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子的降生，为沉寂的皇宫带来了久违的喧嚣与喜庆。
司旻在孩子洗三礼上，亲自为其取名“景聿”。
“景”为光大为兆，“聿”喻笔述传承。
寓意何等深远，朝臣们心领神会，纷纷贺喜。
满月之日，司旻更是颁下明诏，册封尚在襁褓的景聿为皇太子，大赦天下，举国同庆。
典礼之隆重，赏赐之丰厚，前所未有，足见陛下对这位嫡长子的重视。
然而，凤仪宫内，却感受不到多少喜悦。
宋栀瑶生产后身体恢复得尚可，但她对那个名义上的儿子，始终保持着近乎残忍的疏离。
她不抱他，不哄他，甚至连多看一眼都吝啬。
喂乳有乳母，照料有宫人，她这个生身母亲，仿佛只是一个无关的旁观者。
司旻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痛在心上。
他无法强迫她，便只能将所有的精力倾注到孩子身上。
一下朝，他便直奔凤仪宫，亲自查看景聿的起居。
换尿布、喂奶、哄睡……这些本该由宫人做的琐事，他竟也事事亲力亲为。
一个杀伐决断的开国帝王，抱着软绵绵的婴儿时，动作不免笨拙而生涩，时常弄得手忙脚乱，衣袍被吐奶或是尿湿也是常事。
戴怀恩看得心疼，几次想接手，都被他拒绝。
“朕的孩子，朕自己来。”
他只是盯着怀中那张酷似宋栀瑶眉眼的小脸，眼神复杂，不知是在对孩子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这夜，景聿不知为何哭闹得格外厉害，乳母和嬷嬷轮番上阵都哄不好，小脸哭得通红，声音都有些嘶哑。
司旻抱着他在殿内来回踱步，轻拍哄慰，却收效甚微。
见此情形，乳母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道：“陛下，太子殿下许是想要娘娘抱一抱，小孩子最是敏感，能闻到母亲的气息，会安心些……”
司旻脚步一顿，目光下意识投向内殿。
珠帘后，宋栀瑶正靠窗坐着，手里拿着一卷书，对这边的哭闹充耳不闻，侧影单薄而冷漠。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抱着哭闹不止的景聿，一步步走了过去。
“瑶瑶……”他声音干涩地祈求道：“景聿哭得厉害，乳母说，他可能需要母亲的怀抱……”
“你……能不能抱抱他？”
宋栀瑶翻书的指尖微微一顿，没有回头。
司旻心中叹息，正欲转身时……
原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景聿，在靠近宋栀瑶的瞬间，哭声竟渐渐小了下去。
他睁着泪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那个清冷的背影，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地，咧开没牙的小嘴，露出了一个纯真的笑容。
宋栀瑶的心微微一痛。
这是她的骨肉，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
一丝属于母性的柔软，如同初春的嫩芽，险些就要冲破恨意的冻土。
然而，也仅仅是一瞬。
到底还是狠下心，猛地转过头，不再看那婴孩一眼，只留给司旻一个更加决绝的背影。
司旻眼中刚刚亮起的一点微光，还没来得及扩大，就彻底黯淡了下去。
他默默抱紧了怀中重新开始扁嘴欲哭的孩子，喉结滚动，最终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时光荏苒，景聿三个月大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因在云京“政绩卓著”，加之司旻有意将其调离旧地势力范围，赵启明被调任回京，担任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闲职。
这日，他入宫谢恩，恰好在御花园的长廊下，遇见了正被宫女内监簇拥着散步的宋栀瑶。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赵启明见到皇后，心中惴惴，连忙跪地行礼，头埋得极低。
宋栀瑶停下脚步，目光如同冰锥，冷冷地钉在他身上。
“赵大人，本宫听闻，你在云京时，府上的栀子花养得极好？”
赵启明一愣，不明所以，只得硬着头皮回答：“回、回娘娘，微臣……微臣确实喜爱侍弄些花草……”
“是么？”宋栀瑶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本宫最爱的便是栀子，可惜，如今宫中所养，总不及云京旧地的花香醇厚，想来，是水土不服之故。”
她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凌厉：“就如同有些人，忘了根本，换了主子，便以为能脱胎换骨，实则骨子里，依旧是那趋炎附势、背信弃义的肮脏东西！跪在这里，都污了本宫的眼！”
赵启明吓得浑身一抖，冷汗瞬间湿透了官袍。
“既然赵大人如此喜爱跪着，”宋栀瑶拂袖转身：“那便在此处，好好跪足两个时辰，静静心。”
说罢，不再看他，径直离去。
皇后无端罚跪朝廷命官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前朝。
御史言官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第二日便在朝堂上纷纷上书，弹劾皇后“德行有失”，“干预朝政”，“有失国母风范”，言辞激烈，请求陛下严惩。
甚至有人隐晦地提出了“废后”之议。
司旻下朝后，面色沉静地回到凤仪宫。
他怀里抱着咿呀学语的景聿，一边笨拙地逗弄着孩子，一边仿佛不经意般对坐在窗边的宋栀瑶说道：“赵启明之事，我知道了。”
他顿了顿，声音听不出情绪：“殿下，你心里有气，我明白，下次若想惩戒这等小人，可以做得更隐蔽些，不必亲自出手，落人话柄。”
宋栀瑶闻言，放下手中的茶盏，发出一声清晰的脆响。
