解此毒，便告诉了他。
都说冥界流心树是个奇景，是个宝贝，是个花瓶宝贝。
与其放在那处任人观赏，不如偷过来就族人性命。
他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
可到头来，是他错了。冥界的流心树是封印，失之便会放出九幽恶鬼。
他该死，这苦果白白让容若一人背了。末了还得靠她护住全族的名声。
难道他君攸宁还有脸跑到容若面前，将这笔烂账翻出来。
他能说什么。他配说什么。
“你别这么说。”罗衫少年听到这话，心里像被堵住了一样。
“那我还能说什么。说我和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说我不要脸，反捅了她一刀。”君攸宁笑了，仿佛这些伤痛和他无关一样被血淋淋地扒了开来，“我能说什么。”
听着君攸宁如此自暴自弃的话语，罗衫少年难受得发慌，“我认识的那个君攸宁不是那么轻易认命的人。”
“这样啊。”君攸宁顿了一下，他又笑了，“他死了。”
“那你认吗？”罗衫少年不断扯着自己的衣袖，定定地看着君攸宁。
认吗。君攸宁笑着摇了摇头，“有分别吗。”
“我查到当年跑出来的恶鬼还有漏网之鱼。你若是想，便去助容若一臂之力吧。”罗衫少年将手里的纸条放在了君攸宁的身旁。
这边悦城的教坊司内。容若领着阿槐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小二上了酒水后，阿槐便找了个借口查探去了。
伴着台上歌舞，容若坐在原地悠哉悠哉地喝着酒。偏偏有些不长眼的跑出来碍事，有个酒喝上头的男子，颠着一身横肉来到容若面前，“美人，来陪爷喝酒。”
可惜容若连个眼神都没给他，自顾自地喝着自己的酒。那男的也不知道发什么疯，见美人不正眼瞧他，便自己凑了过去，“美人，别害羞啊。”
还未等他靠近，容若瞬间给了他一掌将他打趴在地上，“滚。”
还别说这一掌直接给男子醒了酒，但这人醒了之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见他站起来后，恶气冲冲地看着容若，大声喊道：“来人。”
下一子便从四处涌过来了好几个打手，接着便听到他说道：“给我教训一顿，再送到我房间里。”
“少爷，这不好吧。老爷说不要在自家地盘生事。”打手有些为难道，这人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善茬，不好招惹。
“不好什么不好。我是少东家，我说的话不管用。”男子恶狠狠地哼声道。
打手有些犹豫，但碍于少东家的命令，还是往容若那儿冲去。
这悦城有这么多妖魔，这里的人怎么还这么猖狂，也不怕死在妖魔的手里。
还没等打手冲过来，便瞧见另一个打手偷偷摸到男子的身后，一把打晕了男子。紧接着冲过来的那人立马赔笑道：“姑娘，勿怪。我家少爷多有得罪，今夜你再教坊司所有的花费一概全免，还望担待。”
原本容若就没打算在这儿生事，如今他们给了台阶。容若淡淡地点了一下头，又转头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那些打手将人抬下去的时候，容若还听见其中一个招呼老鸨喊人去伺候。
就在闹剧落下不久，阿槐回来了。回到容若身边后，她立马施法传音，“冥主，没有。既然是偷跑的，不应该如此高调才是。”
确实高调。容若淡淡一笑，喝完杯中的清酒，才道：“去楼上看看。”
就在他们走到楼梯的一半时，便瞧见门口进来好几个海妖。
看来动作挺快。容若转头看了阿槐一眼，示意分开去找。
在花楼里面找姑娘，可真是个大活计。一不小心就会瞧见不该瞧的。
容若红着脸从一个房里出来后，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虽然是隐身查探，但楼下那些海妖动作也不慢。
海妖一族能歌善舞，长相不俗。如此标新立异，她自然不可能露出来。藏在教坊司，不被人注意，没人在意去留。
想到此处，容若便立马传音给阿槐，“去后院找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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