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阴暗潮湿的牢帐内，云靖被冰冷的玄铁锁链悬吊着，每一次挣扎都只会让铁链更深地嵌入皮肉，带来刺骨的疼痛和无力感。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停止无谓的消耗，默默运转体内残存的内息，试图冲击被迷香封堵的经脉穴道，但收效甚微。
那迷药歹毒异常，专门克制内家真气，如同磐石压穴，难以撼动。
思绪却比内力流转得更快。
他回想起树林中那逼真的易容和模仿，心中凛然：“千面狐”……影煞阁竟有如此人物，日后定要提醒大哥二哥严加提防。
裴骏对秋水剑的执念，那源于嫉妒的疯狂，更让他感到一阵寒意。
师祖文天祥的传承，绝不能断送在此等卑劣之徒手中！
涯叔的身影仿佛又在眼前浮现，带着殷切的期望。
还有大哥朱元璋的信任，二哥刘伯温的智谋，徐达等兄弟的情谊，以及武当山上的教诲……他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成为要挟濠州、毁灭师门传承的筹码！
必须想办法脱身！
他仔细观察锁链和镣铐的连接处，皆是精钢打造，坚固无比，没有钥匙绝难开启。
牢帐外守卫森严，脚步声交替往复，几乎没有死角。
硬闯，在功力尽失的情况下，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的目光扫过帐内每一寸角落，寻找着任何可能利用的缝隙或工具，然而除了铺地的干草和冰冷的泥土，一无所获。
焦虑如同蚁噬，一点点啃咬着他的内心。
时间每过去一息，濠州就多一分危险，裴骏破解秋水剑秘密的可能性就增加一分。
-
此刻，濠州城内。
“还没有云将军的消息吗？”朱元璋面色铁青，在帅府内来回踱步，语气中压抑着怒火与焦急。
云靖一夜未归，清晨巡查的士兵也未发现其踪迹，这极不寻常。
刘伯温眉头紧锁，轻摇的铁扇也掩饰不住眼中的忧色：“已经派出了三波斥候往昨夜云兄弟最后出现的西南林地搜索，只发现了一些打斗和迷药残留的痕迹，人……却像是凭空消失了。元军大营外围也加强了戒备，难以深入探查。”
“凭空消失？定然是裴骏那老贼搞的鬼！”朱元璋一拳砸在案上，“上次靖弟探查军情就险些遭难，这次若是再落入贼手……”
他不敢再想下去。
刘伯温沉吟道：“大哥稍安。若三弟真被俘，裴骏必会大加宣扬以打击我军士气。如今城外毫无动静，反而异常。有两种可能：一是裴骏欲隐瞒此事，另有所图，比如想从三弟口中拷问出什么；二是……”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三弟已遭不测，元军准备以此发动突然袭击。”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让帐内气氛降至冰点。
“加派侦骑！扩大搜索范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朱元璋几乎是低吼着下令，“同时，全军戒备，防止元军借机偷袭！伯温，你亲自负责情报打探，动用一切能动用的关系，务必尽快查明靖弟下落！”
“是！”刘伯温领命，眼中寒光一闪，“若真是‘影煞阁’出手，用了非常手段，那我们或许也该动用一些江湖上的门路了。”
-
元军大牢内。
也不知过了多久，牢帐帘子被轻轻掀开一角，一个身影闪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来人动作很轻，似乎怕惊动外面的守卫。
云靖抬起头，逆着帐外透进的微光，看清了来人的面容，竟是石凌！
石凌看着被铁链锁住、形容略显狼狈却眼神依旧清亮的云靖，神色复杂。
他默默打开食盒，里面是简单的饭食和水。
“是你。”云靖开口，声音因干渴而有些沙哑。
石凌没有回答，只是将水囊递到云靖嘴边，喂他喝了几口水。
冰凉的清水划过喉咙，稍解了不适。
“裴骏让你来的？”云靖问。
石凌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听说他抓了你……偷偷来的。”
他放下水囊，尝试性地用力拉扯了几下锁链，又检查了镣铐的锁孔，眉头越皱越紧，“这是西域玄铁混合精金所铸，内部机括复杂，没有特制的钥匙，根本打不开。”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力感和焦急。
他冒险前来，却发现连解救的第一步都难以迈出。
就在此时，一个冰冷尖锐的声音突然在牢帐入口处响起：
“凌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裴骏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那里，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阴沉表情，目光如刀，在石凌和云靖之间来回扫视。
他显然早已到来，将石凌的举动尽收眼底。
石凌身体猛地一僵，迅速放下食盒，转身单膝跪地：“义父！我……我来给他送饭，顺便看看能否问出些有用的情报。”
他的解释听起来有些苍白。
裴骏缓缓踱步进来，靴子踩在干草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寂静的牢帐内显得格外刺耳。
他走到石凌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哦？问出什么了？还是说……你想做点什么别的？”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极大的压迫感，仿佛毒蛇吐信，让石凌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云靖的心也提了起来，紧张地看着这一幕，不知裴骏会如何对待石凌这明显逾越的举动。
