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将军”四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一般,狠狠烫在宋栀瑶的心上。
一瞬间,剧烈的头痛毫无征兆地袭来?
她眼前猛地一黑,无数杂乱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翻腾。
冲天的火光、凄厉的惨叫、模糊的甲胄、一张沾满血污却依旧英挺坚毅的少年脸庞……
还有司旻……
司旻那张眼神异常冷漠陌生的脸,与他那日在梅园,毫不犹豫射杀沈疏月时的神态,重合在了一起。
“呃……”
宋栀瑶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手脚冰凉,腹中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抽痛。
她身形不稳,趔趄着就要向后倒去。
“殿下!”司旻的惊吼在她耳边炸开。
一双强有力的手臂及时捞住了她瘫软的身体。
司旻的脸色,在宫灯下惨白如纸,那双看向她的眼睛,盛满了惊惧。
他紧紧抱着她,声音都在发颤:“御医!快传御医!”
说罢,他猛地抬头看向那个被按在地上的刺客,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暴戾凶光,那目光阴冷至极:“拖下去!给朕彻查!朕要让他生不如死!”
“殿下,看着我!别怕,没事了,有我在……”
他低头急切地呼唤着宋栀瑶,试图让她聚焦在自己脸上,亦试图驱散她眼中那因剧痛和混乱记忆而升腾起的迷茫。
他的手指紧紧搂着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要命,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连同那个刚刚被撕开一道血口,名叫“真相”的深渊一起。
皇后遇刺,受惊晕厥的消息,瞬间盖过了行刺本身,宫宴戛然而止。
在一片惊魂未定的目光注视下,司旻打横抱起宋栀瑶,在一片“陛下小心龙体”的慌乱劝阻声中,往宋栀瑶的寝宫跑去。
“陛下,陛下慢些。”
司旻的贴身内侍戴怀恩气喘吁吁地跟在后边,本来还想再劝,却在看见宋栀瑶裙底蜿蜒而出的血迹后,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短短的一截路,司旻却觉得比什么都漫长。
好容易到了地方,太医要来给他行礼,被他粗暴地打断:“行了,不必多礼,看看皇后如何。”
“是、是……”
太医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半跪在凤榻边,替宋栀瑶把脉。
“如何?”见太医脸色不好,司旻沉声追问道。
“回陛下,皇后娘娘是受了刺激,大悲大痛,影响了腹中龙胎……”太医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问出口:“臣,斗胆问陛下……”
“什么?”
“娘娘,可否曾经服过,失去记忆的药物。”
太医问完这句话,自己也觉得大祸临头,慌忙闭上了嘴巴。
殿中一片死寂。
侍奉的宫女太监们,个个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
司旻是王朝的开国君主,正经的马上天子,半壁江山就是他打下来的,曾经上过战场杀过人的,气势终究不一样。
“你只管尽力保住皇后的龙胎,其余不该问的,别问。”
“是、是……”太医连连称是,低下头,擦了一把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剧烈的疼痛,一波又一波地折磨着宋栀瑶,很快,殿内弥漫起浓重的血腥味来,一盆又一盆的热水端进来,换成血水端出去。
宋栀瑶的眉头打成死结,饶是昏迷了过去,依旧能看出她的痛苦。
司旻紧紧握着她的手,低声道:“殿下,会没事的,你,还有我们的孩子……都会没事的……”
这样安慰着,他的记忆,却是倏尔回到了三年前。
他和宋栀瑶重逢的时候。
宋栀瑶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母国覆灭,她断不会苟且偷生,司旻知道的时候,她已经一根白绫,把自己吊在了殿中房梁上。
被司旻抱下来的时候,她只剩了一口气。
他随手抓过几个被俘虏的太医,厉声道:“将你们的公主好好地救回来,救不回来,你们也不必活了!”
那几个太医自然不敢怠慢,在宋栀瑶榻前,守了整整一天一夜,使尽毕生所学,终于将人救了回来。
可宋栀瑶是自己存了死志的,醒来之后,又要去投湖,满殿的宫女险些没拦住她一个。
司旻将她打晕带回后,问医术最精湛的那位太医:“这世间,可否有能让人失去记忆的法子?”
那太医犹豫了一下,道:“有……”
“小人出身行医世家,祖上曾流传下来一个方子,叫醉梦散,服用此药的人,会恍若大醉一梦,醒来忘却红尘……”
“陛下若是要用……”
“拿出来,给你们公主喝下去。”司旻吩咐道。
有时候,忘记一切,未必不好。
那太医没有骗人,再次醒来的宋栀瑶果真忘掉了一切。
她怯生生地缩在床榻上,这里本是她的家,此刻对他而言,却陌生至极。
司旻走过来,坐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下意识地躲了躲。
“别怕,殿下……”他柔声道。
他生得好看,又竭尽全力装作温柔,宋栀瑶一时被迷了心神,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来。
“你……长得真好看……”
她声音嗫嚅着:“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呀?我觉得你很熟悉……”
“哦?哪里熟悉?”司旻问道,心里隐隐含着期盼。
相处那么久,他总不能一点痕迹,都没留在她的心上。
“唔……就是……”宋栀瑶皱着眉,她自己也想不出来,眼神一个打转,瞥见司旻放在一边的宝剑,沉吟了一下后,道:“你是个将军吗?”