她转过头，看向司旻，语带挑衅：“何必如此麻烦，言官们不是弹劾我德行有失吗？如此失德的皇后，难道不该被废黜吗？陛下何不顺水推舟，也好了却一桩心事。”
司旻逗弄孩子的手指僵在半空。
他抬起头，深深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试图激怒他的意图。
良久，他才低沉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会废后。”
“你是景聿的母亲，是我唯一的皇后，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说完，他便不再看她，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怀中的孩子身上，仿佛刚才那番对话从未发生过。
宋栀瑶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却又无处发泄，只能狠狠扭过头去，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转眼，景聿迎来了他的周岁宴。
恰逢边疆一强大部族首领入京求和，进贡了大量珍宝良驹，并带来了他最为宠爱的公主。
宫宴之上，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那位异族公主生得明艳大方，性格热烈奔放。
酒至半酣，她主动离席，来到大殿中央，献上了一支热情似火的舞蹈。
舞姿曼妙，眼波流转，毫不掩饰地对御座之上俊美无俦、威仪天成的司旻，表达了倾慕之情。
“尊贵的皇帝陛下，”公主用略带生硬的官话说道，声音清脆响亮：“您的英武如同草原上的雄鹰，令我心折，所以我愿意留在陛下身边，侍奉陛下，以求两部永结同好！”
此言一出，满殿皆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悄悄投向了帝后。
司旻微微蹙眉，正欲开口婉拒。
不料，坐在他身侧的宋栀瑶却忽然轻笑出声。
她端起酒杯，轻轻晃动着里面琥珀色的液体，目光扫过那明媚动人的异族公主，笑吟吟地开口：“公主真是天真可爱，性情率真。本宫瞧着甚是喜欢。”
说着，她转眸看向司旻，唇角笑意更深：“陛下，宫中确实冷清许久了，若有公主这般明媚的女子为伴，想必能添色不少。”
她这番话，使得满座皆惊。
皇后竟然主动为陛下纳妃？
司旻的脸色，在宋栀瑶话音落下的瞬间，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黑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握着酒杯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隐现。
强压下胸口翻涌后，道：“公主美意，朕心领了，然我朝与贵部之和约，乃基于两国百姓福祉，无关儿女私情。”
“公主金枝玉叶，朕不敢委屈，此事，休要再提！”
他拒绝得干脆利落，不留丝毫余地。
那公主脸上阵红阵白，最终在首领的眼神示意下，悻悻退下。
接下来的宫宴，气氛变得无比诡异。
司旻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夜阑人静，宫宴散罢。
宋栀瑶回到凤仪宫，屏退了宫人，独自坐在妆台前，拆卸着头上繁复沉重的首饰。镜中映出她苍白而疲惫的容颜。
殿门被猛地推开，带着一身夜露寒气的司旻大步走了进来。他显然饮了不少酒，眼中布满了血丝，目光死死地锁在镜中的宋栀瑶身上。
“今晚宫宴上，你是什么意思？”他声音沙哑，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痛楚：“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把朕推给别的女人？嗯？”
宋栀瑶拆卸珠钗的动作未停，甚至连眼神都未曾偏移一分：“陛下何必动怒。宫中添几位姐妹，为皇家开枝散叶，不是很好吗？若有旁人能分走陛下的注意，我求之不得。”
“求之不得？”司旻重复着这四个字，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
他猛地上前，一把抓住宋栀瑶的手臂，将她从妆凳上强行拽了起来。
“宋栀瑶！”他低吼着她的名字，眼底是彻底被激怒的疯狂和绝望：“你就这么恨我？恨到不惜用这种方式来羞辱我，折磨我？！”
“是！”宋栀瑶终于抬眼与他对视，眼中是同样燃烧的恨意：“我恨你！无时无刻不在恨你！看到你痛苦，我才觉得痛快！”
这句话，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摧毁了司旻的理智。
他不再说话，猛地俯身，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你干什么！放开我！”宋栀瑶惊怒交加，奋力挣扎。
可她的挣扎在盛怒的司旻面前，显得如此无力。
他抱着她，几步走到榻边，将她扔在柔软的锦被之上，随即沉重的身躯便覆了上来。
“放开你？休想！”他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你是我的皇后，我的妻子，这辈子，下辈子，你都休想逃离我！休想把朕推给任何人！”
衣衫在撕扯中碎裂，带着惩罚意味的吻，如同暴雨般落下，不容拒绝，不容反抗。
他像是在用这种方式证明他的占有，宣泄他的痛苦，也像是在绝望地试图抓住什么即将彻底失去的东西。
宋栀瑶起初还奋力抵抗，指甲在他背上抓出深深的血痕。
但力量的悬殊让她逐渐力竭，最终，她停止了挣扎，睁着空洞的眼睛，任由身上的人发泄着无尽的愤怒与绝望。
泪水无声地从她眼角滑落，迅速隐没在鬓发之间。
情爱如火，恨意如冰。
冰火交织，俱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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