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
石凌跪在地上，头垂得更低，声音竭力保持平稳：“回义父，此人嘴硬得很，尚未问出什么。孩儿只是想，或许用些饭食，稍缓其煎熬，再晓以利害，或能撬开他的嘴。”
他深知裴骏多疑，不敢表现得过于关心，只能将行为解释为审讯策略。
裴骏阴冷的目光在石凌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是在判断他话中的真假。
最终，他哼了一声，算是暂时放过了石凌，转而将注意力完全投向云靖。
他踱到云靖面前，再次抽出那把秋水剑，寒光映照着他扭曲的脸庞：“多美的剑啊……文天祥那老糊涂，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了江有涯。可惜，有涯师弟也是个蠢材，空守宝山而不自知，或者说……他知道，却没能来得及告诉你？”
他用剑尖轻轻挑起云靖的下巴，迫使云靖与他对视：“告诉我，师侄。江有涯临死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关于这把剑，关于文天祥的秘密？剑身上的纹路，内功心法，还是藏宝图？到底有什么玄机？！”
云靖感到剑尖的冰冷刺痛皮肤，但他眼神毫不退缩，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裴骏，你枉费心机！涯叔一身正气，岂会如你这般整日琢磨蝇营狗苟之事？就算他告诉过我什么，你也休想从我这里知道一个字！”
“敬酒不吃吃罚酒！”
裴骏勃然大怒，脸上嫉妒与怨恨交织，“既然你骨头硬，那我就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鞭子硬！”
他猛地收回剑，厉声喝道：“来人！取刑鞭来！”
帐外守卫立刻递上一根浸过盐水的牛皮鞭，鞭身黝黑，带着倒刺，看着就令人胆寒。
裴骏接过鞭子，却并没有自己动手，而是突然转向正要默默退到一旁的石凌。
“凌儿，”裴骏的声音带着一种残忍的戏谑，“你刚才不是想为义父分忧吗？现在，机会来了。拿起鞭子，替我好好‘问问’他，直到他肯开口为止。”
石凌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了，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看向云靖，眼中闪过剧烈的挣扎。
“怎么？”裴骏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不忍心？还是说……你心里还念着那点可怜的同乡之情，忘了是谁给你饭吃，教你武功，让你活到今天的？”
这话如同重锤，敲在石凌的心上。
他深知违逆裴骏的下场。
他慢慢伸出手，极其艰难地接过了那根沉甸甸、满是倒刺的刑鞭。
鞭柄冰冷，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动手！”裴骏厉声催促，目光如毒蛇般锁定着他。
石牙一咬，眼中闪过决绝，猛地抬手，“啪”地一鞭抽在云靖的胸膛上！
衣衫瞬间破裂，一道血痕浮现，火辣辣的疼痛让云靖闷哼一声，身体因锁链的拉扯而绷紧。
“没吃饭吗？！用力！”裴骏不满地呵斥。
石凌闭上眼睛，再次挥鞭，力道加重了几分。
鞭声在空中呼啸，落在皮肉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云靖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硬生生将痛呼咽了回去，只是用冰冷的眼神死死盯着裴骏。
几鞭下去，云靖胸前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裴骏依旧冷眼旁观，显然对石凌的表现并不满意。
石凌再次举起鞭子，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但在鞭子即将落下的一刹那，他借着身体的掩护，极快地凑近云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急促说道：“忍一下，装晕！”
话音未落，鞭子“啪”地一声落下，看起来势大力沉。
云靖瞬间领会，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脑袋猛地一垂，整个人仿佛彻底失去了意识，瘫软在锁链上，一动不动。
石凌喘着粗气，停下动作，回头看向裴骏，语气带着一丝刻意表现的疲惫与无奈：“义父，他……晕过去了。”
裴骏皱紧眉头，走上前，粗暴地抬起云靖的下巴看了看，见他面色惨白，气息微弱，确实像是昏死了过去。
他不满地冷哼一声：“没用的东西！这点苦头都受不了，还学人硬气！”
他嫌弃地瞥了石凌一眼：“你也一样，下手软绵绵的！滚出去！”
“是，义父。”石凌低着头，将鞭子扔在地上，不敢再多看云靖一眼，快步退出了牢帐。
帐帘落下，隔绝了他复杂难言的目光。
牢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云靖微弱的呼吸声和血腥味弥漫。
裴骏盯着“昏迷”的云靖，眼神变幻莫测，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而云靖，则在极度的痛苦中，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维持着意识的清醒，等待着或许渺茫的脱身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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