“什么?”
“我总记得,在我的记忆里,我记得一个将军,他很年轻,也很好看,允诺说打了胜仗就跟我在一块……”
形容得多好啊,鲜衣怒马少年郎,和那一生一世的许诺,可惜,那不属于他,那属于云漓国,曾经最惊才艳绝的小将军谢睢。
司旻的心,重重地沉了下来。
望着宋栀瑶眨巴着的大眼睛,他终究还是说了句:“是,我就是那位将军,现在,我来娶你了,殿下。”
他顶替了谢睢的身份,此时,真正的谢睢尸身悬于云京城墙上,寒鸦一口一口,啄食着他腐烂的皮肉。
三年了,尽管谢睢总是争着抢着,入了宋栀瑶的梦,可宋栀瑶也没想起来他,反而一直认定,那人是他司旻。
现在他们还有了孩子,就在宋栀瑶腹中,一定是个极玉雪可爱的孩子。
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司旻这样告诉自己。
夜至更深,宋栀瑶的血才算制住了。
满头大汗的太医走到司旻面前:“回陛下,皇后娘娘腹中的龙胎已无恙,接下来好好保着就是。”
司旻颔首:“好,下去领赏吧。”
太医松了一口气:“谢陛下。”
司旻又打发走了所有伺候的人,拥着宋栀瑶入怀,吻了吻她的额头。
“殿下,一切都过去了,你不会想起来的,对吧……”
而此时,宋栀瑶的梦境,是一片朦胧的花海。
她的头发是未出嫁女子的发髻,衣裳也是娇俏活泼的粉红色襦裙,正拈着一只新摘的桃花,百无聊赖地晃荡着秋千。
突然,那秋千被人从背后大力推动。
宋栀瑶猝不及防,赶紧抓住了绳子,不让自己掉下去。
“你要害我啊!”她紧紧抓着绳子,确认安全后,没好气地说。
“怎么可能,有我在,殿下就算是摔了,我也会好好接住殿下的。”
少年笑声爽朗,继续在背后推她的秋千。
“秋千就是要这样玩才尽兴啊。”
宋栀瑶也渐渐克服了心里的恐惧,秋千向前高高得飞起来,清风拂过她的面颊,带着她的裙摆,翩飞如展翅的蝴蝶。
甚至在秋千掠过一从凌霄花树时,宋栀瑶起了玩心,伸脚去踢那开得正好的花。
受了这么一下,那些凌霄花扑簌簌而下,落英缤纷,美不胜收。
“殿下,还要再高一些吗?”
“自然!你尽管推,本公主才不怕呢!”宋栀瑶得意道。
然而,在又一次飞过花树的时候,宋栀瑶被停留在花瓣上的一只蝴蝶吸引了注意,一时不察,松了握着秋千绳子的手。
然后,就是一个不稳,直直坠地。
宋栀瑶心里哀嚎着,预备迎接那即将到来的痛。
然而并没有,电光火石间,她落入了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
有力的臂膀稳稳地托住了她下坠的身体,怀抱里带着阳光烘烤过的青草气息,将她紧紧包裹。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有我在,殿下就摔不着。”
带着笑意的清朗嗓音在她头顶响起,像山涧清泉撞击卵石。
宋栀瑶惊魂未定,下意识地攥紧了来人的衣襟。
熟悉的语调,熟悉的气息,这是她梦里反复出现,却始终面目模糊的那个声音。
她猛地抬起头,撞进一双盛满笑意的眼眸里。
时间仿佛在刹那间凝固。
那是一张与司旻截然不同的脸。
司旻是深邃阴郁的帝王之相,带着掠夺性的俊美和上位者的压迫。
而眼前的少年,却是另一种夺目的光彩。
他眉骨英挺,鼻梁高直,下颌线条干净利落,仿佛最出色的匠人用白玉精心雕琢。
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睛,明亮得如同淬火的星辰,闪耀着赤诚、无畏和纯粹的笑意,没有丝毫阴霾。
“谢……”宋栀瑶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
一个被遗忘被尘封了三年的名字,将要冲破喉咙。
“我在呢,殿下。”谢睢低头看着她,眼里笑意更深。
他小心地将她放下站稳,顺手捻去落在她发间的一片凌霄花瓣,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
“殿下下次可要抓牢些,臣虽时时愿为殿下效力,可也怕赶不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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